珏主是何等的人物,齐国已经危在旦夕,未央所担心的就是珏主还有后招,或许在他们出兵之后,还有别的手段,陈国已经不再是当初在陈慎手中的陈国了。
未央并不怕死,只是一时有些感叹罢了。
“我们一定会赢的。”陈子恪抱着未央,从未觉得有什么时候比此刻更加安心。
那温软的身子让陈子恪小心翼翼的,未央却缓缓伸出手来,紧紧握着陈子恪的手,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之上,随即笑了一句,“我们一定要胜,不能给孩子丢脸。”
陈子恪不可置信的看着未央,随即笑出声来,将未央打横抱起,“你说的可是真的?”这开怀之间,却忽然咳嗽了起来,但眸间满是欣喜。
未央也没有料到的,或许这孩子来的并不是时候,但在未央看来,这是天命,天命让她孤注一掷,与陈子恪站在一处,赢得这场战争。
将卫国旧部召集,是未央的事情,坐镇陈国都城的也是未央,陈子恪带着陈国的精锐兵发齐国,要在那护城河解冻之前赶到,阻拦长孙清的军队。
千钧一发之际,未央与陈子恪甚至都来不及道别,整个宫闱都安静的很,似乎就在陈子恪出征的那一天,静谧了下来,陪在未央身边的,也就只剩下柳无瑕了。
陈子恪出征的那一日,未央并没有去相送,只觉得若是没有亲眼见到陈子恪离开,这个男子就像还是在宫中一样,只是事务繁忙不得多见罢了,可最后才发觉出,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昭阳殿没了往日里的灯火通明,门前也不过是几个宫人在走动着……未央在昭阳殿外头见到许久没见到的人。
王九郎只是来看这陈国最高耸宫殿的最后一眼的。
“我要离开这里了。”王九郎微微扬起头来,脸上不知是什么神情,却总有一种绝世而独立的感觉。
未央却只是看着王九郎那臂腕之处,满是怜惜,王九郎也察觉到了,随即只是淡然的一笑,“在很久以前,我觉得你姐姐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可现在却觉得,那只是因为得不到。”
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
于是王九郎在这门可罗雀的昭阳殿之前说起了一个故事,是关于南诏的,南诏那地方素来都不让外人前去,却有一个最痴情的女子,
为了保护一个才不过见过几面的男子,丢了自己的性命。
那男子却不过是失去了一只臂腕……
未央不知道王九郎说的是谁,但却知晓那个不知姓名的女子已经在王九郎的心中印下了痕迹,就算是王九郎对她根本就没有爱恋,可那份磨灭不去的愧疚感会一直缠绕王九郎的余生。
没有人会在原地等着,只有王九郎一个人而已。
他或许还在惦念着那个永远留在陈国宫闱中的女子,但那一切已经对他没有意义了,只因为,他放下了。
“那么,你想去哪里呢?”未央忍着泪水,问着王九郎。
他却一句话都不说,只是拂袖而去,往宫外离去,顿时再不见踪迹了。
或许是,自己都不知晓自己该往哪里去,只是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告诉自己,必须要离开。
就在王九郎离开建城的第十五日,在陈子恪出征的第十八日,未央得到了,出使蜀国之人的回禀,那跟着国书一同回来的是苏不凡的书信,那字体刚劲有力,又在须臾之间有些潇洒模样,与苏不凡匹配的很。
蜀国国君并不中意这种结果,想着还要与陈国谈判,所要的,不过是多争几座城池,鼠目寸光,印证了王九郎所说的“利益”二字。
躺在塌间,看着苏不凡的书信,有些温怒,所说的无非是陈子恪并不信守诺言,苏不凡不忍看蜀国百姓死于饥荒,所以想着让陈子恪快些发兵,却没有想到陈子恪转而攻打齐国,苏不凡不明白,为何自己这般拱手相让,陈子恪却一点动作也没有。
未央想着,自己应该亲自去一趟蜀国了,如今长孙清已经将珏主推到台前,尊称一声“太子殿下”,整个齐国,都对珏主一呼百应,只因为那“周国”二字,而楼蔷他们却被作为了乱臣贼子,就连陈子恪也不例外,被他们称做虎狼之辈。
若蜀国再不发兵,恐怕陈子恪就命在旦夕了,未央心知肚明,蜀国国君想要的是什么,于是凤驾亲自往蜀国而去,韵儿几番拦阻,也依旧无法阻挡未央的脚步,在未央看来,腹中骨肉,比不上陈子恪的一丝一毫。
半月间的紧赶慢赶,让未央得以往蜀都而去,却没有想到风尘仆仆而来,蜀国前来迎接的却只有苏不凡一人。
马车颠簸着,未央端坐在其上,观赏着蜀中风光,这一回却与上次来时的心情不同,马车忽然在城门口停住,未央微微扬眉,撩开车帘,正好能够瞧见那城门口,站着那竹青衣衫的男子,虽然是儒士风范,却一点也不失眉宇之间的凌冽锋芒。
马车稳稳的停在了苏不凡的面前,苏不凡只是带了两个随从而来,见到未央一一见礼,苏不凡虽然在那信件之上有些愠怒,但此刻却一派淡然模样,见到未央,也施以平礼。
“大人一定是不解,为何我陈国能够放着大好机会不顾,却也想着与蜀国结盟是么?”未央一针见血的将苏不凡的疑惑道出,苏不凡微扬起眉来,看着面前女子。
步子不徐不躁,与苏不凡往那蜀都之中最热闹的地方而来,未央脸上带着些许笑容,是与苏不凡一同进入驿馆之内的,故地重游,却无非是增添一些伤感罢了。
坐在对侧之处,未央与苏不凡中间只是夹杂着一个榻几,榻几上头只放置着茶盏,里头茶香四溢,在这等乍暖还寒的时候格外的让人觉得舒坦。
“齐国大乱,乃是因为出了一个周国的皇子。”
此话一出,苏不凡手上的杯盏溢出不少的茶汤来,他抬眼看向未央,垂眸深思,却没有开口。
未央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苏不凡,只是因为她觉得苏不凡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整个蜀国朝堂之上,也只有苏不凡能够理解陈子恪所做的事情。
将那“仁德”二字说出口的时候,苏不凡的身子一怔,只因为在这乱世之中,已经没有人会念及这从古时候传下来的所谓的道义。
陈子恪是个异类,未央也是。
苏不凡一句话都不再说了,只是答应了明日带着未央前去朝堂之上面见蜀军,让未央当面与蜀君谈判。
未央所不知道的,是苏不凡走出驿馆之时,在下台阶的时候,脚步一滑,若不是身边的随从眼疾手快的扶住了他,恐怕他失魂落魄的要丢了自己的脸面了。
蜀国的清晨似乎来的格外的早,窗外鸟鸣之声似乎才刚刚传来,床榻边上的窗棂之处就已经洒满阳光了,本该是早春时候,未央却有些恍惚,这样温暖的天气,似乎很久都不曾有了。
这样的天气,却只能让未央下意识的想到齐国的战事,却得不到千里之外的消息,只是暗暗祈祷着齐都的河面不要那么快的解冻,这是未央第一次害怕春天的来到。
带上出使蜀国的东西,随着蜀国派来的引路之人往宫闱之内而去,蜀国虽然国弱,但却在这礼仪方面还是遵循着昔日周国的法度,只因蜀国早很早以前也是周国的附属城郭。
蜀国宫殿原先并不是这样富丽堂皇,只因为上任国主好大喜功,便将这宫殿仿照旧日里头周国的宫闱般建造,声势浩大,却只是劳命伤财罢了。
玉阶之上站立着文武百官,只待那里头一声“陛下驾到”,便两条长龙一样的进入,未央撩起裙角,随着众人入内,领头之人,自然是风姿卓越的大司马苏不凡,但今日瞧他,似乎没有昨日的英姿勃发,那眼眸之中,居然还有些失神。
蜀君不过是个少年,坐在那龙位之上,显然并不安慰,那龙位之侧,赫然坐着摄政王,不惑之年,只是玩弄着手上的扳指,那眼中精光一看就能让未央知晓他是如何的人。
蜀国乃钟灵毓秀之地,那国君也是仪表堂堂,只可惜胸无大志,被这蜀都之中的世家摆弄罢了。
众人礼罢,那蜀君才得见那站在人群之中的未央,伸出手来,极为不礼貌的指了指未央,“你就是陈国派来的使臣吗,怎么是个女子。”他一阵嘻笑,对未央并无尊重之意。
那摄政王坐在一侧,只是瞥了未央一眼,并不在意的开口道,“早前不是已经与你们陈国说了吗,攻下齐国之后,多分十座城池便是了。”这摄政王说起话来,居然与那市井上的泼皮无赖一样的口吻。
未央不由得蹙眉,但却还是开口道,“难道陛下不知道一个叫做‘唇亡齿寒’的典故吗,若是齐国灭亡,那么,与齐国相邻的贵国又如何,难道陛下不知,此刻要攻入齐都之人,乃是前朝周国太子吗?”
周国太子这四个字如一声闷雷,传遍整个朝堂,下方之人都在窃窃私语着,未曾不是知晓这是代表着什么,未央缓缓开口之间,一派洒脱模样,恍若并不担心道,“其实这也没有什么关系,大不了待那周国太子复国之后,陛下还是昔日的藩王。”
“这怎么可以,朕才是皇帝!”那蜀君忿忿开口。
未央恍然一笑,讥讽之意显然的很,“我陈国立国三世,与周国并无干系,只是昔日揭竿起义,那周国太子就算是复国,也难找我齐国麻烦,我陈国好心来劝,却不知贵国并不在意,也罢。”
未央对着蜀君一拜,作势就要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