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y summoned me over to join in with them
这时他们开始召唤我
to the dance of the dead
要我一起加入死者的舞蹈
into the circle of fire i followed them
我跟着他们走进火圈
into the middle i was led
我被领到正中央
as if time had stopped still i was numb with fear
时间仿佛停了下来,而恐惧让我浑身麻木
but still i wanted to go
奇怪的是我居然愿意继续
——Iron Maiden《dance of death》
身后的那道门关上,时光在不经意中拖拽走了那些纠缠的藤蔓,原本苍郁的都将属于秋天,不需祭奠,只等尘风送剪。
当一个人成为过去时,电话会越来越少,有时甚至变成了一种宽泛的言谈与问候。林簌郴与金子便是如此,每年不多的几次通话,类似于一个理解的微笑,一句温馨的早安,还有那不必多言的祝愿。陌生的人变得熟悉,熟悉的人变得再次陌生,生活中的来来去去大概在生命终止时方能迎来入土为安的静远。
青春的岁月很容易被翻过,那种迅速曾经让他措手不及。金子不大流利的中文,攀谈中对故乡的陌生并没让林簌郴感到过于惊奇,前头的岁月留在记忆中,后面的岁月留在大厦林立、洋化连篇的美国,为了一种蜕变,人有时候必须这样切割自己。金子不适合一早嫁做他人妇的平实生活。她的梦与金钱有关,因为她很贫穷,在中国这个地方,一个草根的奋斗并非只是努力一把就能实现的,经历无数悲苦的祖国大地还无法承载过多人的梦想,人梯上的攀爬与挤兑很容易让稚嫩的羽翅哀伤断裂。
某种层面上,金子的梦又与金钱无关,她的心藏着青藏高原的蓝天白云,她在追寻属于她的生活,一个深入了解自己的人不会按照别人的路径与规则生活。他记得人们在ktv里欢舞的时候,金子这个草根则在高傲地跳芭蕾。他忆起这个艺校毕业的女孩子没有思考如何去找个安稳的工作,而是将一本英文词典彻底翻烂,将录音机按地老化报废的情景……,林簌郴喜欢金子因梦而闪亮的脸颊,那是他的爱情尚不足以给与的。
金子飞走了,他看着她飞,飞了那么远,最初的想念从疯狂到深藏最终化作今日的淡然。他的飞来,无非是为了看看她,酣畅淋漓地喝杯酒、热热闹闹地叙个旧。他从未将此定义为一场老友聚会,这个女孩儿他曾经爱过、珍视过,把旧爱当朋友很伤人,纵使爱情已随风而逝,旧爱仍比好朋友近了一层,因为她曾经在他心里住过一阵子。世上的缘分、福气本就不多,自己再不惜着、添着,当真就是苦海无涯、彼岸难见了。
这种情绪他没和亲爱的小顾同志探讨过,他期盼鱼干女打听一些他的旧爱,女人有点嫉妒心,吃点小醋,对男人而言是很有意思的事。可顾颦薇是傻乎乎的笨丫头,老害他紧张着那些企图趋近她的人。
人在纽约,因为遥远,牵挂频生。他总在惦记小顾同志今日吃了什么,是否又在为工作奔波,或者一向镇静有余的她也会抽空想想他。常蓓蓓联系金子的时候,林簌郴则计划着以最短的时间安顿好蓓蓓,提早回国。中国人的婚事不能潦草,尤其在他拥有了她之后,他便更加想给她一个认真的交待。
“林sun,金子是个大忙人,她说了会尽快过来,若是忙不完,就得到周末了!”夜幕降临,真人尚未现身,两人准备晚餐时,蓓蓓找了些借口,很明显金子大姐有可能是临阵脱逃了。
电话一直没人接,第二天蓓蓓逃课去了金子工作的地方,老板抱怨着金子今日没上工。她隔窗眺望金子的房间,有些凌乱,那条准备穿给林sun的裙子搭在椅背上,在昏暗的角落中寥落地哭泣。
“金子大姐,你真让我失望!”常蓓蓓戴上墨镜,她是一个蜜罐长大的小孩子,还无法理解哥哥姐姐们心中的山高水长。
回程的路上,蓓蓓不由地想到ken,高大野蛮的美国男人,势单力孤的金子,担心游荡出来让她如坐针毡。
手机震动了两下,她看着那个陌生的号码,犹豫半天,终于按了接听键,有人用英文叽里咕噜的说着什么,她只听出了警察局,还有金子的英文名字RoseKing等一些不连贯的字眼和词句……
蓓蓓挂了电话,她的英文还无法应付如此复杂的情况。
警察局?金子!
手指颤抖的她联系了郑文泽。十多分钟后,郑文泽告诉她,昨日距离学校不远的街区发生了一起不小的交通事故,金子也在其中,正在急救,警局在协助查找病患家属。
沿90号公路西行,会更快到达医院。常蓓蓓自中途下了车,半天没搭上顺车,想到金子,蹲在公路边的她忍不住掩面而泣。一辆路过的警车在蓓蓓身边停下,当她用不熟练的英语告诉了警察一些情况时,警官兰伯特明白了她的处境,他亲自送她去了医院,还帮他查到了金子的情况。
医生说金子伤地很重,肋骨断了两根,腿部骨折、胸腔大出血,脑部也受到了震荡,甚至一边脸被撞地陷了下去……
蓓蓓隔窗而望,插管、仪器遍布的病床上躺着她已无法认出的金子,那张脸被包裹着,眼睑肿着,额头上擦痕遍布,美丽的金子如今面目全非,蓓蓓再次被吓哭了。
有护士来安慰她,告诉她金子自昨日手术后,至今还未苏醒,她的心率及生命体征尚不稳定。
有一名亚裔医生被派来,协助警察告诉她了一些事情,金子的丈夫Ken在吸毒后驾驶,抢道时撞上了一个女人的车,当时旁边还有辆大卡车,连环相撞,Ken当场死亡,他的哥哥接到了通知,正准备为弟弟举办葬礼。
鉴于金子的收入情况,除去她个人的医疗保险,医院还帮金子联系了社会救助中心,在医药费上可作一定的减免。如若好转,复健和整容费用还要自己想些办法,因为ken造成了三死五伤的惨剧,遗产部分要赔偿其他的受害人。
蓓蓓点头,Ken是该下地狱的,还好金子没被他带走,她为金子感到庆幸。在冷静下来后,她拜托郑文泽送林簌郴来医院。
林簌郴一路听着郑文泽的讲述,脑中的金子影影绰绰,他试图镇静,而父母双全、朋友康健的他还没有十分好的心理承受力。郑文泽看出他的紧张,随手递给他一根烟:“美国的医疗条件好,这是上帝保佑的地方,她会没事!”
他忘了还有神灵护体这回事,在林簌郴看来人命一旦交给神去决断,往往不是什么好的征兆,他猛抽了几口烟,想着金子病歪歪的母亲,如果……,那他该如何面对那个临行前切切嘱托他的老太太。
最糟糕的不是死亡,而是这种无能为力的虚弱感。见到那个病床上七零八落的女人,所有人都在说那是金子,林簌郴不敢看,那不是金子,金子是美丽的,金子是活生生的。林簌郴感到呼吸不畅,腿都软了,蓓蓓在身畔,已哭成了个泪人。
“蓓蓓——,蓓蓓……不哭……不哭……金子活着……”林簌郴说着,眼泪也涌了出来。
护士拿来一条手链,那上面挂着枚玉锁。金子出事后一直攥在手中,那是金子赴美时,她母亲给她的,当年送走金子后,林簌郴自兜内摸到了一把镀金的小钥匙,中国人相信金玉良缘,金子在爱情上一向很宿命,她说自己无法在现实中保持一颗宁静的心,心里守着一个人比现实中过日子来地容易。
时间熬干了活着的人,金子始终没有一丝醒来的迹象,凌晨四点多的时候还伴随着一次心衰,他和蓓蓓在惊吓中度过了这个不眠之夜。郑文泽给二人买了早餐,两人都没胃口,可为了里面的金子,他们都装出胃口很好的样子,蓓蓓吃到最后又哽咽起来。
“蓓蓓,你得回去上课,这里有我!”林簌郴唤过郑文泽,让他带蓓蓓离开。
“我哪有心情上课……,让我待着吧……万一……我好后悔,本不该催她的,本不该……”蓓蓓双掌交握着支着脑袋,想着自己劝金子来的情景,悔不当初。
“不会有万一,越守越出事,记得你爸闲聊时提及的那个得癌症的单会计吗?他们家人天天围着伺候,老单说什么来着,生病的时候最想一个人清静清静,那是种脱胎换骨的感觉,后面几月人都胖了!”林簌郴边说边赶蓓蓓走。
“那还不是……”蓓蓓嘟囔。
“金子见不得你在这里扔美元!感情泛滥、跟屁虫式的人她一向敬而远之,蓓蓓,心里惦着比什么都强!她不会怨你没守着他,再说要守也得我守着,你算哪一头的?”林簌郴将蓓蓓推到郑文泽那里。
“林sun,我是她小姑子,不是外人!”蓓蓓不服气,却感到欣慰,心想还是林sun够意思,他老爸说地不错,她太木,好男人一个也没留住。
“小姑子和嫂子一向硝烟弥漫,你这么对她,金子得乐醒了!”林簌郴故作轻松,蓓蓓扁嘴,笑了一下又颓靡的收回,眼圈红着,压下帽檐乖乖地随郑文泽走了。
蓓蓓走后,林簌郴想着适才说的话,忍不住抽了自己一巴掌。小姑子?嫂子?真乱!真乱!
医生获准探视的时候,林簌郴握着金子的手,看着她那残破的脸,若干年后的相聚,是这种情形,让他一时泪洒当场。
“金子,我知道你累……一个人……闯……累……累了正好歇会儿……但别一直睡……会长胖,你……不喜欢……”
“金子,乞力马扎罗下雪了,你得祝福我,谁让你当年先提分手的!”
“金子,别这样,你得起来,你妈还织了毛衣托我带来呢!”
……
金子没醒,她跳着死亡之舞,在黑色的舞台上旋转,这个舞台不必上妆,可以真实地演回自己,而且跌倒了不会有人看,如此地心安理得。
与金子同时受伤的一位也像她一样沉睡,脑死亡,靠仪器维持生命。林簌郴害怕金子变成植物人,于是他不停地和她说话,说以前开心的事。
每个晨曦的光影中,林簌郴变得愈发颓废,附近的慈善社团经常在医院做义工,有个中国来的男人和他攀谈了几句,不久后又来了一个牧师,他坐在对面说着什么,他听不懂,连连摇头。
那个牧师拿出一本圣经,拉过他的手放在那上面,林簌郴明白这是做什么,他甩开,光火地说:“I am a Chinese,not an American!”
“My son,you need it!God will help everyone!”
这分明是占便宜,他爹只有一个,他若信也得信佛,好歹那慈眉善目的和尚还得唤他个施主什么的,长了一张洋人脸孔的上帝怎懂得中国人眼中的哀伤!
林簌郴大喊了声NO,牧师OK半天,耐心地递给他一张名片,林簌郴烦躁地要逃,那个牧师指了指十字架,说了声“God bless you!”林簌郴咬牙切齿地接过,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