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平静,只是暴风雨的前夕,未央很早的时候就知道了,只是未曾料到阵仗很会这么的大,站在最前头的,会是段丞相,后头是文武百官,在阖闾门之前,挡住了马车。
十几日的舟车劳顿,最后却只有这么一个结果,未央坐在马车之中,还能听到外头那些震耳欲聋的声音,“还请贵太妃娘娘下车。”
此起彼伏之间,未央才猛然想起自己如今的称号来了,原来建城上下都已经知道了她的行踪,而今站在这宫门之外,为的就是不让她回宫。
陈子恪早已料到,他看着未央,脸色却很平静,“你在里头等着,我与他们说。”
撩开车帘,从车辕之处一跃而下,让马车之上的铃铛伶仃作响着,清风微扬他月白色衣衫,上头还绣着云纹银丝,他环顾四周,宫门前的人都是各有身份之人。
他抬起头来,正好撞见那站在城楼之上的女子,她似乎并不害怕,居高临下的看着陈子恪,乌发之上的赤金凤尾玛瑙流苏自鬓间而下,衬托出她的高贵气质来。
鹅黄色的衣衫上头还绣着凤凰腾飞,她带着一点蛊惑人心的笑容,忽然对上了陈子恪的目光,瞳孔深处乃是镇定自若的风姿。
王慧……陈子恪早该想到的,若不是有人在幕后操控着,这些腐儒们怎么会有这样的胆量,只是陈子恪倒有些佩服起王慧起来了,明明是自己做的事情,她现在还敢出现在这里,仗着自己掌着凤印,似乎不加忌讳的想要挑衅他,难不成当真不知道,这陈国的主人究竟是谁吗?
“皇上!”
见到陈子恪出来,宫门之前的所有人都跪了起来,段丞相站在最前面,分明能见到那微风卷起车帘的之后,里头正端坐着未央,便连忙跪了下来,“皇上,请听我等一言,按着祖制,贵太妃娘娘无子嗣,应该去往东山庵堂为先帝守灵!”
这是陈国的旧制,未央是不知道的,本以为是进宫来之后才会受到朝臣们的刁难,可却没想到在这宫门之前就无法前进了。
“贵太妃乃是建城之难的功臣,你们难道就非得如此相逼吗?”陈子恪却不让众人起身,居高临下的将往日旧事说出,建城之难乃是陈国之痛,若不是当初姜淑以命相博,未央苦守城池,陈国或许早就亡国了。
此话一出,顿时万籁俱静,可领头的段丞相,素来是最敬重未央的人,却又道,“贵太妃的确功不可没,先帝被俘齐国,也是贵太妃孤身前往齐国,可见贵太妃与先帝的鹣鲽情深,想来,贵太妃也是愿意相守先帝陵墓的吧。”
段丞相说得有理有据,让人不敢回绝,未央坐在里头也能听到附和之声此起彼伏,想来这一次,她是无法跨入这宫门半步了,宿命这般,已经不由自己了。
陈子恪恍若被激怒一样,拔出腰间配剑,剑刃锋利,让人不寒而栗,寒剑自手中紧握,自然无人敢上前一步,陈子恪虽不说话,却已经是告诉了众人,“挡我者死”。
陈子恪眼神凌冽,看着所有的人,猛然跃上马车,站在车辕之上,右手握着寒剑,左手拉紧了缰绳,“未央,出来。”他喊了一声,撩开车帘,未央躬身而出。
不过几月光景,未央已经消瘦了不少,发间只是别着一只白玉孔雀簪,倒显得面容有些憔悴了,未央站在陈子恪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所有阻拦她进宫的人,随即转过头去,看着陈子恪,没有一点害怕。
“拉紧我,我们这就进宫去。”陈子恪微微一笑,让未央莫名的安心,伸出手去,握紧了陈子恪的臂腕之处,陈子恪马鞭一挥,“驾!”
寒剑护在其侧,不让众人靠近你,马车的速度极快,在一刻之间,便冲出了重围,阖闾门打开,陈子恪带着未央,就这样冲入了宫闱之内。
耳边风声凛冽,未央只是看着身边的男子,看着他坚定至极的神情。却不知道将来会不会有一****会后悔呢,跃入宫门之中,是熟悉的雕栏玉砌,鸾凤殿就在不远之处,停在太液池边,陈子恪才下来马车,将未央打横抱下来,却再
不松手。
脸上神情很复杂,眉宇之间的神色似乎有些不寻常,苦笑一声,“咱们这算不算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呢?”他低下头来,看着未央,宫闱之内,一路行来,不少的宫人们都在看着,可陈子恪却已经不曾松手。
鸾凤殿还是那个老样子,只是不同的是,锦绣已经不在了,未央自责的很,陈子恪吩咐了人在齐国找了很久,依旧杳无音讯,只是隐晦的告诉未央,锦绣大概是已经不在了吧。
只是未央没有料到,本说了要回乡的韵儿居然会出现在这里,似乎还先未央一步来到了鸾凤殿之中,而今俨然是一宫主管,让上下宫人们在清扫楼阁殿堂。
“母妃!”永宁一身嫩粉色的襦裙,总角之上的缕带都随风飘了起来,飞快的跨过门槛,正好抱住了未央的双腿,笑声如银铃般,“母妃你回来了就好了。”
未央下意识的看向陈子恪,陈子恪只道,“你走之后,我怕宫人们伺候不好,就让永宁与我同住,现在你回来了,我自然是要让永宁搬回来了。”
未央早该知道,当日陈子恪写给她的那封信上关于永宁的话,不过是假的,只是心里还是很担心,而今轻轻抚摸着永宁的后背,才觉得安心了。
“恭迎娘娘回宫!”才站在须弥台之上,殿中所有的宫人便跑了出来,全数跪在未央的脚下,整个鸾凤殿还和当初一样。
“回家了。”陈子恪轻叹,笑意未曾褪去,紧紧的捂着未央的手。
是呀,终于回家了,过了这么久,才有定下来的安全感。
未央已经顾不得所有了……
陈子恪今日在阖闾门前这么一场,自然会被言官们谏言,陈子恪不能久留,连在鸾凤殿喝杯茶的功夫都没有就急急的回去了。
韵儿欣喜至极,跟在未央的身边,待所有人都离去,未央在内室之中将东西安置的时候,韵儿的笑容才猛然收敛,脸色凝重至极的突然跪了下来。
“怎么了?”未央一阵疑惑,连忙要让韵儿起身,韵儿却怎么也不愿意起。
“还请娘娘宽恕奴婢。”
没由来的这么一句话让未央没头没脑的。
“其实奴婢根本就不是齐国人,而是皇上派来保护娘娘的,而今功成,自然不敢再隐瞒娘娘。”
此话一出,未央惊讶至极,一直以为,未央对韵儿是真心相待,韵儿只说自己的家人因齐陈之战而死,全来齐国都城投亲,后来无路可去才投奔未央,未央倒是不曾想到,韵儿会是陈子恪派来的。
而今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韵儿是个好姑娘,陈子恪也只是担心她,未央一直以为当日自己义无反顾的要去齐国,陈子恪不曾拦阻,是对她失望了,没想到,陈子恪偷偷的,还派人保护她。
未央倒是笑出声来,想着她的这位夫君,什么话都不说出口。
“你起来,我并不怪你,还得多谢你呢,既然你是皇上的人,就是自己人了。”未央一笑置之,将韵儿扶了起来,这样一来,韵儿会出现在这里也就不奇怪了。
“娘娘,你刚刚回宫,有些事情还不清楚,现在后宫乃是由皇后娘娘掌管,王家在朝廷之上的势力很大,皇上也有几分忌惮,皇后娘娘是不会放过你的。”
这是未央早就知道的,王九郎生性淡泊,只是在朝廷之上领了一个太尉的官位,并无甚实权,但他的本家兄弟,浔阳王家之中的弟子王谏之却是不是不好相处的,而今更是处在太师的位置上。
陈子恪能够登基为帝,王家功不可没,浔阳王家更是倾家荡产的来帮着陈子恪,自然是为了从陈子恪这里得到自己想要的利益,几大氏族之中,只有王家是最义无反顾的跟着陈子恪的。
只是今日阖闾门之前,却没有一个与王家有关的人,未央想也不用想,就知道这件事情王慧做的,这样一来,她在宫中就更难过了。
“皇后娘娘驾到!”未央才刚刚想到这,外头就传来嘈杂的声音。
黄昏的余晖正好照入鸾凤殿之中,未央理好衣衫,连忙出殿迎接,“鸾凤殿”镂金的匾额反衬着这“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悲哀。
王慧一身九凤朝阳的明黄衣衫耀目非凡,坐在凤辇之上,居高临下的打量着所有人,凤辇落地,她在宫人的搀扶之下落地 双凤衔珠金翅步摇随着她的步履而微微抖动。
王慧是王家出身,自然是雍容华贵,这一身皇后的衣衫,更是将她衬托的贵不可言,可在未央看来,她似乎变了许多,当日那眉宇之间的盛气凌人已无,甚至那看向她的眼神都有些柔和,并无昔日那样的不善。
未央正要行礼,王慧却道,“贵太妃不必多礼。”
随即走向未央,在未央面前站定,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未央,不经意的说道,“一别数月,贵太妃依旧是如此明艳动人,让天下男子尽折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