金子认为徐爱德是可以作为朋友的人,虽然他在海外的中国人眼中声名狼藉。
可徐爱德有一种单纯的本性,什么事都用金钱来解决衡量,这反而让他变得很简单,这使他获得了一张成为她朋友的通行证。
金子将玻璃擦地明光可鉴,连苍蝇都能滑倒跌残了去,她透过那块儿玻璃观察着徐爱德电话频频,中英文利索地切换,他讲电话的时候一会儿是天堂似的温馨,一会儿地狱似的残酷,金子很快知道微笑、皱眉、骂人分别代表多少数额的生意。
她也十分聪明地掌握了偷懒的诀窍,只要徐爱德面容堆笑,她便坐在梯子上,捶捶胳膊,舒活筋骨,外加闭目养神,当然她也会生出许多作战技巧,比如在他微笑时,用力地掸尘、故意碰倒物件,包括喝水时如牛般的狂饮……
女人的家务活是熟练工种,很快就能干完,其余的时候,徐爱德则让她数“铜板”,圆滚滚的硬币堆在面袋子里,算错了,就得重来,于是她上菜市场时算账的本事,日渐精进。
她很累,没时间去忧伤,吃饭的时候眼睛都是闭着的。在晚上九点的时候,还得被拖出去跑一万米,跑下来她如哮喘病人似的,几尽断气。还有她的伤腿会骨节发响,分不清是肌肉锻炼后的酸痛,还是旧疾复发,痛到麻木,于是十点多的时候,奴隶便扛不住了,睡眠出奇地好。
毒瘾发作的症状,时而癫狂,时而抑郁,每当这个时候,徐爱德既不绑她,也不安慰她,取出一支针管,安眠药打上,她便睡了过去。
然后浑身无力,不想动弹,走路发飘,徐爱德不会同情她,一天的工作必须干完。
“徐爱德,我……特……崇拜你,甩掉感情负累是怎么做到的?”金子累地腰都弯不起来的时候问。
“言语上的恭维最蹩脚,这样除了浪费力气,不会让你的工作减少半分。至于甩掉感情负累,金钱比言语的可信度更高,爱情是可耻的,金钱是高尚的,你若信了,就简单了。你若不信,就会成为爱情的奴隶,婚姻的寄生虫,最后就是奥特曼打小怪兽,很好玩不是?”
“爱情不可耻,连高尚的金钱都买不到,那得多贵?徐爱德,没有爱情资产的你,比乞丐还穷!”
“爱情资本家,你已经一夕破产,缺钙,骨脆,外加乞讨!”
“那也比你身无分文强,至少……!”
“至少什么?曾经辉煌?金子,去数硬币,添上你这笔,我的钱够买座太平洋的岛屿了!”
“太平洋多灾多难,一海啸,岛会沉没!”金子油练地吹着口哨。
此时铃音欢畅,徐爱德没工夫与她磨嘴皮子,急速掐灭了烟蒂,脸廓上的乌云尽扫,乐舞欢歌,而那双眼睛却始终在嘲弄着女人脊背弯下的弧度。
获得了财神爷眷顾,徐爱德笑声震震,放下电话,兴奋地扔掉了奴隶手中的拖把,抱着她飞旋了几周,让她头晕目眩。
脸孔发白的时候,徐爱德又激动地吻了她几下,烟味浓重,财富点亮的眼睛透着十足的贪婪和精锐。
金子脸上是受辱的沉静,脊背僵硬,嘴角却止不住地抽搐,眼泪悬在眼眶边,葱白的十指挣扎着,因为纤细,攥紧时,好像稍稍用力就能折断了一般。徐爱德如梦惊醒,赶忙收起适才的得意忘形,却见女人痉挛了一下,表情扭曲而痛苦,眼波一暗,没了生息。
这桩生意比想象的麻烦,徐爱德抱着昏过去的女人,抓了抓蓬乱的头发,一脸茫然,顺手拨通了电话。
“喂,那边怎样了?他若挂了,一张纸也别烧,这笔生意我就当一次失败的投资,就此……就此放弃,真是够了!”
“放弃讨债这事,以前有先例吗?”
“有过一回,那债务人进了疯人院,银行帐号问了不下上百个,没一个能用的!”
“恐怕你没机会善良了,手术很顺利,人在加护病房,只是一时还醒不了!”
“你现在没事,就过来帮忙,两小时之内到!”
手机挂断,徐爱德烦躁地破口大骂,先是美语,再是中文、方言混杂,骂着骂着,一下骇住了。
女人在他咒骂的当口醒了,睁着一双秋水分明的眼睛,愤恨地瞪着他,水雾慢慢飘动,又涨满了一池凌乱的秋。
“Hey!我没骂你,是职业习惯!”徐爱德的声音被迫压低了去。
“你会说方言?”
“我还会说德语、法语、西班牙语,不过全是骂人的!”
“四川人?这么多年才知道除了那个叫刘什么的来着,海外还有位同乡?”女人头疼地问,说话时,擦了擦眼泪,又恢复了些精神。
“****!我家在河北,我没去过四川,那女的叫刘雅歌!”徐爱德并不见得爱听到同乡二字,还有刘雅歌,那是他前妻,知道这事的除了当事人双方,恐怕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
“那个刘雅歌现在干嘛呢?多年了一直再没见着,当年好像挺活跃的!”金子想着久远的事闲聊。
“不在纽约,据说在西雅图养小白脸!”徐爱德支着下巴低语。
“别说,徐爱德,她还真有那魄力,人长的如花似玉,身材还特欧美,我们同期来见过她的暗地里都说她挺风流的,好像有老公的人,响当当的牛大姐!”
女人一侃起八卦,便来了精神,金子说着说着,还咯咯笑了,听在徐爱德的耳中着实刺耳。
“你也不差,你老公还以为你是年方十八的清纯小妹,殊不知你都嫁过一回了!”
“我是苦海中泡大的,我……我怎么……会和刘雅歌一样,你给我解释一下,徐爱德,你不解释清楚,今天咱俩没完!”金子怒地爬起来,天旋地转,徐爱德长了无数个脑袋,她的自尊心又受到了打击,疼地要命。
他没理她,只是一个人使劲地抽烟,看着她晕地又跌倒在他身上,冲她连吐了数个烟圈。
“徐爱德——,尊重!她刘雅歌人尽可夫!咳咳咳!”
“刘雅歌的确很牛,她给我戴了绿帽子!明天开始忘了尊重二字,我和你老公的约定里没这条!”徐爱德缓缓道来,一个事实也是需要代价的,他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金子瞬间睁开了眼睛,看了看数个脑袋的徐爱德,登时咬住了手指头,心中的五弦琴,发涩地鸣唱。
徐爱德推开她,坐直身子,拨打着刚才的号码,金子一脸歉意地撑爬起来。
“喂!你……别生气……,OK,我……我这就去干活,徐爱德,那事,我也是道听途说,我真不知道!”
使不出力气,头一晕,脑袋一沉,又砸在了徐爱德的背上,手揽上他的脖子无奈地叹息:“好的,徐爱德,我和刘雅歌师出同门,反正我也不是什么贞节烈女,也只能这么着了!”
“到点了,该做饭了!”徐爱德觉得刘雅歌没他的肚子重要,他饿了,背着她往厨房走。
“你怎么饿这么快啊?吃方便面行吗?我这会儿难受,你得帮我架锅!”金子叹息一声,喉咙转着,发的音都打了颤。
徐爱德没吭声,端了大半锅凉水,放到了灶上打火,随后金子开始撕方便面袋子,撂面饼、投料包。
想起了什么,使唤徐爱德拉开冰箱又取了个鸡蛋,眯眼在锅边磕了两下,费劲地打了个鸡蛋进去,当然还有一些鸡蛋壳也飘了起来。
正忙乎着,门铃响,徐爱德立马精神振奋,奔过去拉开了大门。
“哈哈,my god!鬼医来了!”
徐爱德如此高兴,让金子以为是送钞票的来了,也定睛往前看去。
自外进来了个黑衣男子,风尘仆仆,文弱书生的样子,手里吸了根烟,奇怪地看了二人半晌。
徐爱德脸上一白,将身上的包袱甩了下来,金子一晃,当即跌坐在了地上,就差给人磕头了。
似乎没见过这样高规格的迎客之道,来人不适应地做了个平身的手势,头一低,侧身钻入了内室。
“徐爱德,关火,快关火!”金子恼地大喊。
“汤滚出来了!”徐爱德急奔入厨房,惊恐叫嚷。
“快,端锅!”这边气结。
“哎呦——我的妈呀——,烫死了!烫死了!”男人在里面跳脚骂着。
“喂——,吃饭了!”金子有气无力地向内室唤了声。
劳动创造了成果,徐爱德终于把饭端上了桌,闻着味道还不错,这一天折腾,此时脸上终于起了笑容。
“给我诊诊,我晕了大半天了!”金子啃了口面包,看了眼旁边如哑巴似的男人。
“我和他能换下碗吗?”男子终于说了话,盯着徐爱德碗中的鸡蛋,眼中突然有了些温度,顺手就将面前那碗推了过去。
这好比与虎谋皮,徐爱德眼睛滴溜一转,当下大嘴一张,鸡蛋已落入了虎口。
“徐爱德,他本来不配吃鸡蛋,今天比较特殊,是道歉日!”
“哦!是吗?我以为他这种人一辈子也听不到这句吉言呢!”
金子赞同地笑了,那边男人已开始古典地替她号脉,看了看她的脸色,深思了久久不发一言。
徐爱德当即紧张了,不由地问:“她这副骨头,可以熬到我们拿钱的时候吧?”
鬼医点头,徐爱德呵呵一乐,闷头又开始喜气洋洋地吃饭。
“有没有安乐死?”金子难受地问。
鬼医也点了点头。
“没事别对抗法律,自由同样是花钱买不到的!”徐爱德敲了敲桌案。
“你看着比我大,应该明白对于人而言,活着就是一场最现实的安乐死!”
徐爱德闻言当即翘起了大拇指。
“他叫什么名?”金子问徐爱德。
“阿昌!”
“你们是朋友?”
“不是,**裸的金钱关系,他出力,我出钱,月结!”
“你们呢?”阿昌问。
“朋友!”金子说。
“这单生意一完,就不是了!”
徐爱德对朋友没有信仰,他就是如此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