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那天,广州的天空出奇的蔚蓝。习习的凉风拂面吹来,似乎有些冷飕飕,却又因此凉爽无比。我喜欢这样的天气。
琳琳今天打扮得很淑女:长发梳在脑后,并用一个漂亮的发卡夹了起来;肩上斜挎着一个鲜艳的精致小包,有巴掌那么大,顶多只能装下手机、钱包之类。我望着她,看了半天,觉得她像换了个人似的,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干吗?看什么?”琳琳发现了我呆滞地望着她的目光,纳闷地问。
“没!没!差点认不出你来!今天穿这么漂亮!”
“哈哈!今天是新年第一天,当然要穿得漂亮点!何况还有大叔陪呢!呵呵!”
“不敢不敢!陪小朋友逛街,大叔我不胜荣幸!呵呵!”
以前和琳琳相处总觉得有些拘谨,我们之间的话题虽然可以天南海北,但我内心深处,对琳琳还是有些保留和戒备。然而,渐渐地我却体会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洒脱和自由。或许,我从大叔和小朋友的关系中,得到了些许的感情来欺骗和麻木自己吧!
在街道上行走,永远不要相信红绿灯,而只能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真理,在逛上下九那天得到了绝妙的证明。
当交通灯闪烁了几下,最后停留在绿色的时候,我迈开脚步,准备穿过马路去。然而,此时突然一辆出租车从我侧面冲了过来。
“小心!”
就在那一霎那,琳琳的手用力地拉住了我,把我拽了回来。我被吓呆了,等回过神儿来的时候,那个出租车司机弹出小巧的头颅,睁大了眼珠,恶狠狠地盯了我一下,仿佛谁调戏了他的老婆。出租车离去后,我的手依然被琳琳拉着,我迟疑了一下,继而用力握起她的手,穿过了马路。那一刻,连我自己都开始相信,我们是一对恩爱的情侣。
过了马路,琳琳的小手依然没有挣脱的意思。我偷望了她一眼,她却举止自如,一副若无其事的神情。那时我的内心分化成两派:一阵是情感的我;一阵是理智的我。情感的我对我说:“郭军生!这是多么好的机会啊!”
“郭军生!你怎么能这样?不是昨天还和叶子通电话吗?你对叶子怎么交待?” 理智的我回了话。
情感的我接着说道:“郭军生!你别听它的!叶子不是已经说和你做好朋友了吗?你怎么还这么傻呢?”
“哎!郭军生啊!你也太不了解女生了!叶子昨晚只是给你发发脾气,说说心理话而已嘛!你这傻瓜难道当了真吗?”理智的我生了气。
“郭军生!你别真傻啊!叶子明摆着要给你分手呢!你还犹豫什么?琳琳是多么好的女孩!快握紧她的手,小心她松开了,你就没机会了!”感情的我开始反驳了。
“郭军生!难道你不爱叶子了吗?你这人也太薄情了吧?!即使是和叶子分了手,那也才是昨天的事儿啊!难道你今天就要开始另一段爱情吗?”
“郭军生,别再犹豫了!你不是曾经喜欢她吗?那你难道现在就不喜欢她了吗?”
……
感情的我和理智的我,据理力争,互不让步。
我的手,也随着它们的争吵,时而用力,时而放松。
然而,最终理智的我竟站了上风。我的手,也便松了开来。琳琳的手,在那一刻试图作些挽留,然后在空中做了一个缓缓的平滑的抛物线,最终回到了她的衣兜里去。那里,仿佛才是它的归宿……
然而,这样的战果,似乎并不是我的本意……
琳琳在精品店买了些小饰物,说春节回去送给她叔叔家的孩子!我调侃着问她:“嗯?我不就是你大叔吗?我还没孩子呢!”
“切!你这大叔怎么这么老不正经!哈哈!”
“那以后别叫我大叔了,叫我大哥得了!”
“得了!得了!回去再给你算帐!”接着,琳琳付了钱,走回在街上,继续闲逛。
中午的时候,我们去了一家KFC,在一个临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老哥!今天我请客!”
“呵呵!这么好?为什么啊?”
“为了感谢你今天牺牲了新年宝贵的第一天,来陪我逛街呗!”
“你太客气了!还是我来请吧!怎么说也得像大叔的样子吧!呵呵!”
“不!一定要我来请!——哎,郭军生,这是咱们第一次出来逛街吧!”
“嗯!”
“上次和你一起——是送我去车站那次,对吗?”
“嗯!”
“哦!第一次,可能也是最后一次了!——呵呵!”琳琳干涩地笑了一下。
“嗯?为什么这样说呢?以后有的是机会!”
“哈哈!不是就快放寒假了吗?放假都回家了,谁还要你陪着去逛街啊?!呵呵!”琳琳迟疑了一下,向我解释着,接着把目光移向了窗外,透过玻璃,神色迷离地望着行色匆匆的路人。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低下头去吃那个有点辣的油炸鸡腿。
等我抬头再去望琳琳的时候,看到她眼睛里有一种晶莹的液体,在阳光下闪着晶莹的光亮。
我给家里打了电话,老妈说家里下了第一场雪,下得很大,两天了都还没停,院子里一天要铲几次雪才能通行。
听老妈这样一说,我倒有些想家了。记得小时候,每到冬天下了雪,老爸都会和我一起,在不大的院子里,砌出个雪人。 之所以说是砌,而不是堆,是因为老爸做的雪人的方法与众不同。别人做雪人,一般先堆成一个土丘状,然后在上面堆出个人头模样来;然而老爸却先要把雪堆成柱状,上下一样粗细,然后拿出一个小刀,在雪柱的最上面雕出个人头的形状来。老爸砌雪人时,非常认真,非常专注,像一个敬业的雕刻家。而我这时则一般呆立在老爸身旁,欣赏着他的杰作。在我眼里,老爸真的是一个伟大的雕刻家。而在这时,我老妈却总是会走过来,先是脸上藏着令人琢磨不透的表情端详一会,继而拍拍老爸的肩膀说:“你都老大不小了,还给小孩子一样!这是你玩呢还是你儿子玩呢?”
然后老爸抬起头,咧嘴笑道:“当然是我们一起玩!”
……
从我记事开始,记忆里的每个冬天,老爸都会和我一起砌雪人。每每这时老妈就会缓缓地从屋子里走出来,对老爸说出那句年复一年的话来,然后老爸就会拿出那句年复一年的回复。
从小到大,我们一家三口人一起,度过了无数个冬天,无数个飘着大雪的日子。这样的场景,也便年复一年地上演着。
回想起来,记忆像一坛陈年老酒,愈久而弥香。
到了高中,老爸便不再陪我砌雪人了,他说我大了,让我自己砌。我试了一次,努力了半天,却怎么也砌不出记忆中雪人应该有的轮廓来。我沮丧地向老爸求救,他只是微笑着摇摇头:“呵呵!那就别砌了!去屋里暖和暖和吧!看看书也好!”
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我的童年没了,逝去了,永远地逝去了。
广州的冬天是见不到雪的,连霜冻都没有出现过。在这里,永远无法体会白雪皑皑的那份轻柔和梦境,甚至根本体验不到四季的轮回,只觉得生活的车轮匆匆而过,无声无息,甚至连可供回忆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我踩着单车,漫不经心地行走在冷冷的校园里,忽然一对情侣从我后面赶了上来,并超到我前面去,好像故意在向我炫耀似的。我抬头望去,那女孩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头上带着红色的圣诞帽,耳朵里塞着白色的耳机,眼睛迷成了一条细缝,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两条腿很不老实地晃动着;踩单车的男孩,只看到他起伏的后背,看上去踩得很吃力,但却听到从他嘴里传来悠扬的曲调,我想,他脸上肯定也是洒满了幸福的光芒。我痴痴地望着他们前行,不由自主地加快了速度,仿佛只是想出于本能地多看他们一眼。
我的记忆,又拉回到和叶子的那次珠海之行……
……
“小姐!是唱给郭军生听的吗?呵呵!”
“想的美啊,你!——老老实实踩单车!别胡思乱想!”
……
叶子她现在还好吗?现在我们算是什么关系了呢?还是恋人吗?那晚,不是什么心里话都说给彼此了吗?那就是彻底摊牌了?那我们之间现在还有爱情的成分吗?没有了?那就只是普通的朋友了?再没有对彼此生命的牵挂了?
然而,我们不是共同度过了那么多浪漫时光吗?现在想来,珠海之行,乃至哈尔滨之行,都成了梦境,突然感觉那么遥远,那么陌生。
为什么呢?生活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叶子是否也有着和我同样的疑问和困惑?我们轻易地偷尝了禁果,这是不是亵渎了生活?是不是亵渎了爱情?爱情她原本该是圣洁的,该是神圣的啊!而我们呢?却变成了**裸的肉体上的欲望!但——又难道仅仅是肉体上的欲望吗?
……
或许,我的心已经累了,已经没有了伤心的力气,它只需要休息,只需要好好地清静一下。或许,叶子也是这样,她也感到累了,她的心也只需要休息,她的心也只需要好好地清静一下。两人之间现在情感的冷冻,也许只是漫漫旅程中的一段小插曲,走过了,我和叶子还是一见如故的朋友,甚至还可以是相亲相爱的恋人。
我又想到了琳琳,那个在一刹那间我想握紧她那双小手的女孩!仿佛有一种直觉,琳琳是喜欢我的!这种直觉,在我和琳琳一起吃KFC时最为强烈。如果在情感的我和理智的我它们两个正争吵的时候,这种直觉占了上风,那说不定,现在我的心早已把心交给了琳琳。
但没有,幸亏没有。
同样的直觉告诉我,琳琳不是我心灵的归宿。曾经无数个日子里,我梦想着能拉着琳琳的手,在她的美丽而突出的额头上,印上一个贪婪的湿吻。但当我真的抓住她的手的时候,我的那些梦想却又退缩了,像被调皮的孩子扎破了的气球,顷刻间缩成了干瘪的一团。
握着琳琳小手的一刹那,我竟然有些胆怯,胆怯什么呢?我却一时说不出来。或许是胆怯叶子吧?!但叶子又不在身旁,我担心什么啊?那——或许是胆怯我自己吧!胆怯自己的心!
期末考试已经一门一门地来了,论文也一篇一篇地布置下来了……
我开始把自己深埋到书堆里去,不再关心周围的世界,QQ也改为不再自动登陆了,一周也不再登陆一次。
忽然想起高中课本上诸葛亮说过的一句话:“非淡薄无以明志,非清静无以致远。”
过着这样的日子,我的内心,竟然体味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充实和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