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寝室的时候,班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我也懒得再下去,随便泡碗方便面,就对付着当了晚饭。刚把最后一口面条咽进肚子,走廊里,传来了陆续的脚步声。
最先上来的是班副,猛然看见从天而降的我,他意外而又兴奋地喊了声:“叶未央!”按部队传统,探亲回来(我这次也算变相探亲了)的战士,都会从家里带回点土特产,供战友们享用。所以,估计这才是他兴奋的原因。
我掏出几袋鱼片、鱿鱼丝、虾干丢在桌上,班副趁着暂时无人竞争,动作利落地撕开一袋鱼片,左右开弓,将腮帮塞得高高鼓起。其他稍晚赶到的,见此情景,也纷纷顾不上同我招呼,跟班副争抢起来。
吃得心满意足口干舌燥的班副,抚着肚子,打了个饱嗝,从床头柜里翻出包出处可疑的“雀果”牌咖啡,哐哐灌上一缸子开水,极其优雅地抿了一口:“味道好极了!”
我满脸疑惑地打量了眼这杯淡黄色的液体,问:“啥玩意呢?”
“废话,咖啡呗!你闻闻,要不尝尝都成,味都在这呢!”班副显然很是愤慨我的怀疑,抓起热气腾腾的缸子就往我嘴前凑,吓得我赶紧从包里翻出三条红塔山,丢给班长和班副各一条,以抚慰班副饱受创伤的心灵。剩下那条拆吧拆吧,就让班里的新兵分了。此举,显然在班里锨起了新的**,引得华风不停往门外打量:“今儿这是怎么了?这不还没到八一吗?”
晚上9点多的时候,我很自觉地向排长打了声招呼,然后带着吴语和牛勇进从小卖部买回了一堆聚餐用的酒菜。探亲回来请班里喝酒,也是部队的老传统之一。布置完酒菜,全班人刚准备开干,也不知道是从哪听到的消息,十一班副很及时地赶来串班了:“哟,聚餐呢?那我走了,你们尽兴,尽兴啊!”十一班副很知趣地杵在原地,向大家告辞。
“喝一杯再走撒。”出于礼貌,华风随口喊了句。
完,接到邀请的十一班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自己班拖来张凳子(看这架势,是要打持久站啊!),一屁股坐定。“啊,这个,我来晚了,先罚3杯啊。”十一班副自说自话地灌满一缸子啤酒,然后以豪情万丈的姿态一口干去,当然,不可能给他掌声。这一瓶啤酒吧,也就能倒个2缸,所以等十一班副“罚”完三杯后,被他拎走的两瓶啤酒还剩下了半瓶。
“啊——!”十一班副意犹未尽地抹了把嘴边的酒沫,“吃,吃,你们吃啊,别客气。”十一班副一边热情地招呼着大伙,一边往嘴里拼命塞菜。
“啊,这个,平时我这人呢,说话可能有不大注意的地方,难免会得罪到大家,所以借着今天,我向大家认个错,再罚三杯!”十一班副咽下嘴里的菜,转着眼珠再次往杯里倒酒。
“没有,没有,班长你别这样。”我心疼地按住他手中的酒瓶。
“不行,不行,要罚的,要罚的!咱四川人没啥子优点,都是耿直!”十一班副没有给我任何反驳的机会,意志坚定地将这三杯罚完。
“啊,这个叶未央啊……”隔了没多久,十一班副又一次站起。
“班长,你别罚了,不能光罚你一个人!”这次酒瓶终于被我眼明手快地抢到了怀里。
“好好,不罚了,不罚了!”十一班副讪笑着坐下了。但当时,我严重地低估了此人将骗吃骗喝进行到底的决心!
“啊,这个叶未央啊,为了庆祝你圆满完成任务,来,我敬你三杯,我干了,你意思下就成了哈!”话音未落,十一班副已经在我有所动作前,异常迅速地喝完了一杯,并再次将杯子斟满……
当晚的15瓶啤酒,终于还是被老奸巨滑的十一班副“罚”掉了将近一半,导致聚餐不得不草草结束。收拾完残局,看看时间才10点半,估计老钱应该还没睡,于是向班长打了声招呼,拎起炸药包,啊不,红塔山,就往队部走去。出门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华风悲壮的声音:“来,让我们为叶老兵送行!”
“进来!”我刚试探着敲了两下门,里面便传来了老钱威严而又迫切的声音。
“叶未央回来了啊?”老钱半靠在床上,将我手里的那包东西反复审视。废话,我不回来你能答应吗?
“恩,回……回来了,队长。这是从家里带的烟,反正我……我平时也不怎么抽烟,还是队……队长你拿着把。”说实话,那段时间我每次看见老钱,总会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他势大力沉的两脚,和禁闭室的那一日游。好不容易结结巴巴地把4条烟的来历编完,背后,已渗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确定是家里给你的?”装,继续装!不是家里给的,难道还是战士送的啊?
“是……是真的!”
“恩,那先放着吧,回去早点睡啊。”老钱话音刚落,我就如获大赦地搁下烟,飞快离去。看来,要是没有一颗勇敢的心,送礼,也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回到班里,我又抽出两条烟,准备给指导员送去。我们中队自从上任指导员转业后,这个位置就一直空到了我出差前,若非班长他们说起新来个指导员,还真不知道此事。
“报告!”
“进来!”新指导员姓王,是个30来岁的湖北人,黑黑胖胖的,身上带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后来我才知道,这叫正气。
“什么事?”指导员把我让进屋。
“报告指导员,家里给我带了点烟……”
同样的内容还没来得及重复,便被指导员打断:“你叫什么名字?”
“报告指导员,我叫叶未央!”
“那么叶未央我告诉你,别把地方上那套歪风邪气带到部队上来!拿上你的东西出去,我不希望再有第二次!”
“我们某些同志,来到部队以后,成天想的不是如何提高自身的素质和觉悟,而是专门研究些歪门邪道,以求上进。昨天晚上……”星期天晚点名的时候,指导员将我给他送礼的事,进行了不点名的批评。
“所以,以后要是再发现有战士敢给我送礼的,别怪我不给面子……”指导员还在上面滔滔不绝地讲着,老钱,目无表情地站在一边,嘴角,挂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其实,很多人都知道我给指导员送礼被拒的事,所以我不时能感受到他们投来的,形形**的目光。但奇怪的是,这并没有令我对指导员产生太大的不满,更多的,反而是种隐隐的敬意。希望你能做到!事实上,他在担任十一中队指导员的2年时间里,完全实现了自己的承诺。
到底是世界改变了我们,还是我们改变了世界?我从未弄明白过这个问题,就象我不知道现在的王指导,是否还保存着当初的那份信仰与执着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