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4040000000012

第12章 黄门诏使(1)

近黄昏时,重又望见扶风城。

路上硃安世想了各种办法,都觉不妥,便驱马来到驿道边一个土坡后,放马在坡底吃草,自己躺在坡边,一边歇息,一边观察路上,伺机应变。这时天色将晚,驿道之上行人渐少,多是行商贩卒。望了一阵,忽见东边驶来一辆轺传车,皂盖金饰,三马驾车,一看便知是皇宫诏使。

硃安世顿时有了主意:可以假扮诏使,借天子之威,相机行事,没有几个人敢生疑。

不过,这样一来,又得添一条重罪。郦袖若是知道,恐怕会越发生气。稍一迟疑,他随即笑道:盗了汗血马,其实罪已至极,再多条罪,也不过如此。何况,此举并非出于泄愤,而是为了救驩儿。郦袖若在这里,虽不情愿,恐怕也只得答应。

于是他不再犹疑,几步跳到路中,那车正驶到,车上御夫忙揽辔急勒住马,硃安世看车中坐着一人,白面微胖,头戴漆纱繁冠,前饰金铛,右缀貂尾,身穿黑锦宫服。御夫则是宫中小黄门服饰。

御夫喝问:“大胆!什么人?敢拦轺传!”

硃安世笑着说:“两位赶路赶得乏了,请到路边休息。”

御夫怒道:“快快闪开!”

硃安世笑着歪歪头,拇指在唇髭上一划,随即伸手抓住中间负轭那匹马马鬃,腾身一跃,翻上马背,伸手攥住辔绳,吆喝一声,执扯辔绳,那马应手转向路右,两边骖马也随之而行,向坡底奔去。御夫用力扯辔,却被硃安世截在中间控死,丝毫使不上力,气得大叫,车中诏使也跟着叫起来:“大胆!大胆!啊……”

那车离开驿道,绕过土坡,驶进路边野草丛中,奔行到一片林子,硃安世勒住马,跳下来。车上两人,都大张着嘴、苍白了脸,看来从未经过这等事,惊得说不出话。硃安世抽出刀,笑着走到车边,两人一同惊叫起来。

硃安世晃晃刀,笑着安慰:“莫怕,莫怕!这刀一向爱吃素,只要别乱嚷,别乱动。”

两人忙都闭紧了嘴。

硃安世又笑着说:“这刀还爱听实话,问一句,答一句,好留舌头舔汤羹。”

两人又忙点头。

硃安世便细细问来,那诏使一一实答,原来是京中罪臣之族被谪徙北地,出城后作乱逃逸,天子诏令杜周回京查治。

问清楚之后,硃安世便命那诏使脱下衣服。诏使不敢不从,从头到脚,尽都脱了下来,只剩了件亵衣。硃安世自己也随即脱掉衣服,一件件换上诏使衣冠。他人高,衣服略短了些,但诏使肥胖,所以穿着倒也大致过得去。他展臂伸足,摆弄赏玩一番,自己不由得笑起来。

正笑着,一扭头,忽然看到诏使那张光滑白腻的脸,登时笑不出来——那诏使是黄门宦官,脸上无一根髭须。

硃安世一部络腮浓须,并一直以此自许。要妆黄门诏使,就得剃掉胡须。男子无须,若非宦官,便是罪犯,这胡须一旦剃掉,必定遭人耻笑,而且行动更加招人眼目。

他低头看看手中的刀,又想想驩儿,虽然不舍,但毕竟救孩子要紧,何况这胡须剃了还会再生。于是,一狠心,倒转了刀锋,揪住胡须,割下一撮,端详了端详,撒手扔到草里,继续又割。这刀他新磨过,刀法又熟,不多久,颔下胡须散落一地。伸手一模,只剩胡渣。又掏出匕首,一点点刮,刮得生疼,想起囊里还有块牛肉,就取出来用刀削了些肥脂,揉抹到脸上,刮起来果然爽利很多。

那诏使和御夫蹲在地下,都睁大了眼看着他。硃安世怕自己刮不干净,就唤那御夫站起来,把小刀交给他,让他替自己刮。御夫颤着手接过匕首,硃安世伸着脖子,御夫握紧匕首刚要伸手,硃安世忽然大叫着跳开:“发昏了!竟把匕首交给你割我喉咙!”说着拔出刀,刀尖抵住御夫肚子:“好!现在刮,你要妄动一下,或是刮破一点,我就捅出你的肚肠来。”

御夫手抖得更加厉害,惊瞅着硃安世,不敢动手。硃安世见状,又不由得笑起来:“怕什么?你只要好好给我刮干净,我自不会为难你。”

那御夫这才握着匕首,战战兢兢凑近,小心翼翼伸手,屏住气,轻手把硃安世脸上胡渣都刮干净。而后将匕首交还给硃安世。硃安世伸手在颔下摸了一圈,溜滑如剥壳鸡蛋,心里一阵烦腻,那黄门诏使偏又在一边用尖细之声嘟囔:“劫持诏使,罪可诛族,假扮诏使,更是……”

硃安世正在来气,听他啰噪,抬腿一脚,踢翻了那诏使:“你这腌肉!常日在宫里,缩头缩脑作狗,出了宫,拿腔拿调扮虎,老子最厌你这等声气嘴脸,再多屙半个字,割了你舌头喂狗!”那诏使趴在乱草地下,捂着胯部被踢处,不敢再出声,一张脸本就白腻,这时更加煞白。

硃安世从未见过宫内诏使宣诏,便大声呵斥道:“起来!你见了杜周要怎么说、怎么做,仔细给老子演示一遍。”

那诏使忙爬起身,一招一式的演示给硃安世看。硃安世照着学了一遍,其实倒也简单,车驾到了府寺,自然有人来迎候进去,杜周上前跪拜听诏,诏使宣读诏书,而后将诏书交予杜周即可。只要做足诏使派头,再不必说什么、做什么。让硃安世犯难的倒是宣读诏书。

他只粗识几个字,从未读过什么诏书,而且诏文字句古雅拗口,哪里能认得?

好在总共只有几句话,硃安世便叫那诏使一字一字念给自己听,反复跟读念诵,死死记在心里。等诏文记牢,硃安世才让诏使穿上自己脱下那套农服,让他靠着一棵大树坐下,掏出绳子,将他牢牢捆在树上,割了一块布塞住他的嘴。诏使呜咽点头求饶。

硃安世笑道:“本该让你赤着身子,吊起来冻成干肉,看你老实才让你穿了我的衣裳。你先在这里好好歇一宿,若你命好,这林子没有饿狼野狗,明日我就来放了你。”

随后,他拿了诏使的公文袋,坐到车上,命御夫驾车:“去扶风!”

御夫振辔,车子启动,回到驿道,向扶风疾驶。

不多时,已到扶风东城门,这时天色已经昏暗,幸喜城门还未关。

硃安世抽出刀,刀尖抵住御夫臀部,又用袍袖遮住,低声说:“你只要叫一声,我这刀就捅进你的大肠!”

御夫连忙点头,驱车过桥、驶进城门,门值见是宫中轺传车,皆垂首侍立,车子直驶进城,来到府寺门前,硃安世命御夫传唤杜周接诏,门吏上前报说杜周在右扶风减宣宅中,硃安世便命驱车前往。

远远看到街前减宣宅门,硃安世算好时辰,掏出一个小瓶,拔开瓶塞,递到御夫嘴边,命他喝一口。御夫骇极,却不敢不从,煞白着脸,张嘴喝了一口。硃安世命他继续驾车。刚到减宣宅前,车才停,御夫昏然倒在车上。

原来那瓶内是天仙踯躅酒【天仙踯躅酒:中国麻药起源于何时尚无定论,但战国时期《列子·汤问》已记载神医扁鹊以“毒酒”为手术麻醉药,“饮二人毒酒,迷死三日,剖胸探心,易而置之;投以神药,既悟如初”。到东汉末期,华佗创制“麻沸散”作手术麻醉剂,可惜配方失传。据后世研究,有两种说法,分别认为其主药是莨菪子和曼陀罗。鉴于中国现存最早的药物学专著《神农本草经》(成书于秦汉时期)已记载莨菪子,而曼陀罗药用记载则迟至宋代,因此本文从前者。莨菪子(làng dàng):别名天仙子、羊踯躅(zhízhú)等,其所含莨菪碱成分可致人癫狂、昏迷甚至死亡。“天仙踯躅酒”一名为作者根据其俗名杜撰。】,是一个术士传于硃安世,可致人昏睡。

硃安世学那诏使声音,挤着嗓子,向宅前高声唤人,门内走出两个门吏,见是宫中轺传车,慌忙迎出来。

硃安世继续挤着嗓子道:“速去通报执金吾杜周接诏!”

一门吏忙回身进门通报,另一门吏躬身上前伺候,又有两人也急忙奔迎出来。

硃安世下了车,吩咐道:“我这御夫又中了恶,他时常犯这病症,自带有药,我已给他服下,你们不必管他,片时就好了。”

门吏一边答应,一边躬身引路,硃安世手持诏书,进了正门。

* * * * * *

天色将晚,杜周只得再留一晚,明日再行。

小儿关在府寺后院庑房里,贼曹掾史成信亲自率人监守。

减宣仍请杜周回自己宅里安歇,两人用过晚饭,又攀谈了一会儿。杜周见减宣一脸愁闷,心想最好还是能追回汗血马,于是作出诚恳之姿,劝慰了几句。减宣虽在点头,神色中却流露怨愤之气。杜周装作不见,知道减宣为了保命,定会尽力追捕,至于能否追回,则要看天意。若是减宣因此获罪,也怪不得我。仕途之上,本是如此。

于是他不再多言,回到客房,正在宽衣,侍者忽报:“黄门传诏至!”

杜周忙重新穿戴衣冠,急趋到正门,减宣也穿戴齐整赶了出来,黄门诏使已手持诏书大步走了进来。杜周和减宣忙跪地听诏。那个黄门展卷宣读诏书,原来是京中发遣罪人谪戍五原,才出长安十几里,有罪人生乱逃亡,诏命杜周回京治办缉捕。

那诏使读罢,将诏书递予杜周,杜周忙双手接过,在地下垂首道:“杜周即刻遣人查办。”

那黄门点点头,问道:“皇上问汗血马查得如何了?”

同类推荐
  • 桃花扇

    桃花扇

    一个可以让戏剧日久弥新的时代如约而至。为适应青少年的阅读习惯和审美需求,我们组织专家学者对其进行了适当删减,简化了情节,强化了故事性和趣味性,并重新编撰目录,划分章节,配以精美彩图。赏菊芬芳你我,品戏演绎人生。
  • 猎狼

    猎狼

    这是一个布局精密的外资收购计划,被称为猎狼行动。中国民营通信企业恒佳屡次在虎口夺单,让国际通信巨头爱西大为受挫。爱西中国区总裁查理欧欲以收购恒佳的方式除掉对手,惊心动魄的国际收购战由此展开。宏观经济的大势所趋,信贷紧缩等金融风向,会怎样被查理欧掐指算进布局?王连富在带领恒佳发展时的土地情结,是他个人的软肋还是国人的集体潜意识所致?当这一情结遭遇阴谋的设计,又会埋下怎样的收购伏笔?武锐锋与夏琳,一对恒佳精英与恋人,在收购漩涡袭来之时,他们岌岌可危的事业与爱情将迎来怎样的收场?恒佳老员工坦克辞职后自立门户,他的飞鸿公司又会在收购中扮演怎样的角色?能否于最后一刻为恒佳扳回至关重要的一局?
  • 红尘之恋

    红尘之恋

    本书精选了80篇婚恋故事,包含爱的守候、爱的相思、爱的艺术和爱的怀念等方面。所选故事温馨隽永,感人至深。既有爱情婚姻的哲理感悟,又有生活细节的细致描写。既有曲折动人的传奇,又有平凡小事的感动,每个爱情细节就像一根根无形的手指,弹奏着我们内心深处最温柔的琴弦。
  • 亲爱的,不如裸婚吧

    亲爱的,不如裸婚吧

    从网上查找“裸婚”这个词语,可以得到这样的解释:无车无房无钻戒,不办婚礼不蜜月,花九块钱去登记处办理一张结婚证,其他都可以不要。它是当下流行在80后的情侣中,为了证明爱情高于物质的一种结婚方式。远在他乡打拼的施小絮和易改成便是以这样的状态开始他们的婚姻生活的,更甚的是,他们之间,甚至就连这种婚姻必备的爱情也似乎不怎么完美。他们渴望安逸,却不得不四处奔波;他们渴望忠贞和信任,却不得不面对诱惑和取舍;他们需要白头偕老的婚姻,却比任何一代人更难得到。可他们风雨同舟、坚强乐观、真诚热血,再大的苦难也不愿低头,于是生活回报给他们的,不仅仅是甜蜜的婚姻,还有充满希望的未来。
  • 老母塔之夜

    老母塔之夜

    风雨交加的老母塔之夜,一场恶战将上演。强盗穆巴拉克与贪官、野蛮人、烧炭工相互勾结,可以说是无恶不作。敌人不但狡猾而且邪恶,在埋伏杀手的密林中、在野蛮山民的飞斧前、在峡谷茅房的敌窟中,本尼西与当地百姓联合共同与顽敌斗智斗勇,终于在风雨交加的夜晚,在老母塔前面……终极较量,邪恶的面孔展露无疑。悬念迭起、情节生动、迷人的风情文化、悠远的历史感,这些构成了卡尔·麦小说的永恒魅力。
热门推荐
  • 古代诗歌总集:诗经

    古代诗歌总集:诗经

    《中国文化知识读本·古代诗歌总集:<诗经>》生动介绍了《诗经》的产生、收集与流传、周民族史诗和怨刺诗、《诗经》中的爱情诗、《诗经》的情感和思想、《诗经》的特色和地位影响等内容。书中优美生动的文字、简明通俗的语言、图文并茂的形式,把中国文化中的物态文化、制度文化、行为文化、精神文化等知识要点全面展示给读者。
  • 狂女重生,老公,你别跑

    狂女重生,老公,你别跑

    她,是个懦弱的女人,即使被人下了药也只能装作不知道,她安分守己却少不了害她的人,再次醒来,她不再是那个懦弱的人,但是不论她怎么惹事,他永远在她身后帮助她解决一切事情……『简介无能,请看正文』
  • 楼上的房东

    楼上的房东

    不靠谱的辣妈去了国外父亲那里却忘记留下生活费,16岁的高一生不得不靠出租家里房间求活。花季少女、厨神御姐、猥琐小狗……各路神仙妖怪接踵而至,主角的校园和居家生活从此异彩纷呈。
  • 白色眷恋

    白色眷恋

    因为不满皇马6比2的比分,中国青年律师沈星怒砸啤酒瓶,结果电光火石间,他穿越成了佛罗伦蒂诺的儿子,且看来自09年的小伙子如何玩转03年的欧洲足坛
  • 架空历史:情浅缘深

    架空历史:情浅缘深

    什么是幸福??这是她一直追寻的秘密。两个人相爱,然后永远的在一起是幸福吧。她一直以为,他们相爱,就一定会幸福的。只是,谁也逃脱不了天意的作弄,与命运的安排。她只是想知道,她还能得到幸福吗??
  • 墨染千年逝:千年之后

    墨染千年逝:千年之后

    墨凌月,中国特警灭化组009号在世界末日的保卫战中牺牲,意外穿越到一千年以后的地球。修仙、契约、萌宠、丹药、神器,呵呵,统统来我怀,男人?嗯,倒贴的算不算?虐贱人?小意思,不是喜欢扮弱小么,姑奶奶我让你扮个够,还想欺负我,问问我身边的人同不同意!“尘,人家还……”“怎么?倒贴的都不要?”“谁说不要……”墨凌月小声嘀咕道。“那为夫就终身倒贴某个无良小贼咯…”“哼,那所有的家务你全包了,做饭什么的也归你了…”“哦?干脆你把自己也包给我好了…”
  • 凌霜翳雪

    凌霜翳雪

    她背叛了他,逃到国外去以为可以忘记他,换了电话号码,身为千金的她,为了给家人争气,改变性格,改变生活。结果每天一打开门,看到的第一眼就是他,躲都躲不过。
  • 魔皇倾世

    魔皇倾世

    她,34世纪的杀手女皇,悲催的被雷劈死后穿越到一个异时空,得知自己的身份不仅是大陆修炼者厌恶唾弃的魔皇,还是被神界追杀的……管你前方有多少荆棘,她携手她捡来的妖孽共战世界之巅!
  • 痞子医仙在都市

    痞子医仙在都市

    都说流氓会武术,谁也拦不住。但林飞他不是流氓,却胜似流氓。他不是高富帅,却有挤破门槛,都排不上号的白富美在等着他。他有天下第一的医圣做父亲,又有人称“蝙蝠”的第一次刺客做师傅。集武医于一身的林飞,他更爱当一个痞子,因为他说过,“现在这社会,美女都喜欢那种坏坏的男人,不当痞子,哪来的妹子泡。”
  • 不如一世沉欢

    不如一世沉欢

    【生子抵不过情人。本文已完结】你一定不知道,我曾这样毫无指望地爱过你。这场婚礼,她整整等了三年,还未交换戒指,就已经被突然闯进来的女人打破了一切,美好全部化为苍白。这个女人,就是曾经占据着容湛的心整整十年的青梅竹马。曾经因为他入狱,当她刑满释放奔到婚礼现场的时候,楼念念嘴角挂着死灰般的笑容。***四年前。她是江城日报的实习记者,为了第一手材料,误上了江城刑警大冰山的床,并且从此赖上了他。而他是容少,腹黑冷峻。修长的手指勾着楼念念的下巴,俯身,鹰隼般的眸子盯着楼念念,令她无所遁形,薄唇轻启:“我有没有告诉你,我死都不会爱你?”“可是,我爱你就好了啊。”***“我怀孕了。”“打掉。”楼念念看着眼前这个冷漠的男人,她深爱着的男人,苦笑着开口,水眸里蒙上一层薄雾:“我就不应该奢望你这种冷血动物能够回心转意。”“那你就更应该打掉孩子了。”***四年后。“我们离婚吧!”几近绝望地看着他,眼底已经没有了半点眷恋。容湛,我爱了你整整四年,果然抵不过那十年陈旧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