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立刻疾风般地向寨子冲刺,想在偷窃现场把一对狐一举抓获。刚跑到寨子边,它突然敛住脚步。它这样莽莽撞撞地冲进寨子去,能行吗?狐的视觉、嗅觉和听觉绝不亚于狗,也不亚于豺,更何况这两只狐正溜进寨子偷鸡,做贼心虚,警惕性比平时不知要高多少倍。它这样明目张胆地追上去,等于在自我暴露,不等它接近目标,目标就会迅速逃走。它若追逐,两只狐互相打掩护,只怕是劳而无功,追不上的。就算它奔跑的速度比狐快,但寨子里的狗听到动静必然会从一幢幢木屋里冲出来,它们不明真相,极有可能不抓偷鸡狐而来抓它。它即使有三头六臂,也无法既摆脱狗群的无理纠缠又成功地捉住偷鸡狐的。
再过几天,就会进入残冬与早春交接的季节,各种啮齿类动物繁衍生殖,狐的食物多起来,就不会再冒险溜进人类居住的村寨来偷鸡,也就是说,这很有可能是现场捉拿偷鸡贼最后一次机会了,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失去了这个机会,它就无法洗刷巫娘强加在自己头上的罪名了,这是一锤子买卖,必须慎之又慎,万无一失才行。
与狡猾的狐打交道,光有勇是不行的,还得有点计谋。
何不玩它个途中伏击呢?
白眉儿想到这里,立即踅回杂树林,找了个顶风的位置,蹲在一棵大树背后。它晓得,狐有个习惯,外出猎食,不管走多远,都要从原路返回。大树前面有狐刚才走过去的脚印。
冷雨和密密麻麻的雪花落下来了,大地很快披上了一层白的轻纱。
过了约摸两袋烟的时间,迎面吹来的雪的冰凉的气息里,搀杂着一丝骚臭,在淅淅沥沥的雨雪声中,传来踩踏枯枝败叶的轻微声响。
白眉儿埋伏的位置十分理想,不仅顶风——它能闻到对方的气味,而对方闻不到它的气味;还居高临下——它很容易看清对方,而对方不易发现它。
不一会儿,坡下出现两个模糊的身影,在雨雪中蹿动跳跃。天色昏暗,如同傍晚。两个身影离白眉儿约五十米左右时,白眉儿才看清,果然是一对狐。母狐在前,公狐殿后。母狐嘴里叼着一只羽毛雪白的鸡,走起来摇摇晃晃,显得有点吃力。
可恶的偷鸡贼!
唉,人们只晓得狐是昼伏夜行的动物,白天家鸡被盗,便断定不会是狐所为,人们不晓得狐出于生存压力,会调整体内的生物钟,针对人们的麻痹心理,出其不意地在白天偷袭鸡窝。唉,经验主义害死人也害死狗。
目标越来越近,白眉儿看得也越来越清楚,那公狐一面走一面用那根蓬松的大尾巴在身后的雪地上不停地扫动;怪不得七天前它在寨子里找不到狐的踪迹,敢情都让公狐的尾巴给扫掉了。
真是狡猾透顶的狐,难怪在人类的词典里,狐被永恒地当做狡诈的代名词。
两只狐走到离白眉儿伏击的位置只有二十多米了,突然,它们停了下来,彼此挤眉弄眼地在打着哑语。白眉儿心陡地提到了嗓子眼,还以为自己被它们发现了呢。它正准备强行出击,那只公狐一扭身斜刺蹿出去,专拣积雪厚的地方,脚步迈得很重,拼命踩踏,大尾巴也不再扫动,一看就知道是有意在雪地上布下痕迹。母狐则将鸡吐在地上,蹲在一旁休息。
白眉儿悬吊着的心放了下来,看来这对狐并没发现自己,而是在按预定方案搞鬼名堂。它密切注视着公狐的举动。瞧,公狐踏着碎步一脚高一脚低朝前走,狐步高狐步低尤如在跳狐步舞;它慢慢看出来了,公狐走的并非直线,而是一条弧线,也就是说在雪地上绕着圈圈。很快,公狐在杂树林里兜了个圆圈,又回到了原地,与母狐站在一起。然后,又一前一后朝白眉儿埋伏的位置走来,公狐边走边用大尾巴扫除身后的脚印。
白眉儿终于明白了,这对狐在杂树林里布了一个迷魂圈,以对付可能会追踪而来的猎狗,让猎狗在原地转圈圈,它们却趁机溜之大吉。这真是个毒辣的圈套,它白眉儿七天前就误中了这个圈套。
这两只可恶的狐很快离白眉儿只有五六米远了,白眉儿屏住呼吸,弯曲四肢,弓起脊背,做好扑咬的准备。当叼着鸡的母狐走到离大树只有一米远时,白眉儿冷不防蹿出来,朝母狐扑了上去。它把七天来所有的委屈和愤懑,所有的苦难和艰辛,所有的等待和希望,连同自己的前途和主人的名誉,都凝聚在这一扑上。它从来没扑得这样漂亮过,身体在空中画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气势凛冽,如泰山压顶,充分体现了稳、狠、准的高度和谐统一。那母狐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被白眉儿压在底下,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白眉儿咬住了腰椎。
白眉儿居高临下突然袭击,占尽了优势,完全可以一口咬断母狐的喉管,但它却只想咬断母狐的腰椎。这绝不是什么仁慈,而是想一举擒获两只狐。它晓得狐是一种很讲感情的动物,雌雄结对后,除非一方丧生,是永不会分离的;可以说在狐的生存字典里没有离婚这个词。它若一口将母狐的喉管咬断,公狐眼瞅着母狐气绝身亡,便没了牵挂,会转身逃命。狐虽然奔跑的速度不如狗,但狐机巧敏捷,鬼计多端,要追上并捉住并非易事。它咬断母狐的腰椎,母狐受了致命伤,却又不会立即就死,必然哀号呼救,就像一根无形的绳,牵拉住公狐的心,使公狐不能无所顾忌地逃命,它就可设法把公狐收拾掉了。
白眉儿“咔嚓”一声把母狐的腰椎咬断了,迅即跳离母狐的背。母狐的腰耷拉下来,脊梁凹成马鞍状,肚皮擦地,呦呦哀叫。嘴里的鸡掉在地上。
正如白眉儿所料,当它扑到母狐身上噬咬时,公狐反应极快,一瞬间已经撒腿向树林深处窜逃,一眨眼已逃出好几十米远。倘若不是母狐的哀叫声把公狐套住并拉回,公狐也许三蹿两跳就能逃得无影无踪。
母狐凄厉的哀啸声在寂静的山野回响,公狐回身瞥了一眼,停了下来。
母狐在雪地上艰难地爬着,爬向一片乱坟岗。
白眉儿跟在母狐身后,龇牙咧嘴,气势汹汹,似乎马上要扑上去把母狐撕成碎片。这叫围敌打援,意在公狐。
公狐叫着,奔了回来,插在母狐和白眉儿之间,摆出一副殊死拼搏的架势。对公狐来说,掩护自己已负伤的妻子逃命,是义不容辞的职责。
这正是白眉儿十分希望出现的局面。它迅速扔下母狐,冲向公狐。公狐眼看和牛犊差不多高大的白眉儿向自己冲来,自知不是对手,面对面硬拼肯定要吃亏,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转身就朝与母狐相反的方向窜逃。
把可怕的猎狗从自己妻子身边引开,这是最重要的。
白眉儿紧追几步,脊梁先弓耸又挺拔,狗尾竖起,腹部收缩,腰肌大幅度绷弹,身体高高蹿跃起来,做了个十分标准的前扑动作。它瞄得很准,提前量也计算得十分精确,落点刚好在公狐的脖子上,一落下去就可给公狐致命的一口。它跃在空中,公狐正在它的爪底下匀速奔驰,看来,这一扑扑倒公狐是没有问题了。它狗头尽量朝前探伸,四只狗爪做搂抱撕扯状,准备落下去了。
突然,公狐加快了奔跑的速度,吱溜,像阵风似的蹿到前头去了。
白眉儿在空中倒吸了一口冷气。狡猾的公狐一定在它刚开始前扑时就听到它起跳的声音了,却佯装不知,等它下落的一瞬间再突然加速,使它在空中来不及做出相应的调整,无法跟着加速,也无法改变落点,自然就扑了个空。公狐的这一手着实厉害,比咬掉白眉儿一只耳朵更叫白眉儿恼火。
在本书“开篇的故事”里已经交代过,狗假如前扑落空,奔跑的姿势便散了形走了神,需要好几秒钟才能把散了形走了神的姿势重新收拢回来,进行第二次前扑。这几秒钟的间歇,极有可能使胜败逆转,让公狐逃之夭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