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止到正式开饭前,杨宏波陆陆续续到了30多人。基本上都是拖家带口的过来,几个小孩子在院子里追逐打闹,偶尔传来某个大人的呵斥。
整个过程是在热热闹闹中进行的,这顿饭一直吃到下午两点多才算完事。杨宏波喝了几瓶啤酒,已经微微有些醉意了。后来老妈李瑞香拦着,才把那些凑上来敬酒的人劝走。
酒足饭饱之后,人们纷纷离开,原来热闹的院子,逐渐变得冷清下来。
杨宏波到院子边的茅坑撒了泡尿,感觉舒爽了很多。
北方农村的茅房,在滨南县又叫茅厕、茅坑、茅楼,也有更土的称谓叫茅厕(此处发si的音,同丝)窖。
大体都是在地上挖一个深深的长条形的坑,上面左右两侧覆盖砖石或者木板,中间留下一个半尺长的缝隙。人方便的时候,就将左右脚踏在两块木板上,排泄物会如同炸弹般调入到坑里面。
农村的茅房,一般都是露天的,位置也不固定。一般是放在东西院墙和南侧院墙的夹角处,也有在南侧院墙的一侧开个门,将茅房放在院墙外面的。
搭建茅房的材料各种各样,有木板的,有树枝的,有芦苇的,有砖石的,也有石棉瓦的。大部分茅房的顶部都是没有加盖的,也有的人家用石棉瓦搭个盖子,这样下雨、下雪天也可以安全的如厕。
夏天太热,光光的臀部会被太阳晒红,不透风的茅房也会让人身上很快就会出一身的臭汗。而且一堆堆的苍蝇围着人飞来飞去,不时还落在人的屁股上,让人欲罢不能。夏天的夜晚,茅房又变成蚊子的天下,一顿大便出来,你屁股上腿上胳膊上没有三五个包,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冬天的如厕,更是另外一种境界的享受。冻脚还是其次,主要是屁股会被冻得完全没有感觉。擦屁股的时候,你会感觉不到是不是擦在自己的屁股上。更有甚者,粪便因为天冷的原因,会一层层的堆叠起来,形成一个小塔,直到冒出茅坑。
雨天的时候如厕,更是让人激动的不行。基本上,茅坑就成了水塘,各种漂浮物让人不忍直视。而苍蝇的子孙们,蠕动着白胖的身躯,在水里面做着各种动作的泳姿,密密麻麻的。粪便的炮弹直落下去,会溅起一层层的水花,人要不断的抬起屁股,才能防止被这些稠密有机液体冲洗到。每次落下去,都会有一群群的蛆,奋勇争先的游往刚才炮弹坠落的地方,如同一群精子冲向一颗卵子。
常年使用马桶的杨宏波,对于家乡茅房的如厕方式和环境,逐渐有些不适应了。
回到正题上来,杨宏波酒意上涌,刚躺在厢房屋的炕上,就听见院门外有脚步声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传过来:“二奶奶,宏波在吗?”
“是文明啊,宏波在呢,在厢房屋,你进去找他吧。”正在收拾桌椅的李瑞香回答着。
赵文明,从小学到初中,一直和杨宏波是同班同学。直到杨宏波去了县一中,学习中等的赵文明考入了县二中,这还是花了一笔借读费的结果。
赵文明的辈分比杨宏波小一辈,论起来,要给杨宏波叫叔。不过两人从小就是同学,平时还是以名字互相称呼对方。
比较恰巧的是,赵文明也有个哥哥叫赵文光,和杨宏波的哥哥杨宏江是同学,都是哥哥大弟弟两岁。赵文明为人比较内向,但并不木讷,眼睛很大,比普通的同学要胖很多,所以同学们都叫他胖子。对比起杨宏斌来,其实还真是不算胖。
在前一世,赵文明三次高考,都名落孙山,知道复读三年之后,才考取了汉山市的一个大专学校。不过这份坚韧,也让人非常佩服。
杨宏波一骨碌身,爬了起来,笑道:“胖子,这屋呢,进来吧。”
胖子赵文明带着个硕大的金属边眼睛,显得镜片后边的眼睛更大了。
“我还以为你不认识我了呢。”
“难能啊,我现在又不疯。”
胖子就嘿嘿的笑起来了。
“胖子,问你个事,我疯了的时候,没打过你吧。”
“没有,你可能不知道,我现在在二中复读了,第二年了,你那次没考上,我也没考上,去年复读一年,又没考上,今年再试试。”
“还是你厉害啊,至少心理承受能力比我强多了。”
“千万别这么说,你是对自己的要求太高了。”
“你咋没上学啊?”
“你糊涂了?这不是国庆放假吗?今天是5号,我后天就得回去。”
胖子看了看摊了一地的课本,疑惑地问道:“宏波,你还想着复读呢?”
杨宏波撇撇嘴,苦笑道:“怎么会呢,这是我表妹过来,说喜欢看书,我就让她自己挑。还没收起来呢。你看看,要是有对你有用的,你就拿走,反正我留着也没用。当废纸卖,也卖不了多少钱。”
“嘿嘿,不用了,我那里都攒了两年的课本和卷子了,摞起来都比房子高。”
杨宏波看了看窗外,问道:“你没事吧,时间还早,陪我到村外走走?你也知道我的情况,算起来也是好长时间没正式在村里村外看看了。”
“好,我陪你去。在家里呆着也闷得慌,现在看到课本就想吐。”
前面说过,汉山市南部是滨河的冲击平原,滨河的入海口虽然不在滨南县,但仍然给这里的土地带来丰沛的水量。
平港镇处在滨南县的南部地区,面积约35。8平方公里,人口近两万人,辖19个行政村。前坨村和后坨村都属于平港镇,而这两个村子,又处在平港镇的南部,和滨南县另外一个镇子杨家岭镇相邻。环绕着两个村子,是五十年代开挖的环状人工河,成为东西南北四条河。
从空中俯视,这四条河,方方正正的,正好把两个村子环抱起来。每条河上有一座桥,通外外界。
前坨村居于西南,后坨村居于东北,而在前坨村的西北,后坨村的西边,有一片连绵的沙丘,当地人称为沙坨。这片沙丘占地几百亩,居中一座最大的沙丘,高约50米,远远地也能看到。
杨宏波虽然出生在这里,但他确实不知道这片沙丘的来历。按理说,滨河冲击平原在入海口部分很少有沙土地,特别是这片沙丘异常显眼地嵌在四周的水田里,不能不让人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杨宏波有时都怀疑,这些沙丘,是不是因为愚公移山的缘故,被天神搬到此地的。也有一个说法是,这些沙丘原本是没有的,后来因为开挖人工河,大量的泥土堆积在一起,自然风化后成了这片沙土地。但杨宏波亲自考察过,沙丘延伸的面积,距离最近的人工河北河,还有很远的距离,当初开挖的劳动者,应该不会舍近求远,将那些土石方拉到这么远的距离上。
而且这些沙丘里面,偶尔会有写古钱古币冒出来,越发让杨宏波觉得,这片沙丘的历史,远远比建国的时间长很多。
这片沙丘,出了土壤土质,更重要的是地势高的原因,无法供给水源,因此在这里,只能种植大豆、花生等适合沙土地的作物。
这里是孩子们的乐园,滑沙、打沙仗、挖沙坑,用沙子对其各种造型的动物和建筑,甚至沙丘中那些低矮的植物中,出没其中的蜥蜴、长虫、蚂蚱,即使这里的人们走的很远,也会在出现在自己拥有的曾经金色童年的梦里面。
但是杨宏波知道,这片巨大的沙坑,在几年之后,将不复存在。如果仅仅是供给村民们盖房子、搭猪圈、垫地基等用沙量,再有两百多年,都用不完。但是自从2000年起,因为沿海高速的修建和滨南县南部一座大型变电所的修建,迅速的将这片沙丘挖了个精光。
村委会以每立方沙土几块钱的价格,将整座沙丘卖个了建筑商,而且由此带来的沙土运输工作,都有前坨村的村民承担,建筑商会付给村民每立方5块钱的运输费用。这笔收入,让村子里的人觉得赚大了。对于村委会来说,不仅仅是卖沙丘的费用,还因为沙丘被铲平之后,重新出现的几百亩土地,又可以拿出来给村民承包,村委会可以每年收取每亩几百块钱的承包费用。而对于村民来说,无论是挖沙、运沙,都会是一笔收入,所有人都觉得是件大好的事情。
即使在过程中出现过因为在冬季挖沙,有个村民的媳妇被沙块砸断了腿的事故,也很快被人遗忘,就像一个小小的涟漪,很快消失在热热闹闹的工地上。
这些沙丘,从开挖到扫平,前前后后用了三年的时间。无论是农忙时节还是农闲时节,从沙丘到变电所和高速公路的路上,每天都是络绎不绝的各种农用车辆。牛车、马车、驴车、农用拖拉机等等,纷纷上场,更有些人家,全家出动,女人和孩子负责挖沙,男人就赶着畜力车,开着拖拉机,在本来就不平坦的乡村路上来回奔波。
因为变电所和高速路都必须经过杨家岭,所以由此带来的一个造福村民的结果就是,在前坨村通往杨家岭的乡村路,由原本的坑洼碎石道路,变成了用石子和水泥修筑的双向车道“二级乡村公路”。这条路是村委会和全体村民集资修建的,就是为了解决村民运输沙土的问题。
这届村委会是高雨坤的父亲高卫国下台后组建的,也算是为全体村民办了件大实事之一。所有人都觉得这是在变废为宝,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和反对。以至于当时的村委会,获得了来自镇上的嘉奖。
而这届村委会除了这个大实事之外,还有两件让村民拍手称快的大实事,也很快落实,更是让村委会成员的威望达到了顶峰。
自2003年以后,杨宏波回到家乡之后,就再也看不到那片金色的沙丘了。每次看到原来是沙丘的地方,如今变成了水田,人们在水田中忙碌着,杨宏波总是有一种莫名的失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