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雨宁的父母住在东屋,高雨宁和妹妹高雨燕住在西屋。高雨燕比高雨宁小8岁,今年才13岁。
杨宏波和林雪一进堂屋,就听见东屋里面有个尖尖的声音在说话:“我这个大外甥,在镇上水利站当助理,站长可欣赏他了。还不是因为我外甥是汉山市大学毕业的大学生?今年都24了,还不找媳妇,还不是眼光高嘛。平时镇里也有大丫头吵着嚷着要倒贴的嫁过来,我这个外甥就是无动于衷。可是看到你家闺女的照片,就一眼相中了,不看你的家庭背景,也不看人的样貌,就是眼缘,哈哈哈……”
这说话的应该就是相亲对象的老姨了。听见堂屋的脚步声,屋里的人都停止了说话,高卫军的声音响起来:“谁呀?”高卫军媳妇就说:“会不会是大哥他们啊。”
杨宏波挑开门帘进去了,屋里的三个人都站了起来,杨宏波一眼就看到一个中年妇女坐在炕沿上,打扮的比较入时,头发烫成了大波浪卷,眼角往上斜吊着。
高卫军有些尴尬的问道:“宏波啊,你咋来了?”
“二叔二婶,我今天没啥事,就是过来看看。”
那个妇女有些疑惑的问道:“这个是——”
高卫军说道:“这是——这是我家丫头的同学。”
高卫军夫妇也知道高雨宁和杨宏波的关系,自己的丫头三天两头往杨家跑,即便是杨宏波疯了的期间,仍然没有间断。但是自己的闺女高雨宁今年都21岁了,在20岁成亲的普遍大环境中,21岁的女孩子,都成了老丫头了,都时候谁还要啊?杨宏波今年才20岁,按照法定结婚年龄,男方需要到22周岁才能结婚,这两年谁知道还有什么变数?而且提出相亲的时候,杨宏波还在发疯呢,自己的闺女再没人要,也不能嫁给一个疯子吧。
“同学?”中年妇女眯着眼睛盯着杨宏波,眼神中有些警惕起来。
林雪在后面走进来,笑着说道:“二大大,二妈,我也是宁宁的同学呢。”
高卫军的媳妇就有些不愿意了:“今天是啥日子你们都知道吧,怎么还来捣乱呢?”
“我们可不是来捣乱的,我们来给宁宁把把关。”
高卫军没理林雪,问杨宏波道:“宏波,你说吧,你想咋整?”
杨宏波笑了笑:“叔婶,这没啥事。我们不是来捣乱的。这事要是宁宁点头同意,我们立马就走,行吧。”
中年妇女忽然尖声说道:“婚姻大事,父母做主。你一个没啥关系的同学,瞎凑什么热闹啊?懂不懂规矩啊?”
“规矩是人定的,来了前坨村,就得按照前坨村的规矩来。”杨宏波斩钉截铁的说道。
中年妇女脸上有些抽筋,转头问高卫军:“亲家,亲家母,你们家有这规矩吗?今天给我个话吧,不行我们立马走。”
林雪接过话头笑道:“这都已经成了亲家了吗?不是还没相完亲呢吗?”
高卫军有些头疼,大喝道:“你们别来捣乱行不行?”
只听西屋里面传过来高雨宁的声音:“爸,妈,让他们过来吧。”
杨宏波耸了耸肩,表示是高雨宁亲自发话的,跟自己没关系。高卫军压了压火,不好在外人面前发作,而且考虑到西屋还有个相亲的对象,就一屁股坐在炕沿上,抽起烟来。
杨宏波掀起门帘走了出去,后面传来中年妇女的“这都叫啥事啊?“的怒斥声,已经高卫军媳妇的劝慰声。
西屋的门帘是个粉红色长方形布帘,让人看一眼就知道是女孩子住的地方。杨宏波之前也经常来串门,之前进这个屋子,没有任何的想法和压力,现在那道门帘,仿佛成了一层铁幕。
掀起来,就意味着面对,意味着承担,意味着责任。现在离开,也许会让高雨宁重新回到上一世的生活轨迹上。或许婚姻不美满,但是很平淡。
杨宏波的手停在门帘边缘,迟迟不敢挑起那块看来重如泰山的布帘。林雪在后面捅了捅他,小声说道:“你行不行啊,都这个时候,你怂了?还犹豫?你不是要打退堂鼓吧。你要是走了,我就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杨宏波嘴里一阵发苦,心说这跟你相不相信爱情有半毛钱关系吗?再说,我也没跟高雨宁谈过恋爱啊?
后面的林雪急了,可杨宏波在前面挡着,根本过不去,她着急的催促道:“杨宏波,你是不是男人?你打过女人,打过宁宁这个爱着你的女人,你现在不进去,就是在她脸上又结结实实的打了一巴掌。你今天这么一闹,明天村里都知道了,你现在抽身而走,上不上下不下的,宁宁还能活吗?你——“
她还想说些什么,就见杨宏波撩起了门帘,闪身走了进去。
屋子里有两个人,高雨宁坐在炕沿上,两只手交叉叠放在自己的腿上,她的秋水双眸望着忽然如同一辆拖拉机一样冲进来的杨宏波,皱了皱眉眉头,表情有喜悦,有尴尬,有释然。
屋里靠近衣柜的一把椅子上,坐着个穿着西装革履的男人。高高瘦瘦的,脸上白白净净,气质斯斯文文的,带着个金丝边的眼镜,但是脸很长,小眼睛,小的几乎都看不见。
也许就是这幅相貌,让这个男人到了24岁,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对象。
林雪也跟了进来,朝着坐在炕沿上的高雨宁,尴尬的笑了笑:“我们就是来看看,来看看。你们继续,继续哈。“
杨宏波走到那个男人面前,忽然伸出手去,笑道:“你好,我叫杨宏波,怎么称呼?“
那个男人有点局促的站了起来,似乎已经感觉到了局面的变化,愣了一会儿,也伸出手来:“我姓王,王天顺,小王庄的。“
“小王庄好哇,盛产花生和土豆。“杨宏波说着,抽出根烟来,问道:”抽烟吗?“
王天顺摇摇头:“不会。“
“是不好意思吧,没关系,不抽就不抽。“杨宏波点上一根烟,抽上一口,然后踱步到大衣柜旁边,手肘撑在大衣柜的台面上,挥挥手说道:”刚才你们说到哪了?怎么不继续了?“
王天顺看了看杨宏波,又看了看坐在炕沿上的高雨宁,不知所措起来。
林雪哈哈笑道:“没事,王大哥是吧,我们村里人都好客,听说客人来了,都想过来看看。没事,没事,你们继续。“
高雨宁忽然板着脸说道:“你就是过来抽烟的吗?“
杨宏波笑道:“抽烟倒是其次,好客那是本分。主要是过来观摩一下相亲的现场,咱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相过亲呢,在这里学习一下,以后有个准备。“
王天顺脸色有些发白,再看高雨宁,却是咬着嘴唇,似乎并没有因为这个男人的到来而发火。
高雨宁看着杨宏波,说道:“那你好好学学吧。“
“必须的。刚才我们是不是错过什么了?从头来好不好,我这个人吧,学东西都是喜欢从头开始学,一知半解的可不好。“
“谈了谈家庭,谈了谈工作。你满意了吗?“高雨宁的两只手已经搅在一起了。
“好哇,你们谈吧,接着谈。”
这还怎么谈啊?本来是两个人的事情,忽然又来了两个人,像看着动物园的猩猩一般,在别人注视的目光下表演?王天顺感觉郁闷的心口难受。
“你们不谈了?那好,我来谈。那个王大哥是吧,你也帮我看着点,看我学的对不对。“杨宏波把抽剩的半支烟扔在地上,使劲踩了踩,然后看着高雨宁的脸,说道:”宁宁姐,你比我大,我叫你姐姐,宁宁姐,这么叫二十年了,我想以后也许应该也会这么叫下去吧。我叫杨宏波,今年20周岁,属马的,离着法定结婚年龄还有两年呢,家里有个哥哥,比我大两岁,也没结婚。父母都健在,家里有八亩地,一头牛,三间正房,两间厢房,没啥存款,没啥背景。我这个人,心理素质不好,高考落榜了,还发了疯,到处打人,这不最近刚好。我以后也不知道要干点啥,估计这辈子我也只能当个农民了。“
杨宏波一边说着,一边慢慢的走到高雨宁的面前,高雨宁感受到了这个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雄性气息和烟草的味道,她的抬着头,身体却微微有些后倾。上午的阳光从窗棂间斜射下来,照在她的身上,她的脸上,她的头发上,给她披上一层金色的光。
“前天,你在我面前说的那些话,我当时虽然疯了,但是还是都听见了,我想说谢谢你,喜欢上一个人人讨厌的疯子,不嫌弃我,不放弃我,让我觉得是一种荣幸。”
高雨宁的脸激动地有些苍白了,她似乎已经预料到了什么,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杨宏波忽然拉起高雨宁的左手,沉声说道:“所以宁宁姐,你愿意跟我这个农民处对象、谈恋爱、结婚、生孩子、然后过上一辈子吗?”
高雨宁的目光一直注视着杨宏波的脸,直到自己的左手被这个男人抓住,也想不起来去挣扎,她的右手忽然覆盖在自己的嘴上,让自己不至于发出惊讶的声音来,她的眼中蒙了一层雾气,泪花很快涌了出来,让面前这个熟悉的男人的脸庞有些模糊起来,她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说:“我愿意。”
林雪也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场面震惊了。她原来想着,杨宏波过来,两个人闹腾一场,然后让对方知难而退,破坏掉相亲的过程。想不到杨宏波更加彻底,直接在人家的相亲现场,来了个真情表白。这个男人,这个她印象中一直很稳重的男人,今天怎么变得如此的激进?
她回过神来,拉着已经完全目瞪口呆的王天顺的袖子,将这个被人遗忘的男人拽了出去。
屋里面只剩下两个对视在一起的人。
杨宏波眼角的余光,已经看到了另外两个灯泡的消失,他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狡猾和得意,然后他做了个更大胆的动作,让高雨宁始料不及的动作。
他俯下身去,在高雨宁的脸上,轻轻地吻了一下。高雨宁的小脸一下子变得通红。她一把挣脱开杨宏波,然后将他推到一边,自己站起来,抚摸着刚刚被亲过的地方,颤声说道:“你——你——”
杨宏波笑了笑,又摊开双手。
高雨宁的眼泪忽然向断线的珠子般流下来:“你到底想怎么样?你刚才说的那些,都是假的,是吗?观摩相亲,你观摩过了?我是真的嫁不出去了吗?你这么一闹,谁还会娶我?”高雨宁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杨宏波收起了笑容,走到她面前,用手擦去她的眼泪,说道:“你嫁不出去,就嫁给我吧。你刚才可是答应了的。你知道,我其实也是来相亲的,还不算晚吧。”
高雨宁忽然破涕微笑,然后她的两个小拳头,如同雨点一样,敲在了杨宏波的胸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