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炉开业的第一个夜晚,海棠翻墙而来只是个小插曲,没过多久,铺子里继续响起叮叮当当的主旋律。
铃心蜷缩在一角早已睡去,昨天日不计消耗施展秘剑,今夜又是经历了一场恶斗,哪怕是修行者也经受不了这样的折腾,何况她还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
木大叔轻笑了笑,又转头看向门外。
月隐星息,不多时,天空中飘起了雨丝,虽已然深秋,天气渐寒,却还未曾下过雪,却听师傅说起过,寒雨渗人骨,夜凉透人心。
本来今夜应该就能打造好白日里客人们订制器物,偏偏被海棠姑娘这么一闹,不得不中断下来,铃心睡去,土炉中火灵剑符无人维系,温度根本无法融掉铁锭,自己也无能为力,谁让自己没有一丝儿修为,根本无法催动剑符。
木大叔拨开了大块的木炭,只留下几段小的木炭勉强保持火苗不灭,自己不怕冷,却也不能冻着了这个小姑娘。
这铃心姑娘明明是个修行者,却这样的爱财如命,凭她的手段完全不必要这样营生,刚才有人说她是雪剑湖的真传弟子,那又为何不回归门派,跟自己蜗居在这样一个三尺见方的小铺子里,真是个奇怪的小姑娘。
想到这里,木大叔走到另一个角落,抱起自己的被褥,在铃心身前再裹了一层。
“青儿,为什么你一路将我引来大兴城,进到城内却不再指路,我应该何去何从哪?”
青色小鸟颇通人意地摇了摇头,抖了抖翅膀,那个意思就像是在说我也不知道。
木大叔暗道,八成是这只笨鸟也迷路了。
不过当不知道路在何方的时候,停下来休息一下,看看四周风景也是不错的。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木大叔轻声吟诵道。
话音刚落,屋内的最后一点烛光也应声而灭,却也是应了这一番光景。
黑暗中,木大叔轻叹一声,慢慢走到门边,只听得夜空中传来一阵低语声。
“楚狂歌,今日你琴已残、酒已尽、剑已破,如何能逃脱我们几人的天罗地网。”
“敢问各位,在下为何要逃?琴残尚有知音在,酒尽只需再添满,至于这破剑,你们谁喜欢谁拿去。”
“念你年纪轻轻,一身修为不易,速速立下血誓,效忠我们残兵。不然,来年的天南剑榜便少了你了这一号人物。”
“我生平最是怕疼,见血就晕,如何能立得血誓,至于剑榜,谁爱上谁上去,也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人把我列在剑榜上。”
“你倒是豁达,年轻一代无不以登上剑榜为荣。”
“所谓剑榜还不是大人物们无聊之时所捏造的玩物,就像三位,修为不在我之下,却从未听闻,三尊黑剑统领,除了踏入破镜的寒剑首,年轻一代还有什么人能逃脱几位的围攻。”
“酒狂剑尊过奖了,我们兄弟三人单打独斗绝对不是剑尊的对手,可一旦布下剑阵,怕是寒剑首来了也讨不了好。”
“咦,前方有家酒馆,我们喝过酒再斗如何。”
“快,拦下他!”
木大叔感觉好像说话的人还身在很远的地方,自己却能听得十分清楚,就像起初藏在暗处的两个人,自己甚至能听见他们的呼吸声。
木大叔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等等,楚狂歌,就是那个几天前救过婉儿一行人的年轻剑士吧,好像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木大叔走出铺子,临街而立,只见雨丝飘摇的夜空中,四道黑影腾挪闪转,一路向着自己而来。
定睛一看,一个年轻人和三个黑衣人。
年轻人不管如何冲击,三个黑衣人总是将他困在阵中,三人位置交错而过,移形换影,远看就像三道鬼魅团团围住年轻人。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气力,木大叔奋力推落一旁压住大酒缸的巨石,舀起一瓢酒水,使劲甩向四人激斗的位置。
“哈哈,来得好!”楚狂歌长笑一声,手中长剑脱手而出,化作一道流光击向前方的黑衣人。
“有朋自远方来,自当美酒以待。”楚狂歌运起内劲,飞来的酒水化作一道细小的水龙在身前游走,继续笑道:“酒逢知己千杯少,何苦只来一瓢饮。”
站在酒缸边的木大叔暗道,这人真是个酒鬼,手下却不停顿,一连舀出十余瓢泼到半空。
那道水龙越聚越大,竟然能听到似真的怒吼声,不断冲击三个人布下的剑阵。
三人本想一剑了断街边的青年人,又怕剑阵不谐被楚狂歌一举破去,逃之夭夭。
还有就是三人也想试一试这位酒狂剑尊的真本事。
可这一试,却发现水龙的威力越来越强,自己三人的剑阵隐隐有些抵挡不住。
“有酒无琴,如何觅得知音?”
言罢,楚狂歌卸下背上的半截木琴,弹将起来,四散的琴音几乎在空气中激荡起了一阵涟漪,水龙再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起来。
琴音阵阵,声似龙吼。
“天残!”
“地残!”
“人残!”
三人各执一词,手中的三柄黑剑激射而出。
伴随着三声剑吟,半空中隐隐显现一柄巨大的断剑投影,剑气肆意纵横,裹挟无尽威势斩向怒吼而来的水龙。
“残剑诀!”
楚狂歌沉吟一声,从水龙之中闪掠而出,稳稳落在一边。
龙吟,剑啸,几乎响彻了大半个大兴城。
隋都北侧的一间院落中,一个身穿月白长衫的青年人睁开了眼睛,缓步踱到院子里,手执剑诀虚指天空。
正在东区激斗的四人,霍然看见一道银白色的光柱从大兴城北区升起,直达天际,久久不散。
光柱外看柔和,内里却隐隐显现出一座山的形状。
山,一座剑山。
“寒山一剑!”
三个黑衣人几乎同时惊呼出声。
“我说三位,坐镇隋都的寒剑首都出手警告了,我看这架还是不要再打了。”楚狂歌对着前方的三人喊道,便散去了狂舞的水龙。
三人收回长剑,对着楚狂歌抱手一拜,没入夜色之中。
“兄台,我们又见面了,今日多亏兄台相助。”
楚狂歌对着酒缸边的木大叔拱手一拜。
木大叔把瓢扔回酒缸,也是一拜。
可耳边传来咣当一声,偌大的酒坛已然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