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DoYou Believe in Magic
晚上七点多的时候,纪承站在苏缡家的楼下。他一边叫着苏缡的名字,一边把从地上拾起的小石子掷向苏缡的窗户。
因为下星期,高**就要统一进行第一次模拟考试了,所以早在这个星期一开始,他们就开始了为期一周的假期。
今天是星期三,纪承已经有三天没有见到苏缡了。
小石子击在窗户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几声之后,窗户打开了,苏缡的头探了出来。
“嗨,茱莉叶。”纪承轻松地和苏缡开玩笑,因为看到她而莫名其妙地觉得开心起来,这样的场景让他想起了《罗密欧与茱莉叶》中罗密欧在茱莉叶家阳台下吐露爱意的片段。
“亲爱的罗密欧,你的石头打到了茱莉叶的头。”苏缡一边揉着被石头打到的额头,一边没好气地说。她觉得自己还真是倒霉,一打开窗户就被石头扔到,从没见过这么倒霉的茱莉叶的。
“嘿嘿,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纪承傻笑着解释。因为看到苏缡而让他开心得像一只炉子上的水壶,即使被烧得红彤彤的,也依然快乐地吹着口哨,心里美得冒泡泡。
“好了。”苏缡挥挥手,“你不在家复习,大晚上的跑来干吗?”
“你下来,我带你看点东西。”
“什么东西?”
“你下来,下来呀。我带你去看。”纪承看了看表,对苏缡喊道。
“嗯……”苏缡还在考虑。说实话,从当上纪承的朋友起,她看多了他出人意料的行为,早已见怪不怪了。她现在觉得不管纪承再做什么,自己恐怕也不会吃惊了。
“快点,要不该晚了。”纪承着急地催促。
“嗯……”苏缡还在纪承和历史书之间作着抉择。
“好了,下来吧!”
“嗯,好吧。你等一下!”苏缡最终决定还是选择纪承、放弃历史书。一来是她的好奇心在作祟,二来是因为路易十六最后一定会被砍头,他跑不掉的。
“啊,纪承呀。”小妈从另一扇窗户中伸出头,笑眯眯地说,“记得送苏缡回来,别把我们家小缡拐跑哦!”
“小妈!”纪承和苏缡异口同声地叫着,前者是一脸的不好意思,后者是一脸的受不了。
纪承拉着苏缡一路跑到学校。然后,两人手拉着手一路冲到教学楼的露天天台。夜晚的楼道静悄悄的,黑暗而悠长,只听得到他们两人上楼时的脚步声,但苏缡一点也不觉得害怕,因为纪承的手暖暖的,让她觉得温暖而安全。
在天台上,纪承微笑地看着扶着膝盖喘气的苏缡,感觉到他的手上还有着她温暖、柔软的触觉。
苏缡粗略地打量了一下四周。她是第一次上学校的天台,这里虽然堆放着一些杂物,但地方还是蛮大的。她左右环顾了一下,但没有找到什么特别的东西。
“喂,你要给我看什么?”
“再等一下下。”纪承安抚地说。
过了好长的一段时间,苏缡在四周晃来晃去的觉得烦了,终于又忍不住问道:“喂,还要等多久?”纪承没有理会她,只是认真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表。
“喂。”苏缡又叫。
“嘘!”纪承还是不理她,只是把一只手指放在嘴上,做出噤声的手势。
然后,又过了一会儿,纪承忽然抬起头,脸上挂着好看的笑容,他笑着说:“好了。”
就在苏缡听到“好了”的同时,苏缡也听到“啪”的一声,然后天台四周同时亮了起来。就像变魔术一样。
她一下子冲到天台的边上,发现天台的四周都被缠上了彩灯,而且不止这一座,学校所有的教学楼上、还有远处的大杨树上都缠上了这种彩灯,整个学校都被映照得多姿多彩。苏缡继续向下看,发现楼下的广场上点燃了好几堆篝火,许多穿着她们学校校服的学生围成好多个大圈圈,摇动的火光和灯光所发出的晕影,一下子让整个场景变得摇曳起来。一切都模模糊糊的,仿佛只是想象出来的幻影,好像只是纪承用魔法变出来的一般。这一切让苏缡感到自己的心像要飞起来似的快乐。
纪承看着苏缡两手抓紧了天台边上的扶栏,脸上露出了快乐的笑容。这个让他不知道怎么样形容的笑容,让他也禁不住笑了出来。他就知道这样的景象,苏缡一定会喜欢。喜欢苏缡笑的样子。
“今天是红五月艺术节的晚会。”纪承走过去,并排和苏缡站在一起。
“你怎么知道的?”苏缡觉得自己的声音也感染了快乐,连心都飞扬了起来。
“前几天来学校看到他们在布置,经我打听,才知道是在今天晚上。”纪承耸耸肩,轻笑着解释。
天知道,学校的这些活动离他们这些高三生有多远了!
忽然,楼下传来了音乐声。苏缡低下头,看到楼下的大圈圈开始缓慢地移动,随着音乐一圈圈开始转起来,苏缡也忍不住随着音乐轻轻地晃动身体。
“美丽的小姐,我有这个荣幸请您跳支舞吗?”
苏缡转过头,看见纪承玩笑似的学着中世纪欧洲舞会的传统,一只手放在胸前,微微弯下腰,绅士地发出邀请。
苏缡也学着他的样子,两只手拉着裙子,弯下腰、十分淑女地回礼,然后把手轻轻放进他的手中。于是,两个人随着不断飘扬上来的音乐,晃动身体。
风吹动了苏缡的发丝,她的裙子也在音乐中旋转飞舞。天上的星星很明亮,和地上的灯火交相呼应,两张年轻的笑脸在快乐中一闪一闪地旋转、旋转,一直……
如果快乐可以一直这么延续下去,该有多好啊!
时至今日,四年后的今日,苏缡在瞪着那封信的时候,仍然在想:如果快乐可以一直延续下去,那该有多好啊!
“苏缡。”有人一边叫着,一边轻轻地敲着她房间的门。
“请进。”苏缡中止了对过去的回忆,转过头、看向房门。
门被推开,走进来的是一个与苏缡年纪相仿的高挑女孩,这个女孩还有着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和一张美丽的面孔,但精致的脸上却不见笑容。
苏缡对此毫不在意,只是笑着说:“珂珂啊,怎么没去上班?”
“一会儿就走。”女孩淡淡地说,“小妈说,让你去买一瓶料酒。”
“料酒?不是前几天刚去超市买过?”
女孩听了苏缡的话,只是淡淡地扯出了一抹笑容,柔和了脸部僵硬的线条。
“好了好了。别说,我知道的,一定是贡献给咱们家的地板了。”苏缡拍着头,恍然大悟似的笑起来。女孩儿只是淡淡地笑着。
“好,我一会去。你快走吧,免得上班迟到了。”苏缡对着女孩说。
女孩点点头、转身离去,走门口时又转过身,对苏缡说:“再尝试着去找工作吧,也许这一次会成功的。”
“好,我会的!”苏缡点点头。
女孩听完后,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有时候,苏缡觉得,人生真是奇妙。珂珂就是夏绫珂,四年前她们那一届高三学生里最优秀的学生,但却因为某些原因而高考失败,落得和苏缡上了同一所比较差的大学。开学的那一天的情形,苏缡还清楚地记得:珂珂一个人拎着行李站在门口,冷冷地、从内往外地散发着一种孤傲的气息,仿佛一只受伤的天鹅在独自舔着伤口。苏缡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那时的珂珂虽认识她,但两人却不熟。珂珂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她没地方住。而苏缡也许是因为和珂珂在同一所高中上过学,也许是因为那个该死的纪承的缘故。总之,苏缡毫不犹豫地就邀请她来自己的家里住。
每个月收的房租虽然不多,但珂珂坚持要给。苏缡知道,只有接受房租,珂珂才会搬进来住。因为骄傲的珂珂是不允许自己接受任何人施舍的,后来苏缡才逐渐发现,从珂珂搬进来的那一天起,她似乎就断了和家人一切的联系。珂珂只是不停地打工,赚学费、赚生活费,辛苦得让苏缡和小妈都忍不住心疼,却又无可奈何。四年来,苏缡觉得珂珂变了,变得安静、严肃和不爱说话。苏缡也许并不太了解珂珂的过去,但她知道,珂珂已经变得和四年前纪承追过的那个女孩不同了。也许那时的珂珂也是安静的,但脸上却总是挂着恬静的笑容。
苏缡不知道什么改变了珂珂,就像她不知道珂珂为什么会在高考中失利,为什么无家可归,为什么不再与家人联络。但是,苏缡隐约地感到这一切都与那天她和纪承遇到的与珂珂在一起的那个男孩有关。苏缡从没问过,她相信,如果珂珂愿意的话,总有一天一定会告诉她的,而她愿意等。
时间过得太快了。转眼就四年了,苏缡和珂珂也已经大学毕业,珂珂已经上了两个月的班,而苏缡还窝在家里当米虫。
苏缡也曾积极地去找工作,但交上简历和毕业证后,人家却还问苏缡要证书,苏缡很迷茫地反问:“还要什么证书?”人家马上举了一串例子:英语口语等级证书、计算机等级证书,等等苏缡听完,就转身离开了。这些证书她一个也没有,甚至有些连听都没有听说过,苏缡到现在都不明白,一个学中文的人,和英语口语、计算机有什么关系呢?
苏缡有段时间感到很沮丧,但小妈却不以为意,只是说:“没关系,没关系,顺其自然,一切都会好的。”
从苏缡有记忆以来,小妈常常说这句话。顺其自然吧,一切都会好,苏缡喜欢小妈说这句话的样子,很自然的、很开朗的样子,仿佛随着这句话说出来,一切真的都会变好似的。
苏缡从小到大都没有感受过什么压力,一直是自由自在地长大,就算在被人们认为一生中最重要的高三时期也是如此。苏缡一直是快乐、自由的,而这一切都要感谢小妈。
苏缡从小到大的学习成绩都一般,而且都偏科偏得厉害。教过她的老师们都在说什么“苏缡考不上初中”、“苏缡考不上高中”、“苏缡考不上大学”。可是在苏缡父亲紧张的叫嚣声中,小妈只是说:“随她去吧,苏缡的兴趣不在那里。她喜欢看书就随她看,她喜欢写东西就随她写。她不喜欢数学、物理就算了,强迫是没有用的。”
在小妈的眼中,世人认为的前途、事业并不重要,重要的只是苏缡的兴趣、苏缡的快乐。也是因为这样,苏缡才可以在高三那年继续偏科、继续求学、继续着没有压力、自由自在的生活。然后,就在小妈“随她去吧,随她去吧”的声音中,苏缡考上了初中、考上了高中、考上了大学。虽然不是最好的成绩,却足以让小妈骄傲了很久。
其实从苏缡懂事起,就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苏缡六岁那年,她的父亲为苏缡带来了小妈。苏缡从那时起就一直这样称呼着这位女子,因为小妈只比苏缡大了十七岁。在苏缡十五岁那年,她的父亲忽然对苏缡说他要和小妈离婚、并要带苏缡走。
苏缡问他为什么。苏缡的父亲说,苏缡的亲生母亲现在在加拿大,当年因为种种误会而分开,现在他找到她了,他要去找她,因为他一直爱着她。
苏缡那时很冷静地问:“那小妈呢?”苏缡对那个远在加拿大的母亲一无所知。苏缡只知道,陪伴自己长大的,是小妈。
苏缡的父亲沉默了很久,才说他对不起小妈,但他更对不起苏缡的母亲,他欠小妈的只有下辈子再还了。
“好。”苏缡记得那时候的自己很坚定地说了句,“那么你去加拿大吧,你去还你欠那个人的债。我留下,你欠小妈的债,我替你还。”
苏缡也不清楚自己当时为什么会那么说,但就是留了下来。苏缡也曾经问过小妈,为什么当年她会选择嫁给一个带着孩子的男人呢?
小妈说,当年她和苏缡的父亲经人介绍见面时,苏缡的父亲迟到了。当她不耐地准备离开时,苏缡的父亲满头大汗地跑来,手里还小心翼翼地抱着熟睡的苏缡,笨拙地对她解释:因为小苏缡哭了,他不放心女儿一个人在家,就带着她一起来了,所以才会迟到的。
小妈说,那一刻,苏缡的父亲眼里满满的都是为人父的慈爱,诚恳得令人心动。因为这个眼神,她最终决定嫁给这个男人。
小妈还对苏缡说,有的时候,也许只是一个眼神或一个细微的动作,就决定了心灵一生的归属,爱情就是这么简单。
虽然,苏缡对小妈的说法不太能理解,但她一直庆幸当年选择了留下来、留在小妈的身边。因为小妈,才会有今天快乐自由的苏缡。
苏缡知道,是因为小妈的缘故,当年纪承才会常常跑到她家来;珂珂在四年前,也是小妈的缘故才会最终选择留下。他们都爱她的小妈,无论是珂珂、纪承,还是她自己……
苏缡拎着买好的料酒晃出小小的杂货店,沿着冷清的人行道慢慢逛回家。
沿途,苏缡被电子看板上的音乐MV所吸引。在MV里面,年轻的女歌手在草地上弹着钢琴,钢琴的敲击声伴着歌声:
“If I could fall in to your sky,
do you thank time wonld pass me by,
Cause you know I`d walk a thousand miles,
If I could just see you tonight……”
里面绿油油的草地让苏缡再次坠入了回忆中:学校旁的大草坪,明亮的星星,窗户旁的身影,那支被唱过的老歌,高高的过街天桥,可以看到石头的小溪,还有那被施了魔法的天台,都一一地从苏缡的眼前闪过。它们常常这样突然地出现在苏缡的眼前,仿佛有生命一般。每当苏缡就快要把它们忘记的时候,它们就会自动地跳出来、狠狠地踢着苏缡的脑袋,提醒着它们的存在。
一千英尺啊……苏缡抬起头,三月的阳光温暖而慵懒,在地球的另一端、在遥远的苏格兰,应该已经是花朵初现的季节。在苏缡的梦中,常常会遇到穿着花格裙的男人,铺满绿色的草地的一望无际的山坡,男人手中散发麦香的威士忌,吹奏悠远曲调的风笛手,奔跑着的长毛牧羊犬,这一切都那么陌生,但却又如此的亲切。
现在,苏缡终于知道了,在地球上的某个地方,有一个叫做“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的国家,在它最大的岛的北部,有一块有着五百一十万人口的地方。那里气候潮湿、绿草如茵,生活着顽强不屈的人民,他们呢喃着迷人的盖尔语方言,讲述着动人的神秘传说。美丽的首府爱丁堡,工业城市的格拉斯哥,高尔夫圣地的圣安德鲁斯,有着清澈河流制造威士忌的皮特洛斯,住着尼斯湖水怪的因弗内斯,还有浪漫的斯凯岛,威廉王的要塞威廉古堡,港口城市马莱格和奥本和有着神秘的巨石阵的小岛。被山脉分隔开的、风景美丽的北部高地与现代的南部低地,不仅地理状况不同,语言与生活也有细微差别。而这个美丽而迷人的地方,叫做苏格兰。
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苏缡常常这样想,就算烂熟于心,它仍然遥远无比,一千英尺,不,也许比一千英尺还要远,远得把苏缡思念的心都撕裂了。
钢琴的敲击声仍然断断续续地传入耳朵,狠狠地敲打着苏缡脆弱的神经——
“and Is till meed you,
and Is till miss you,
and Idon`t want to let you know,
I,I,drown in your memory……”
女歌手不停地唱着,唱着,三月的阳光竟然已经明亮得慑人。苏缡抬起手遮住眼睛,四年的时间啊,仿若白驹过隙,快得就像仅仅是光线从张开的手指中穿过一般。苏缡感到一阵阵的昏眩,手中的酒瓶滑落,撞击在坚硬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破裂声,液体和碎片四散飞窜。
苏缡茫然地蹲下,无意识地捡拾着,尖锐的碎片在她的手上划出深深的伤口,鲜红的液体缓缓地滴落地面,并迅速地被地面吸收,晕开模糊的痕迹。
“小姐,你没事吧?”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透过厚重的回忆传了过来。
苏缡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年轻的面孔。略带羞涩的男孩穿着高中校服,眼底有着浅浅的担忧。如此的年轻呵,苏缡的视线被阳光刺得模糊一片。有那么一瞬,她仿佛回到了过去,在恍惚中看到了纪承年轻微笑的脸庞。
可是——不是的,不是的,苏缡在心中拼命对自己说,不是的,不是的,不是他,不是那双明亮的眼睛,不是的……
苏缡狠狠地摇着头,试图丢掉那些模糊的面孔、清晰的记忆。直到那一刻,苏缡才明白,原来思念比任何划在身上的伤口,都要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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