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刚刚告一段落,邓拓跟王锦出去之后不久,董琪便进来了。
照规矩,孙律师要在一旁陪同。他忍不住想要提抗议了,丝毫不给人休息的轮番轰炸也是有违职业道德的。不过他的当事人再度阻止了他——他真的觉得自己需要跟当事人好好沟通一下。
“接着。”
董琪随手将一个黑不溜秋的金属碟子一样的东西丢过来,蓝麟伸手端了一下没有端住,将看起来就很重的碟子直接砸桌上。
董琪抬手按住碟子,以锐利的目光看向蓝麟。
“你的腕力,别说是谋杀,就连将刀子钉入十米之类墙上的靶心都成问题。”
“蓝麟,你到底在想什么。”
这明明是最显而易见,轻易可以取证的证据,为何要故意视而不见,让自己置身为嫌疑犯的位置!
“不,应该说——是蓝拓山。这才是你真正的名字,布兰特教授。”
经过军队训练的蓝麟完全有能力以投掷的方法杀伤敌人。
眼前看起来身材高挑的男人,即便看起来结实,其实并不懂得以武力来杀人的技巧。
“小琪。”
布兰特教授有些无奈的笑了下。
“这件事……”
“你要说与我无关吗?别开玩笑了,将你送给外国人收养的人,是我的父亲!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你没有参过军,更别说是有能力杀人了。为什么要隐瞒这件事!”
当年,是董琪的父亲安排蓝拓山被收养的事。应该说,对于蓝拓山的身世来历,董琪早就清楚。当蓝拓山任性的以蓝麟之名回来,董琪也只是认为他因失去兄弟过于悲伤,希望自己兄弟依然活着,才这样做。
可是如今看来,事情并不那么简单。
“那是因为,犯人并不知道这件事。”
蓝麟看着眼前激动的女性,轻轻的回答。
“……!!”
无论是孙律师,还是董琪都惊讶的看着蓝麟。董琪下意识看向警方使用的监听装置,看到警示灯是熄灭的松口气。随即她又有点懊恼的皱眉,就是知道他们的交谈外面听不到,这个男人才肯直接说出来吧!
“REBORNFROMFIRE,自火中重生,犯人追寻的是蓝麟——犹如圣子耶稣,自火灾中重生,在战火之中再生的幻影。”
KILLINGMACHINE,杀戮机器,从邓拓短暂的言语之中也可以想象,在战场之上的那个人,是怎样一个鲜明的存在啊!
“他把我当做了我的兄弟,憎恨着我。杀死我的学生是他的报复,也是警告。”
希望我憎恨他,希望我杀死他,他——憎恨着这一个生活在和平之中,享受生活美好的‘蓝麟’。
“你用自己做诱饵!”
董琪用颤抖的声音确认道。
“是的,当我察觉犯人的杀人动机时,便决定这样做。”
所以,‘蓝麟’不能去否认自己的‘罪行’,他要让犯人觉得,自己正是对方所寻找的那个幻影。只有这样才能引诱对方露出马脚。
“混蛋,你在玩火!”
董琪怒骂,一个手无寸铁的普通人,想要以一己之力诱捕犯人?最终不知道是谁被谁抓住!
“但是就目前来看非常成功。小琪,你会帮我吧?”
就像早已算定了她会来,会质问他,布兰特教授笑着问道。
以这个男人的性格会请求警方的协助吗?
答案是否定的。
是的,他希望得到的,是董琪的支持与包庇,要她对这件事视而不见,在背后支援他——直到他完成自己的目的。
“你在玩火。”
董琪再一次重复刚才的话。
她知道,眼前的男人不是一名犯人,而是一名老师——自己的学生被杀死之后,愤怒无比,渴望复仇的猛兽。假如放出这头猛兽,会是怎样的结果,谁也说不定。
但是若是阻止他,谁又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愚蠢的行动?如今的情况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我知道。”
布兰特教授垂上眼帘。
其实在很多年前,他就置身于火海之中。
“我就是蓝麟!”
当被询问其谁是鬼之子时,抢在弟弟之前这样回答的自己,其实在那一时刻已经注定了自己的命运吧。
本该在火焰之中燃尽,却藏身于地窖之中逃得一命,最后辗转被人收留、领养的自己,其实早已舍弃了本该属于他的命运。
他抛弃了自己的亲人,自己的故乡,自己的过去跟名字,重新开始。
于是,这便是他的罪责。
他的弟弟在自己所不知道的地方,再一次被投入‘火海’,独自面对死亡与鲜血。
他对那个人的遭遇全然不知,还在海外过着平静的生活,挂着平和的笑容度过每一天。
真是无可饶恕的罪责啊!所以,自己才会回到这里,来到这个地方,接受这难以逃脱的命运。
自烈火之中逃脱的他,必须回归烈火。
“你这混蛋。”
董琪松开手,恶狠狠的盯着他。
“随便你了。”
说罢,她转身离开,狠狠甩上门。
“那么,孙律师,警方关押我们的时间已经超过了吧,我们可以离开了吗?”
“唔?啊,好的,我马上去跟他们交涉,办理手续。”
孙律师拿出手帕擦一擦头上的汗珠,自己似乎被卷入不得了的事里面。不过,比起对危险的恐惧,更多的是难以描述的兴奋——心脏砰砰直跳,仿佛期待着之后将有什么事发生。
啊呀呀,这是怎么搞的,自己明明已经不再年轻了。比起冒险,更应该隔岸远观,明哲保身不是?
“你真是我遇到过,最麻烦的当事人。我想,我需要申请增加委托金。”
孙律师忍不住感慨道。
“呵,那还真是抱歉了。放心吧,会让你满意的。”
也不管布兰特教授说的是案子的结局,还是即将到律师口袋里的数字,孙律师还是稍微安下心来,点了点头。
风险跟收入成正比,这是自古以来不可改变的规律。
这个危险的当事人,或许将给他带来颇为丰盛的收获,从各种意义上来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