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泼泼洒洒的,映着纤细的怜人蒙上了薄薄的暖光。
不紧不慢地走到书房,对着门口刚要请安的小生做了个嘘的口型,轻轻地敲了门,道:“外公,水妤回来了。”
半响没有声音。
心有疑虑,水妤看向那个小生。
小生立刻变了脸色,焦急道:“老爷一直在里面啊!奴才也没有进去!奴……”
“好了。下去吧”水妤打断了他的话,她还不至于乱怀疑人。又敲了敲门还是没有回应便径直走了进去。
红木雕刻精致的纹路在窗户透进来的日光下熠熠生辉,在灰棕色的棉袍下若隐若现。略有花白的头发整整齐齐的磐着,绵长的呼吸声在安静的书房里很是突兀。
外公怎么打起瞌睡了?!水妤走进屋子,又轻轻带上了门。两年没见,好像老了很多了。水妤半蹲着靠在红木椅子上仰着头看着,水眸满是心疼。
早年,舅舅李子郢不愿与外公指定的女人结婚,却被逼着硬是拜了堂。听说他那时有了爱人,一气之下竟私奔离家,只在她的母亲的丧事那天回来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而整个家业也只有个过了门却名不副实的媳妇帮忙一起照看着。两个人守着,对付那些个人几十年,该是多累啊。
水妤起身拿起挂着的黑棉的披风,轻轻搭在外公的身上,老人一般浅眠,微微眯了眼瞧着。过了好一会,猛然清醒,道:
“这不是妤丫头吗?!”
水妤笑的很是开心:“外公没睡糊涂就好啊!”
李年[水妤的外公]直起身子,笑的眼角细细的纹皱了一叠,依然中气十足的声音满是惊喜:“你这丫头总算是来了。”又故意瘪了下嘴,不乐道,“你也是知道回来了?”
水妤攀上李年地手臂,笑的讨好:“外公,水妤知道错了。以后绝对经常来好吧。”
李年本是笑着,却突然垂下脸问:“你父亲,也来了?!”
以前都是李慕带水妤回来后又一人去客栈住。
水妤知道外公的心结,便安抚道:“没有,他没来,水妤一个人来的,您开心吧!”
水妤看着李年恢复了笑颜不住地说,好,好。
想到,父亲的名字就像舅舅一样,说不得,道不得。倔强的老爷子,也就是因这两个人,心里难受了一辈子。要是能一直这么笑着该有多好。水妤默了一下,眸子清俊如水,缓缓道:“水妤告诉父亲一个月左右便回去,离开王府已经两个周了。”看着李年的眉头一皱,又说道,“水妤任性,不想回府了,外公可会不同意?”
虽说是问,毋容置疑的语气却能肯定李年会点头。
李年知道水妤怎会什么任性,气冲冲道:“怕是有人敢欺负你?!”
水妤笑了笑摇了摇头,拍了拍李年的背给他顺气:“二姨娘对我,也不曾不知礼数。水对水灵灵的娇儿水妤也是喜欢的,只是闲在王爷府闷得慌想出来走一遭,外公不是常说,女儿家不要总是拘泥于女红那些的嘛吗?再则水妤想过几日就出去走走,外公不会不答应吧?”
整段话说的有条有理,李年也不能说不。但那个王爷府,他是绝对不希望水妤回去的。思索了半响,李年理了理身上的披风,不紧不慢地道:“出去也是挺好的。”
看到水妤眉目舒缓,又道:“丫头,李慕那里外公会帮你兜着,但是,你必须在这里多待些日子。”
知道李年的小九九,水妤倒是升起了愧疚之心。她把侧脸挨到李年温暖的大手边,慢慢磨了来回,轻轻说:“水妤不会让外公操心了。”
感觉温暖的大手摩擦着青丝万千。心中更是难受的紧了。屋内一片静谧,良久无声,以后的变故又怎能料到……
碧色的池水浮起朵朵睡莲,花盏连绵至无穷处,似洁白的云絮绣了一层莲花纹。
“这个季节,哪来的莲花?”
“回禀大小姐,夫人喜欢莲花,便吩咐整几株从南边移栽过来,凋了便再移。”
这个府里,也只有一人称得上夫人。便是她的舅娘,零以璇。她想了想那个温婉的女人,也算得上一株冰清玉洁的睡莲。实在模糊的面容,两年没见也不知道现在如何。
水妤伸出莲玉般的手臂,琐屑的鱼食撒进池水里,又问道:“这两日也没见着舅娘,你可知她在何处?”
静了会,才听到英子说:“夫人一直忙于商业不常回府,这时辰,奴婢听说夫人今日会在东街的酒园子尝新酒。”
“那带我去。”
“啊?”没等英子反应过来,水妤拍干净手心粘上的鱼食屑,利索地离开。
街上有些静,午后的这段时间并不热闹。水妤也没闲逛,领着英子穿了几个街道到了酒园子。
还没进去便是一股清香的味道,嗯,是柠檬酒香味,还有青梅的香味。水妤使劲地嗅了嗅,这可是个好地方啊。
英子该是熟人,领着她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后院,便看到一个穿着莲青透百子缎袍的身影,在这灰色堆里很是突兀。水妤迎了上去,对着侧着身子和下人交谈的零以璇道:“舅娘可好?”看着她身子一顿,又道,“舅娘可还认识水妤?”
零以璇轻柔的眸子微微弯起,清越的声音含着岁月的老练:“昨日便听说你回来了,我还想着今天晚上抽空回趟家看看你,你倒是来看我了,这,舅娘也是惭愧啊。”
零以璇一身淡青河莲的衣裙衬得她还真是个妙人呢。岁月并没有给她留下什么,反而是越来越有韵味了。她已经二十三了,本是快要花信年华却是孤独了那么多年,无怨无悔了那么多年。
零家也是商业世家,当初,比她大四岁的李子郢一是不喜这场“商业联姻”,二是想起陪伴自己那么久的心上人,果断地拒绝了李年的要求。可最终依旧是被逼的拜了堂,却在新婚当夜与那女人私奔。水妤难以想象现在站在这里把什么都处理得井井有条的女人,是被抛弃的她的舅娘。她那素未蒙面的舅舅到底是眼瞎到什么程度。
零以璇拂了拂眼前只比自己矮了不到一个头的孩子的头发:“你呀,和你娘一样惹人欢喜呢。”
淡淡的声音拂过心头,透过她的注视,水妤好像看到了一种难以捉摸的……悲伤?!
“舅娘。”水妤轻轻的呼唤。
零以璇不动声色地从身旁的酒缸里舀了瓢酒,清香四溢。
“这是新酿的桂花酒,你尝尝?”
水妤早就按捺不动心里的瘾,李慕手下的人都是打过仗的,不拘小节,水妤七八岁的时候便开始缠着常叔他们带她玩,当然是会喝酒的,并且自觉还是很能喝的。
水妤凑过去闻了闻,又舔了舔最后一口干。倒是吓到了旁边的英子忙想拦着。
“李家的大小姐能喝酒是自然的,英子别扫了小姐的兴。”
英子听了零以璇的话吓得连忙道歉:“夫人奴婢知道了奴婢再也……”
“你先回去吧,晚上我和小姐一块回李府。”
“是,夫人,大小姐。”
走了跟着的人真是轻松了很多。水妤一下午便是随着零以璇尝新酒,每次她也只是喝一口,酒喝杂了倒是真的容易醉,不过看到身边动不动就一口干并且还能清醒地对着旁边的工人清晰地分析嘱咐的舅娘,真是内心腾起无比的佩服。
在她的心里,已经完全喜欢上这个温婉却干练,一点也不嗲气的南方女人了,这也颠覆了她对南方女人的看法。不禁再次对她那个舅舅,表示他的眼瞎程度到了无与伦比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