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巨大的犀角号被吹响,“咚!咚!咚!咚咚咚!”十个力士擂起战鼓,在夜色褪去,天空刚刚露出鱼肚白的时候,****果然如苏郄说过的那样,发起攻城。
毕胜欢,是陈国五千先锋府的一名营长,是个名副其实的小角色,像先锋府这样的部队往往意味着高收入、高风险,在阵亡率超过三分之二的同时,换来的是领着比普通部队多两倍的军饷,但是,没有人羡慕,有钱?那也得有命花才行!
与此相关的是,在前锋营升官也很快,因为死的快,先锋府的军官那都是得冲锋陷阵的,所以只要能在大战后不死的,基本上都能升官。毕胜欢从最初的一名什长,一步一步做到了副队长、队长、副营长,如今变成了营长。
也许是名字比较祥瑞,能够得到上天眷顾,在经过十次大战之后,毕胜欢之前所带领的十人小队也都还活的好好的,不过每个人都或轻或重的受伤过,但是好在没死,当兵打仗就是剩者为王,前锋府尤其如此,于是十个人全部升官,都做到了队长或者营长。
大家都觉得这是毕胜欢的名字带来的好运气,于是每次战前都要来跟毕胜欢见一面,互相嘱咐一句,有的还会冲着毕胜欢拜一拜,算是沾点好运气。当兵的几乎都喜欢信点什么东西,所以毕胜欢也不生气,每次都任由他们胡闹。
与其他人认识的不一样的,毕胜欢不相信运气,他知道靠运气早晚有用光的时候,所以他用以保命的本事就是平时勤加苦练,还有懂得在冲锋时注意躲避流矢,他知道没有弓箭手会真的瞄准某一个人去射箭,真的打起来,每个人都只是希望把箭壶中的箭赶紧射光,只要稍加注意,就能提高生存率。
另外,毕胜欢还觉得,之所以自己能活着,也与苏郄的指挥得力相关,每次苏郄都会选择在敌人最薄弱的那一环下手,也因此常常所向披靡,十战十胜的背后不是运气使然也不是上天眷顾,而是算计!
恰巧,苏郄特别精于此道,每次都算好了,就像下棋,在对方落子之前就把对方的意图看穿,然后等待最佳时机,一击致命,不给对手任何机会,这一点才是****胜利的根源。
就像这次,在建威城下苦苦等了十一天,终于迎来的出击的时刻。先锋府总共有二十五个营,毕胜欢所在的第十一营处在第二波冲锋的前端,眼看着第一波冲锋的十个营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了,毕胜欢焦急的回望了一下旗令台。
终于在又一次回望的时候旗令台的第二波进攻旗帜挥舞起来,毕胜欢率领十一营开始随着攻城云梯冲锋!
“咚!咚!咚!”战鼓继续有力的擂着,但是耳边所能听到的全是震天般的喊杀声,前面的云梯已经搭起,毕胜欢踩着几个兄弟的肩膀就一步冲上云梯,然后快速的向上攀爬,流矢如飞蝗般擦过,毕胜欢不时地抬头看看,然后灵巧的躲避。
终于快要爬到城头的时候,有个弓箭手忽然对准毕胜欢射了一箭,毕胜欢下意识的就用左臂去挡,火辣辣的疼痛刺激他作出搏命的选择,右手拿着一把砍刀跳上去就砍向那个弓箭手,刀锋划过对方的脖子,瞬间就喷涌出大量的鲜血。
热血浇在毕胜欢的脸上进一步刺激了他的杀意,周围的敌人也转过身来准备跟他搏命,但是一不注意,又被后面上来的****砍倒,毕胜欢跟其他冲上墙头的几个人一块掩护着后面的同伴上城。
他们一步步的扩大着占据的城头,每当有一个倒下,后面的就会马上递补到前面来,从攻城开始仅仅才过了一个时辰,****就据有了一小块城墙。
毕胜欢依然在最前面冲杀,因为砍人太多,刀口已经卷起,浑身如浴血一般,这时又有一个敌人冲上来,毕胜欢让过对方的枪尖,一把抓住,然后手中的刀顺势扎进对方的胸膛,一脚踹翻对方之后,手里赫然变成了那把长枪,两手奋力的把长枪舞动起来,枪尖的一寸寒芒,泛着幽冷的血色,每一个试图阻挡他的敌人都无一不被刺破。
正当众人杀的兴起的时候,忽然有人大喊:“帅旗倒了!”
毕胜欢回头一看,果然原本矗立在旗令台前面的帅旗已经倒下,竟然有人冲进了****中军砍倒帅旗,在城头上的****顿时有些愣怔,而守城的唐军则忽然迸发出一股奇特的力量,猛烈冲击中原本占据的城头又瞬间被夺回,****节节败退,毕胜欢一看后面的兄弟萌生了退意,便大声喊:“先锋府,有战无退!”旁边也有人附和:“有战无退!有战无退!”
尽管战意重新被鼓动起来,但是还是遏制不住唐军的反攻,而且旗令台上一团混乱,负责指挥的旗令官也被人杀了,城墙上一片混乱,而城下也是乱成一锅粥,唐军在此时忽然打开城门,从城中竟然冲出一支重骑兵,瞬间就冲向了保护云梯的****,仅仅一个冲锋就被杀了一个通透,没有人保护云梯,后面的人无法冲上来,城头上的几十个人已经变成了孤军!
有的人绝境之下反而愈战愈勇,高喊着:“有战无退!”大砍大劈,不过毕竟寡不敌众,很快几十个人变成十几个人再变成几个人,最后只剩下毕胜欢一人在城头上,他的身上已经满是伤口,但是他依然奋力的舞动着手中的长枪,试图用最后的力气多杀死一些敌人。
终于,当尘埃落尽,喊杀声似乎也顷刻间停顿,周围的景象忽然变成一片灰暗,最后彻底变成黑的!最后摔落在地上的那一刻,只如陷入了沉沉的睡眠,毕胜欢在这短短的一刹那,想起了家中的妻子,年老的父亲!“就这样死了么?好遗憾啊!”
苏郄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苏郄忽然有些头疼,他看了看正在旁边煎药的士兵,士兵背对着床,还不知道苏郄醒来,苏郄想要喊他却发现什么也说不出口,嗓子里一阵阵的干燥,只能重重的咳嗽一声。
听到咳嗽声,那个士兵惊喜回头:“大人您终于醒啦?!小人马上去叫陆将军。”
没等苏郄开口说什么,那人已经一阵风似的跑出去了。
没过多久,陆兆明便急匆匆的赶来了:“苏将军,你终于醒了!”
苏郄吭哧吭哧的清了清嗓子,这才沙哑的说道:“给我杯水!”
陆兆明赶忙从旁边倒了一杯水,苏郄咕咚咕咚喝完之后,才舒了口气,问道:“战事怎么样了?”
“什么战事?”陆兆明反问。
苏郄有些摸不着头脑:“建威城攻下来了么?”
陆兆明忽然陷入了沉默。
“失败了?”苏郄看到陆兆明脸色不对,急问出声。
陆兆明点了点头。
苏郄一脸的痛苦,喃喃道:“失败了?怎么会失败呢?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兆明被苏郄拉扯着追问,这才开口道:“你知道你昏迷了多久了?”
苏郄被问的一愣:“多久?”
“你已经昏迷了十一天了!”陆兆明激动地说。
“这么久?”苏郄已经有些慌乱了,主帅昏迷十一天,想必对下面的将士们会有很大的影响,尤其是此前几乎是靠着苏郄一人的算计****才十战十胜。
“你知道我们现在在哪里么?”还没等苏郄问,陆兆明又问一句。
苏郄一惊:“在哪?”
“颞邺!”陆兆明答道。
“颞邺?”苏郄大声重复道。颞邺是唐国的一座城池,进攻建威的必经之路,到达建威之前的最后一战就是在颞邺,二十多天前苏郄用了半天就拿下了颞邺。然后大军稍作休整开往建威。
苏郄的记忆链终于慢慢的恢复,然后说:“我们怎么会退到颞邺?我记得当时有刺客杀入中军,然后有人看到了帅旗,把我从旗令台上推了下去,之后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陆兆明苦笑一下,叹了口气道:“苏郄啊苏郄,千算万算,算漏一招!”
苏郄急道:“到底怎么回事,你快跟我说清楚啊!”
于是陆兆明这才把当天的事情跟苏郄说了一遍。
原来当时按照苏郄的计划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先锋府第二波冲锋就上了建威的城墙,战事出乎意料的顺利。
可是不知从哪里冲出四个个穿着陈军服色的杀手,四个人冲上来就把旗令台旁边的侍卫杀死了,一个拿着弓箭的一箭就把旗令台上的旗令官射死了,那个拿着狼牙锤的人则用两锤就把中军的帅旗打断了,一个用剑的则杀上了旗令台想要杀死苏郄,一个持枪的跟用锤子的两人一边一个守住路口,拿弓箭的那个攀住旗令台,居高临下的射箭,掩护自己的同伴,不到盏茶功夫,仅凭四个人就把旗令台周围杀的人仰马翻。
苏郄也坠落高台昏迷,在前面攻城的先锋府看到后面大乱,主将生死不知,旗令官也没有了,顾不得继续攻城,只能败退,恰好在此时,唐军又打开城门,重骑兵冲锋,彻底冲乱了****的阵型,所有人都在找苏郄,结果谁也找不到,****大乱,唐军趁乱冲营,****自相踩踏者比比皆是。
陆兆明带领绯卫收拢残兵,在混乱的旗令台后找到苏郄,彼时他已经完全昏迷,绑在身上把他带回来,然后继续收拢残兵,一路上被唐军追击,且战且败,且败且退,直到退回颞邺这才终于稳住阵脚。
****龟缩进颞邺,唐军也在城下摆开阵势,攻守双方的角色瞬间逆转,****新败,唐军大胜,士气自然旺盛,但是好在陆兆明也跟着苏郄学到了一些东西,据城坚守,倒也打退了敌人的几次进攻,后来****援军赶来,这才稳住形势,双方依然对峙,只是却变得相对平稳。
苏郄听完陆兆明的叙述,久久沉默不语,在沉浸了好一会儿之后,苏郄才自责的开口说:“我太自大了!是我的错!”
“苏将军,你别自责了,我们这些将领也都有责任,此前十战十胜,全靠你一人智计筹谋,大家都有了一种依赖你的习惯,干什么事都想先问问你该怎么干,多年的老行伍自己反而不会带兵了!”
“哎!这就是我最大的过错啊,我把自己立于一种最危险的境地,却反而没有保护好自己,就像那耀眼的灯光,吸引着那些飞蛾,自以为安排妥当天衣无缝,没想到敌人竟能把杀手埋伏到中军来,一招毙敌,简直精彩!”
“精彩?”
“精彩,精彩极了,此战是我苏某人第一次失败,我发誓也将是最后一次!”
“月无常满,战无常胜,一场胜败而已!”
“二十万大军损失多少?”苏郄问道。
“撤到颞邺的时候,我们还剩不到三万人!当然了,还有一部分士兵直接逃掉了,没有被收拢起来。”陆兆明无力的解释着。
“陆将军,我想静一下,可以么?”苏郄有些沉寂。
“额,好,你先休息吧,将士们知道你醒来了肯定特别高兴,我现在就去跟大家说!”陆兆明说着就往外走。
“不,先不要说我醒了,此事容后再说,你过来,我交代你一件事,你去帮我办!”苏郄说着让陆兆明附耳过去。
苏郄在陆兆明的耳边交代完,又叮嘱了一句:“记得,一定要隐瞒好此事!十七万将士的仇,我一定要报!”
“好,我马上去办!”陆兆明这才离去。
房间里又只剩下苏郄一个人了,他幽幽的会想着当初刚刚来唐国的情景,那时候的他志得意满,每一件事都不出他所料,尽管他每次说:“如果本将没猜错的话!”可是在心底他早就确定是这样了,将士们也习惯了对于苏郄的命令照着执行,有时候就算不明白,为了故作高深,苏郄也不会解释,直到胜了,才看出这样安排的道理,****上下对于苏郄的崇拜近乎偏执,苏郄也十分享受这一切,敌人虽然一次次的想要刺杀苏郄,但是每次都被苏郄算准,然后化解。
可是这一次,苏郄终于为他的志得意满付出了代价,对方仅仅出动了四个人,就换来了十七万陈国将士的生命,可是如今悔之晚矣,苏郄悄悄地抹了抹眼角的泪水,狠狠的捶了一下床,暗暗下定了决心。
可是苏郄不知道的是,就算四个刺客在万军从中,最后也没能被杀死,四个人据守旗令台,竟然坚持到了最后唐军骑兵冲击,****大乱的时候,四个人已经安然无恙的回到了建威城的四门酒楼。
那里准备了上好的房间,上好的佳肴,上好的美酒,西门澄还带了十万金珠来,可最后收钱的竟然是那个蒙面的女子,西门澄有些奇怪的看着这五个人,他们造型各异,性格也不尽相同,想到他们当初说的那句话:没有杀不了的人,只有付不起的价!
这句话原本是天玦惯用的话,但是放在五鸦的身上,竟然也这么合适!
西门澄隐隐的有些心动,忽然开口道:“你们真的什么人都能杀么?”
那个蒙面女子抬起头,看着西门澄眼光里的闪动,笑了笑:“只要您能付得起价!”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