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谁家的花狗呀?怎么跑到狼群里干好来了?”我的眼睛一直瞅着院外,发现了那条不伦不类的家伙。
“说起来怕你不信,这正是高树贤他们家的大花狗。”
“高树贤家的?这可真是,这怎么可能呢,‘狼神’家的狗当狗奸了!”
“那一年高树惠家的娃娃出事之后,高家年年养狗壮胆。”麦换子说,“开头几只狗都不行,个头又小胆子也不大,见个风吹草动它自己先躲起来了。高树贤气得只好把它们杀了吃肉。唯独这一只,个头高大不说,而且非常凶猛。有几次村里进来了野物,都是它第一个冲上去。狗和人一样,一旦有了出头的,别的狗也跟着耀武扬威起来,纷纷装模作样地跟在大花狗的后面向野物追去。可是它们追不出多远,就像立了多大功劳似的沾沾自喜地撤了下来。而大花狗则是穷追不舍,直到野物不见踪影为止。”
“…………”
“村里人都喜欢这条狗,给它起了个名儿叫“撵狼精”。高树贤更是爱狗如命,时时提防,生怕被那个见狗起意的家伙给偷了去。”
“偷走了吗?”我有些急不可耐。
“谁偷他家的狗?大家一个村子,狗又不是可藏可掖的东西。无非杀了吃肉,乡里人又不兴吃狗肉。”
我埋怨自己这个问题问得太唐突,以至于背离了正题。
“一来二去,撵狼的次数多了,”幸亏麦换子及时扭转了说话的方向,“撵狼精居然和狼们打成了一伙……”
“有这样的蹊跷事?”这回是我不问不行了。
“不信?不信我就不讲了。”麦换子够坏,他又使出了他的“绝活”。
“信,信,咋说不信了?我的麦大人。”我递给麦换子一支烟,并给他点着火,也好让他满足一下我这个“大文人”侍候他一个“乡巴佬”、“长辈”巴结“晚辈”的心理。
外边的狼正进行它们之间的“房事”。“白玉堂”和“撵狼精”屁股对着屁股,这么冷的天,它们还张着嘴,可见它们都很努力。其它几只,有的在乘机进食,有的还跑过去嗅嗅公狼和母狼(狗)交配的紧要部位。
我还偷偷瞄几眼,麦换子则对外面发生的“好事”视而不见。他抽了几口烟,往地下弹弹烟灰,又说:
“开头是一半天,后头是三两天,再后来干脆就不回家了,直到十天半月才露面。高树贤气得半死,用铁链子把它拴起来了。”
“哦!———”我不知可否,也是有了上一回的经验。
“撵狼精也不是饶爷的孙子,它甚至玩起绝食的抗争,它不吃不喝,整天歇斯底里刨坑挖土,有时候还扬起头来学狼叫。高树贤怕把狼招来,自从高树惠的儿子高明达的事后,高树贤也开始怕狼了。无可奈何,高树贤只好一赌气把它放了。”
“放了,放了以后怎样呢?”
麦换子双手往下压了压,意思是不容许我再插嘴打岔。
“撵狼精一脱开高树贤的羁绊,扭头发疯般地一溜烟朝山上奔去。打那以后,再没人见过这个畜牲。村里人说可惜了,可惜了这条好犬。也有人说撵狼精那样的人(狗)品,村里这些土哩八叽的土狗子,哪个能配上它?”
“我明白了。”我若有所悟的冒出了这么一句。
“你明白啥了?你不明白的地方多着哩!撵狼精是不是上山找男人(公狼)去了,大家都是猜测,谁能证实?那时候山里有狼没狼哪个也说不清,只是听说,没人见过。尕爸,我说你们这些城里人哪,老是自以为聪明,其实傻的呀,”麦换子话锋一转,想起了另一件事,换了话题说,“听说有一对大学生夫妻结婚七年不生娃娃,跑到医院检查。大夫把他俩逐个一查验,差点没笑掉大牙,女大学生的那个还没破哩!他们的书是不是念到狗肚子里去了,他们连那两个都不如呢!”
说完麦换子嘴巴撮成一个包子褶,腮帮子朝外一鼓。
那两个“没皮没脸”的家伙,张嘴吐舌,哈哈喘着粗气,口里流着白沫,还在继续着它们的爱情变奏曲哩!其它几只,两只已经混饱了肚子,找地方歇息去了。另一只趴到崖边上,眼睛望着别处,好像个执事的太监一般。
言归正传。我说:“聚仓,这一窝出来,你说它们像狗呢还是像狼?”
“据我所知,凡是狼生出来的崽子,不管老狼是公是母,它们的后代一律都像狼。一色的尖耳朵、拖尾巴,看外形就是个狼。这样的狼驯化出来呀,又机灵、又温顺,而且凶猛异常,公安局保管抢着要。”
“聚仓,这回生了小狼,你也搞一只养着吧!”我撺掇道。其实说心里话我也想搞一只来着,只可惜我没有那条件。
“我也曾这么想过,可惜我没有高树贤那本事。”麦换子喝口茶水,润润嗓子,咽口唾沫,心犹不甘的说,“真要能搞这么一只,一辈子的心愿就了了。没准又是第二个你姑妈家的狗狼儿……”
“哎,哎———”我打断麦换子的话头,好在外面的“好戏”已经散场,我也没了牵挂。“你不是说你见过我姑妈家的狗狼吗,怎么见的,能给我说说吗?”
麦换子的老毛病又犯了,一脸的“坏相”,早没有了我们昨天刚见面时的那种诚实、厚道、善良。他诡秘地一笑,扔掉手中的烟头,搓搓手,说:“尕爸,你是铁人,我可是肉身。昨天就没休息好,今晚又到这时候了。你不要老命,我还想多活几年哩!你又不是急着走,慌什么?明天说,明天说。”
我放下做“长辈”的架子,央求道:“聚仓聚仓,你不知道我和狗狼儿的感情,你把狗狼儿的事不说清楚我怕一晚上都睡不好哩!”
“睡不好就躺在炕上睁着眼睛想你的狗狼儿去吧!”麦换子不理我的碴儿,心硬的像块石头,他一边给我铺炕一边说,“你那么想你的狗狼儿,你那会儿怎么不想着回来看看它?”
“我看了,它****的不见我。”我急忙分辩说。
“那是再早,以后呢?”
“以后,以后我就不知道了。以后怎么了?”我觉着麦换子话里有话。
“让人捉住了!”
“捉住了!在哪儿?怎么捉住的?”我嗓子眼里都快要冒火了。
这回麦换子脸上再没那种“坏相”,他打了两盆水,我们俩一边洗脚他一边说:“尕爸,从你昨天一露面我就知道你干啥来了,你不是看我也不是来咱们老家怀旧旅游,你是打听狼的消息来了。你是想把我这儿的新鲜事一下子搗腾完,你扭屁股就走人,你说我的话没错吧?”
我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事实也是如此)。
“尕爸,”麦换子一脸诚恳的说,“我一辈子没念过几天书,可就喜欢和你们这些有文墨的人喧关(聊天),长知识呀!给你说实话吧,我肚子里的存货有限,可我又舍不得让你走,你懂我的意思了吧?”
我点点头,(这次是会意的点头)。
我要下炕去倒洗脚水,麦换子说啥也不让我动手,嘴里嚷嚷着:
“不敢不敢,亵渎了文曲星,以后我后人里头更没有上大学的人了!”麦换子倒了洗脚水回来,掩上门,接着又说,“我也不能让你住久了,赶过年回家,不算迟吧?”
我低头算算,离春节还有二十来天,心想耽搁不了啥事,就爽快地说:“行行,就按你的意见办。”
“陪我也不能让你白陪。给你开份工资那是玩笑话,不过我到时一定给你送份好礼物。”麦换子挤巴挤巴眼睛,神秘兮兮的说。
“啥礼物?”我倒不是稀罕,只是有点希奇。
“天机不可泄漏,锅盖揭早了馍蒸不熟。”麦换子又恢复了一脸的“坏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