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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化茧(4)

此刻,一百多双眼睛目不转睛的注视玄冰台之上,只见一位穿着金色袈裟的老僧人缓缓上台。这老僧身形极为削瘦,须发皆白,面容略显枯槁。他有着一双目光锐利的慧眼,鹰钩鼻下的薄唇略显苍白。夏慕秋本以为这名震天下的无音大师应该有一副神采奕奕的佛相,却没想到是如此一个貌不惊人的老和尚,不由得有点失望。夏慕秋看到无音左手拄着九环锡杖,右手拿着一串檀木佛珠。有了一年多修仙经历的他觉得那是两件极为厉害的法宝。不止如此,就连无音身上那件金光灿灿的袈裟可能也是非常厉害的宝物。不过此时的夏慕秋还看不出那些法宝到底有多强大,这个无音大师似乎已经练到一种无形无我的境界,让人根本猜不透他到底有多深的法力。

无音身后跟着四个穿着蓝色袈裟的弟子,他们手中并未拿着什么厉害法宝,但以夏慕秋目前的眼界看来,这四大弟子全都佛门一等一的角色。按照佛门修炼的次序看来,这四人全都达到了佛门中所说的“摩柯无相”的境界,“摩柯”即无量之意,所谓“摩柯无相”也就是“无量无相”。这种境界在仙门之中也有一个对应的称呼——“天人法一”。纵观当世,修炼到这种境界的人不过十数人而已,夏慕秋所知道的达此境界的人也不过三四人,而无音大师的四大弟子居然都是“摩柯无相”的境界,无音大师本人的境界自然更加引人好奇了。盛名之下无虚士,看来梵天寺真是不得不让人仰望,天下第一大派实至名归。

无音大师的目光扫过广场众人,随即双手合十,面对缥缈宫众弟子躬身行礼,一众弟子都感觉到了无音身上那种法相庄严的气概,纷纷躬身回礼。无音微微一笑,用波澜不惊的语调说道:“早闻缥缈天宫是天下仙门的发源地,老衲闻名已久,早有意登山一观。无奈凡尘俗务缠身,一直未得机缘。前日得到南宫掌门传信,方才放下琐事,前来仙门一观。一见之下,实在是叹为观止。云梦山之气派雄浑万千、无以伦比,而缥缈宫之雄奇险峻、金碧辉煌更是巧夺天工、旷古未见。老衲不由感慨万千,天下第一仙门果然名不虚传。”

无音的声音极为苍老,就好像有几百岁的感觉一样,他的说话声音也不大,就像平常说话一样,却能让广场上所有人都听的清清楚楚。夏慕秋知道这是真气充沛、法力深厚的表现。

无音方丈的这番话说的极为漂亮,在场的缥缈宫众弟子都觉面上有光,大家不由自主的为这位远道而来的老和尚鼓掌喝彩。这时,南宫太极走上玄冰台,轻按双手将众人的喧哗声压了下来,对众人说道:“无音方丈今日前来,乃是受我之邀。一来是为观看今日的比武大会,二来是为了商议今后仙、佛两门之间的联合事宜。闲话不说,我们先来开始今天的比武,第一场比试是由清微峰的弟子陈震对阵断云峰的弟子孙成东。”

说完这番话之后,南宫太极邀请无音方丈和他的四个弟子在玄冰台上方落座,而自己则在一旁作陪。苏清风在玄冰台上全权安排比武事宜,很快被点名的两名弟子就持剑上台。这两名弟子虽说都是各峰之上的佼佼者,但平日里在缥缈宫并没多大名头。两人一上场互相行礼就开始了第一轮较量,夏慕秋看的很清楚:那清微峰的弟子陈震主修剑诀是千光万芒刺,而断云峰弟子孙成东主修剑诀则是天地五行剑。

千光万芒刺作为一个入门剑诀特点是以剑光作为攻击武器,攻势极其凌厉,招数虽简单却也能千万变化,非常容易一击致命。而天地五行剑则是一门非常难练的剑诀,据说入派不到三年以上的弟子都不会去研究这一艰深晦涩的剑诀,因为它实在是太难了,对练习者的灵力要求非常高。天地五行剑的主要特点是驱动金木水火土五种元素为己所用来进行各种各种的法术进攻,其心法套路非常复杂,复杂到让人头昏脑涨的境界,虽然练成之后威力奇大,但没个三五年的基本没办法练出来。所以很少有弟子真的去精研这种剑诀。

不过孙成东作为断云峰的大弟子却已经精炼天地五行剑十年有余,所以整个天地五行剑在他手上就如同晚霞的色彩变幻一样缥缈无常。这一番动手众人只见他手上长剑变幻无常,一时间金锋无影、转眼草木无情,水火相容又相济,飞沙走石迅惊风。而他的对手陈震虽然也将千光万芒刺练到一定境界,但仅仅发出了三道剑光就被孙成东的天地五行剑打的眼花缭乱、不知如何应对。又过了几招之后,陈震在师父清微散人罗怀玉的授意下弃剑认输。

孙成东胜出之后向掌门和无音方丈郑重的行礼,走下台去。接下来是白天宇登场,作为派中年青一代的佼佼者,白天宇很轻易的就以“惊雷巨剑”一招把对手打趴下,甚至没用上一个回合。

接下来的九场较量基本都乏善可陈,唯一吸引夏慕秋注意的是那个来自望天峰的女弟子冷清月。冷清月不仅剑法高明,而且身型外貌也十分可观。她是一个让人看一眼就会彻底记住她的女子,这不仅仅是因为她貌美如花,也因为她的眼神淡漠全无神采,给人一张清冷若水的感觉。她在擂台上迎风而战的时候,秀美的长发与如雪的白衣一样的飘逸绝伦。有那么几个瞬间,夏慕秋甚至以为自己见到的不是凡人而是九天仙女。不过不论什么时候,冷清月脸上的表情从来没有过任何变化,所以夏慕秋觉得她应该是一个非常高不可攀的木头美人。

第一轮的最后一场比武终于轮到三师兄叶恨枝登台。叶恨枝平日里总是所有人里最沉默的那个人,但同时也是练功最刻苦的。他的雷霆电光剑造诣极深,甚至许多师长一辈的人都自愧不如,在比武中自然也是出尽风头。全场观众绝大部分人睁大了眼睛都没看见叶恨枝如何出剑,而叶恨枝却能于电光火石之间轻描淡写的将对手击倒。所以整轮比武基本没什么太大的悬念,最后进入前四名的人是白天宇、叶恨枝、孙成东、以及夏慕秋眼中的那个木头美人冷清月。

虽然夏慕秋心中也暗暗代三师兄叶恨枝欢喜,但心里隐隐觉得:如果自己上台的话,应该也能打进前四。不过若说战胜白天宇的话恐怕可能性还比较渺茫。毕竟夏慕秋入派仅仅一年而已,而白天宇应该至少十几年了吧。

正想着,夏慕秋忽然察觉背后有人拍了他一下,回头看时,原来却是看管天书阁的八师叔奚崇光。

“八师叔……”夏慕秋热情的问候:“你也来看比武吗?”

“不……我是来找你的……”奚崇光似乎很怕冷,他双手紧紧抱着肩膀,不断的哈着冷气,神秘兮兮的说:“慕秋,有一件事我恐怕必须要告诉你……”

夏慕秋一愣:“什么事……”

“借一步说话吧……”奚崇光拉着夏慕秋的手臂说。

此时,下一场比武的两个对手白天宇和孙成东已经上了擂台。夏慕秋虽然不想错过这样一场精彩的较量,不过想到奚崇光此时来找他一定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说。夏慕秋没犹豫,同奚崇光一同离开广场。而西门兰诗等同门的注意力全集中在玄冰台上的比武,并没有来得及回头看夏慕秋。

奚崇光和夏慕秋两人一前一后从缥缈宫南侧的山路走下,远离了缥缈宫前的喧嚣。两人默默无言,来到山间一处幽谧的花园里。花园里有百花盛开,蜜蝶缭绕,在耀目的阳光下花园里的氛围显得格外清新迷人。

奚崇光似乎根本不管夏慕秋有没有跟过来,也不说话,只是一直往花园深处走。夏慕秋几次想开口问询,却都忍住了,隐隐觉得奚崇光今天的举动很是怪异,似乎他想要带夏慕秋去一个不可告人的地方。

六人穿过了花园,却来到了一处僻静的山洞前,这山洞被两扇厚重的青铜大门密封着,门上生了一些绿锈,似有一种阴森的冷气从门缝中渗出来。

奚崇光郑重的拿出一把铜钥匙,打开了那两扇年久失修的青铜大门,转头对夏慕秋说:“进来吧。”

夏慕秋知道奚崇光此举定有深意,却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夏慕秋虽然算不上胆大包天的人,却也从来没害怕过什么,他连想都没想,就走进了那个铜门掩盖的洞穴之中。

这山洞并不算深,但极为阴冷,四处都弥漫着白色的寒气。关上门之后,更觉寒气入骨。夏慕秋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这才紧了紧衣襟。奚崇光随着夏慕秋进来,在身后锁上铜门。两人都不说话,气氛显得有些压抑而沉重。

往石洞深处走了几步之后,夏慕秋才明白为什么这里这么冷。

原来在这石洞的中心,居然凭空建起了一座透明的玄冰台。那冰台冰晶玉透,散发着阵阵寒气。最不可思议的是在那冰冷彻骨的冰台之上,居然摆放着一座冰棺材,而冰棺材里却躺着一个容颜如玉、年轻俊美的女子。

这里显然是一处墓室,而墓室的主人就是冰棺里的那名女子。那女子自然不是活人,看起她来被装进冰棺材的时候只有二十三四岁年纪。身上穿着淡蓝色的交领襦裙,面上肌肤还像生前一般白嫩无暇。不管从哪个角度看,她都是一个美的足以让人心醉的美人,哪怕只是一个故去的冰美人。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夏慕秋在看到这个女子的时候只觉得心中一阵砰砰乱跳,他打从心眼里觉得这个女子实在非常面熟。虽然他只是第一次见到她,却有一种无限亲近的感觉,似乎他早就认识这个女人许多许多年了。

夏慕秋愣愣的看着棺材里的女人,心中正在翻江倒海的翻腾着,他有无数个问题想问奚崇光,但在那女子安静的玉体面前却一句话也问不出来。

过许久,奚崇光才长长吁了口气,对夏慕秋说:“夏慕秋,这就是《天书始终》里藏的那个秘密。”

夏慕秋再次愣住了,茫然问道:“什么?《天书始终》的什么秘密?”

奚崇光一反之前那种胆小如鼠的感觉,反而走到冰棺前侃侃而谈的说:“也许你还不认识这个女人,但如果我告诉你她复姓南宫、名蕊珠的话,你就应该认识了。”

“她……她是我娘?”夏慕秋的声音颤抖不已,他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将这句话说出来。

“是的。”奚崇光点了点头:“就是她。除了她,天底下恐怕再也找不到如此高贵美丽、端庄典雅的女子了。”

夏慕秋半点也不怀疑奚崇光的话,因为他之前就有那么一种感觉:那就是这冰棺里女子和他身上的相似点实在太多了。无论是鼻子、脸型、耳朵,夏慕秋仿佛都跟她从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不过相比之下,夏慕秋的五官线条更具有男性的棱角特征,而冰棺里的女子的线条更加柔美婉约罢了。

奚崇光从怀里拿出火折子和一把黄纸,将黄纸放在瓦盆里点燃,任由火苗在寒风之下窜起老高,自顾自的嘀咕着:“九师妹!你我人鬼殊途已经有十七年了。这十七年来,你在那边可好?你还是那般年轻,我却变成老头子了。想来,你在那边也很寂寞,也许我早就应该去陪你……可是,你知道我胆小,什么都害怕……我今天将你儿子夏慕秋带了过来,如果你能看到他的话,就好好看看吧……”

夏慕秋站在母亲的冰棺前,泪水“唰”的夺目而出,他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对着冰棺连磕了九个响头,说:“娘,孩儿来迟了……”

也不知道是幻觉还是什么,夏慕秋似乎听到了冰棺中的南宫蕊珠对自己说话:“你……你真的是慕秋?……”

“是、是我……”夏慕秋随口应着,随即全身猛的一颤,脸上露出狂喜之色:“娘,你在跟我说话!?”仔细看时,冰棺里的南宫蕊珠依然一动不动,但夏慕秋耳边却确确实实响起了一个恍如隔世的声音:“是的……真的是你来了……我的孩子……”

这时,冰棺之上忽然升起了一片蓝色的云雾,而在那云朵之上分明出现了一个透明的人影,那人影不是别人,正是南宫蕊珠的鬼魂!

若是换做别人,恐怕早要被吓个半死,但夏慕秋多历大事,早就练就了见怪不惊的脾性。不过对于冰棺上南宫瑞珠的鬼魂以及声音,奚崇光却是半点都看不到也听不到,只是茫然的看着夏慕秋怪异的举动问道:“慕秋,你再跟谁说话?是你娘现身了吗?啊!看来《乾坤始终》上的记载是真的,幻界后裔的确可以跨越生死界限与天地鬼神相沟通。”

夏慕秋扭头对奚崇光说:“是的,八师叔,我是在跟我娘说话,谢谢你带我来这里让我们母子相聚……”

南宫蕊珠轻轻俯下身说:“孩子,你走近点,让娘好好看看……”她的声音温柔如水,让人根本无法拒绝。夏慕秋站起身,走到冰棺近前,他全身颤抖着,似乎随时都有因为激动而晕过去的可能。这是他十七年来第一次见到亲生母亲,虽然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见到,但是总好过那些许多一辈子没见过亲生父母的人。

冰棺上的南宫蕊珠点了点头,她轻轻俯下身,在夏慕秋的耳边温柔的说:“孩子,娘现在告诉你一件事,你要仔细听我说,不要插嘴,也不要表现出任何惊讶的表情,否则你将有杀身之祸。懂的话就眨眨眼。”

夏慕秋先是一愣,随即会意的眨了眨眼。只听到母亲南宫蕊珠波澜不惊的声音在耳畔悄然回响:“你带来的这个人不是你八师叔,你八师叔十七年前就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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