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道玄光渐飞渐远,最后消逝在天之尽头,我对阿桐说:“走吧。”
阿桐应好:“好。”继而又问:“往哪走?”
我惊讶:“你不知道吗?”
阿桐却更惊讶:“我怎么会知道?我看见你又不问老槐,我以为你知道龟岛在哪呢。”
我说:“我怎么会知道,书上又没记得有。我看你刚刚说那位不妙先生说得很清楚,以为你知道,就没问老槐。”
面面相觑。
叔青在我的肩头,怯怯地叫了两声:“行不得也哥哥,行不得也哥哥。”
阿桐拍了一下叔青的头:“不知道叫点好听的。”又说:“算了,北海总不会在南边,先向北走,到了北海再说吧。”
天渐渐亮了,林光熹微,百鸟齐唱,晨风幽幽有花香。
阿桐从我头上的树枝上一跃而下,站在地上跺了跺脚,拍去头上落的碎木屑,举起双手,像生长枝条一样,仰面接受阳光,感叹道:“人间的阳光就是好啊!比妖境的干净又透彻。”
我说:“有时候我真怀疑你其实不是树妖,不然怎么你那么喜欢呆在树上,而不是地上。明明泥土才让我们更有安全感。”
阿桐说:“我当然是树妖,而且是高贵的梧桐树妖。”
阿桐当然高贵,作为神鸟凤凰唯一愿意停留的梧桐树,她是树妖界最高贵的树族之一。不过,阿桐如今还是没能在其他的梧桐树前扬眉吐气,谁叫她年纪小,连凤凰都没见过呢。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妖生漫漫,总有一天能碰巧撞到一只飞累了的凤或凰。在此之前,开开心心地就好。
叔青已经在林子里飞了一圈回来了。它也是第一次来人间,兴奋得跟什么似的,不停地飞来飞去。到了集市上,我怕它飞丢了,被人抓去吃,让它停在我的肩上,它还是摇头晃脑,左看右看,不时兴奋地扑棱翅膀。
我和阿桐在路上拦住一个卖菜的老婆婆,问她:“婆婆,这是什么地方啊?”
偏偏那婆婆耳背,大声问了好几遍,她才颤巍巍告诉我们:“这是永州。”
永州,蛮荒楚地,自古多作为罪臣贬谪之地。惟唐时有位叫做柳宗元的文人左迁至此,游山玩水,留下《永州八记》流传后世。可见山水无异,惟人有异。
永州要往北,当然还是坐船从湘水北上最好。说起来真是伤感,作为一只树妖,御风而行时总容易迷路,导致我们只能在陆上一步一个脚印慢慢走去,这也是天生的短处,没法子。
永州春日天气多变,又多梅雨,我和阿桐快要到码头的时候,原本棉絮样的白云忽然就像蘸水一样地,颜色深了起来,接着便下起了针般细雨,绣在山水间,打湿好一片风景。
我与阿桐忙寻了一块屋檐躲雨,叔青站在我的肩上拿喙梳理着打湿的羽毛,我也帮着阿桐扇干有些湿漉漉的衣袖。正扇着呢,阿桐忽然嘟囔了一句:“见鬼。”
我抬头看去,只见有个书生也慌张地跑来屋檐下躲雨,先看了看书箱里的书,然后才举袖擦脸上的雨水。我看他这副傻样,一下便乐了:这不是昨晚阿桐戏弄的那个傻书生吗?
我还没来得及和阿桐打趣,她便拉着我往外跑。叔青还在理毛,被她一拉,差点从我肩上跌下去。我笑着说:“哎,你跑什么啊,你不是喜欢逗他吗?”
阿桐说:“这种痴人最难缠了,要是让他认出来,怕我们这一路都不得安生。”
话音未落,便听到后面有人喊:“姑娘,可否等一等?”
我俩下意识回头,只见那书生站在檐下正在看我们。他一看到阿桐,又是惊又是喜,立刻便奔出檐下,朝我们奔来。
阿桐不禁扶额道:“我们回什么头啊!”说着,又拉着我往前跑,还顺便从路边捡了两个破斗笠,和我顶在头上,把脸埋得低低的。
我们在前面跑,那书生就在后面追,一边追还一边喊:“姑娘,等一等啊姑娘,姑娘,小生是宁采童,与姑娘有前世情缘,姑娘不记得了吗?姑娘……”
我一边跑一边笑:“阿桐,你随口编个故事,他还真当真了,难怪人家说,百无一用是书生,真真假假都分不出,哈哈……”
我笑着,忽然和人撞了个满怀,我轻掀斗笠抬头一看,立时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