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他终于不再跟随,痴痴伫立原地,目送她离去。她飞身而去时,纷纷白花坠下,如飞雪飘絮,触地则消遁无踪。
如梦如幻。
我在一旁的树上,早已笑得不能自已。阿桐飞了一圈又回到我身边,白纱迤逦,一直垂到地上。
我说:“好啦好啦,玩够了吧,回吧。”
阿桐朝手中握的那柄利剑吹了口气,将其变回树枝抛到地上,笑道:“不急不急,我还有招没出手呢。”
月落日升,虫鸣细细,破庙中寒鸦争相宿于破庙横梁之上。梁下佛前的破蒲团上,他点燃供桌上剩的一截残烛,就着那烛光温书。野外夜间多风,庙门又多有破损,山风常吹得他瑟瑟发抖。他却不管自己春衫单薄,自伸手去护那烛光,好叫他不灭。
不觉已到夜半,万籁渐静,他也有些疲乏,眼皮开始打起了架。
忽然间,门外狂风大作,直吹得灯灭火熄,书页哗哗乱翻,他忙去护书,偏偏干草浊尘四处飞扬,迷得他眼睛都睁不开。
“嘭。”
庙门忽然洞开,那妖风直灌入庙内,吹得那佛像似乎都在摇摇欲坠。迷蒙中一个白影顺风飘来,长发乱飞,影长如索,眨眼间已飘至他面前,吓得他大喊:“山鬼,山鬼。”一边喊,一边打着哆嗦往佛像下缩,口中不住念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却听耳边有女子细声说道:“公子莫要惊慌,奴家并非山鬼,更不会加害公子。”
他睁开眼来,却见眼前是一张人脸,已与自己鼻尖碰鼻尖,不禁大骇,忙手撑地向后退,背后却是供桌,退无可退。再看时,破洞的庙顶漏下明晃月光,映出那人面庞,竟是黄昏时救他的那位白衣女子。他又惊又喜,道:“是……是你,你……”
“嘘,”她伸出食指,置于他唇前,示意他不要说话:“公子可知奴家是谁?”
他答道:“我……我不知道,姑娘……姑娘是何人?”
她轻叹一声,低眉叹道:“果然前尘旧事,最易忘怀。”复说道:“奴家前世与公子互为知己,公子是洛阳才子,奴家是酒楼歌妓。原期望等公子高中,奴家与公子便得成比目,怎知奴家遭同行陷害,早早魂入地府。奴家为报公子知遇之恩,特求阴司宽限,让奴家此世为公子挡此绿林一劫。方才奴家为公子击退那歹人,原应速去地府报道,怎知一见公子,前事一齐涌上心头,奴家情难自控,故再来与公子作别,愿与公子春宵一度。若能与公子一续前缘,便是被阴司拉去下入阿鼻地狱,奴家也是心中无憾。”说至动情之处,身子前倾,便要投入他的怀中。
忽然听到三声鹧鸪声。
正在庙顶看戏的我忙抬头,向那鹧鸪轻声问道:“叔青?你怎么来了?”
叔青又叫了一声,扔下一片大如鹅卵的槐树叶。我伸手接住,翻正一看,不跟叔青打招呼,立刻翻身跃入庙中。
此时阿桐白纱委地,青丝披散,香肩半露,狐狸一般正要靠进那书生怀中。我一阵风似的上前,拉住阿桐说:“快走,老槐在等我们。”
阿桐忙起身与我往外走,奔至门口,听得那书生在后头喊:“姑娘……”
阿桐回头,见他扯住自己白纱,一副痴样,轻笑一声,媚眼如丝。我们飞身向外,白纱化回落叶,翩跹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