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被眼前的情况弄糊涂了的克塞特不知所措地跟着洛克登上了“兰登堡”号,而后她才想起来是怎么回事并且惊慌失措。
“请等一下,军官先生,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虽然您解救了我,但我还是对这一切感到十分的突兀!”克塞特因为紧张而满脸通红,她甚至差点咬舌头了。
“请坐下,小姐。”洛克笑道,这时候他刚才对峙的时候皱紧的眉头已经舒展开,他拉过一把椅子放在克塞特面前,然后扭过头冲着威斯顿和艾薇伊莎,“你们两个去舰桥,叫他们准备一下,我们将要往海伯利昂III进行跃迁。”
“舰长,你是认真的吗?”威斯顿吃惊地问道。
“舰长,你打算狠狠地教训教训那个黄毛臭丫头了吗?正好,我看着她就觉得不爽,一天到晚拿个好身材出来招摇过市的,整个就是出来卖的,啐!”艾薇伊莎毫不介意地说着这些粗俗不堪的话,丝毫不估计自己身为女性应有的矜持。
威斯顿看着艾薇伊莎那八块腹肌,不禁汗颜。
“我不是上头了,我是真有计划,稍后我会跟你们说明的,绝不会是什么不明智的决定。”洛克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离开。
当这间作战会议室里面只留下洛克和克塞特的时候,他便给自己的烟斗里面重新装入了一些烟草和香料,然后拿出火柴。
这个年代还在用火柴的人可是很少,也就那么两种人不会去用打火机,就连一般的贵族都用的是名贵的打火机而不再是火柴,会用火柴的只有很穷的老百姓和特别富有的贵族。
洛克用的火柴是用于点雪茄的那种长型火柴,但是他用它们来点燃的是烟斗。
这都无关紧要,洛克看见克塞特皱了皱眉头并且轻轻嗅了嗅鼻子,便问道:“您介意我抽烟吗?”
克塞特惊恐地摇了摇头,在她看来,这个军官不是打算强抢民女就是打算拿她这个穷女孩来好好地发泄一下。
她不是讨厌闻烟味儿,而是已经吓得不知所措了,她想必已经是认定了自己才出狼穴又入虎口——死定了。
但是洛克以为克塞特就是不喜欢闻到烟味儿,于是把火柴放起来,烟斗拿在手里。
双方沉默了一会儿,洛克才用左手扶了扶帽子:“我必须承认,我确实太过于唐突了,您应该是今天入学的……”
“我是一年级的新生,我是一个很平凡的学生,我父母都是农民,我们家很穷,我……”语无伦次,听得出克塞特的声音都在发抖,她的身体则看起来像是一个坐在椅子上筛糠的农民。
洛克看了看她,然后摇摇头:“请放心,小姐,您很快就可以回到您的学校那儿了。我刚才不过是希望能够帮到您。”
洛克走到一旁的饮水机那儿,为克塞特倒了杯水,然后走过来递给她:“喝点水吧,随后我派人送您回去。”
克塞特惊恐万分地接过水杯,一边喝还一边偷看洛克,但是洛克只是默默地重新为烟斗点上火,然后离开了这间屋子。
他走向舰桥,路上很多人向他打招呼,但是他都没有理会,于是人们不禁猜测,这位舰长是否刚才告白被拒失去了自己的初恋。
这是军人的通态,很多人在战场上为了保卫祖国,守住国家和人民的生活的乐土,不惜抛头颅洒热血,化身为厉鬼把血腥、死亡和毁灭带给入侵者,他们在战场上就是毫无情感的杀戮机器。
但是当他们回过神来,浑身浴血的他们想和普通人握个手都会被看作是杀人狂魔。
这时候,他们才发现,由于自己双手沾满鲜血,就算自己的初衷是好的,可人们还是抛弃了他们。
因为他们从战场上的死人堆里面爬出来,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无法磨灭的特殊的气息,你可以说是杀气、气场、威压之类的,总之就是那样的一种感觉,让人觉得,哪怕是靠近了他们一丝一毫都有可能在顷刻之间找来杀身之祸。
然而,我们不禁要为他们抱不平,要是他们为了和普通人一样,远离杀戮,抛弃自己作为军人的职责呢?
那时候,人们又会说他们玩忽职守,临阵脱逃,没有尊严,背叛祖国。
这时候,我们就会忍不住要说一句:“你们这些事不关己的愚昧无知的家伙,真是难伺候。”
洛克清楚这个道理,他在十五岁,也就是帝国学院允许编入预备班的那个年龄的时候,就已经担任了“兰登堡”号的见习舰长,和当时他父亲的副官一道征战四方,而仅仅四次超旗舰级舰队战以后,那忠实的副官也在战场上跟随洛克的父亲走了。
然后,洛克就在战场上整整四年的厮杀当中自学成才,成为了优秀的泰坦舰长,而后又认识了威斯顿和艾薇伊莎并且将两人纳入麾下,一起奋战了整整四年。
现在,二十三岁的洛克发现了这个道理,每当他杀死一个敌人或者击沉一艘舰船,他就距离普通人又遥远了一步。
刚刚克塞特的那种反应给洛克留下的感觉就是,他已经走到了一个地方,这个地方在普通人看起来,毫无疑问的就是世界的尽头了。
“舰长,那位小姐说要见你。”在生活区的副官通过舰上频道报告道,“她一个人走出来,在船上迷了路,这会儿被我们找到了,正呆在生活区。”
洛克本来已经心灰意冷了,打算到舰桥去取消自己刚才的那个跃迁准备命令,但是这会儿他又改主意了。
很快的,洛克出现在生活区当中,克塞特已经规规矩矩地坐在一张桌子旁边,伙食团的团长使尽了浑身解数为她准备了一份应该适合女性的餐食,但是克塞特仍然吃得愁眉苦脸的。
显然,军队的大锅菜可适应不了或者说克塞特那不及军人们粗糙的嘴可受不了这些食物。
“我听说您要见我,小姐。请问,”洛克用左手把烟斗取下来握在手上,然后眯缝起眼睛盯着克塞特,“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如果是您返校的事情,请无须担心,现在就可以出发。我可以为您准备一些……”
“实在是非常抱歉!”克塞特深深地欠身作礼,而周围的人都是异样的眼光看着洛克。
他们那表情就像是在说:“天哪,我们的舰长一天之内被拒绝了两次!”
洛克看了看克塞特,然后说道:“请您抬起头来,有什么话请直说吧。您到底有什么事?”
“我之前有些错怪您了,军官先生!”克塞特定了定神,然后坚定不移地看着洛克的眼睛,虽然她还是在害怕,但是已经表现得非常坚强或者说非常适应军人特有的那种气质了,她深呼气了一口气,“我认为您和那些达官贵人一样,不会在乎我们老百姓的疾苦,但是我现在觉得,说不定我是错了,您是一个好人!”
周围的人摇头的摇头,叹息的叹息,甚至有人上前去怕了怕洛克的肩膀。
但是随即克塞特说出的这句话,让所有人都跌破眼镜:“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您能够收留我!让我呆在船上,给我一份工作!什么都行!”
在围观的人们还没有能够反应过来的时候,洛克就已经意识到一个问题:帝国的平民甚至开始觉得,与其继续留在民间遭受身份歧视,还不如进入军队以寻求庇护。
换言之,没有反抗能力的老百姓正在积极地寻找有反抗能力的人作为靠山。
当然,洛克认为这这是自己一厢情愿的猜测,他不认为实际上的情况是这样的。
事实上,西格玛特尔帝国的社会福利缓解了身份歧视带来的恶劣影响,使得底层人民暂时没有发作,但日积月累下去,总有一天会以各种各样帝国不愿意看到的形式爆发出来的。
“小姐,请问您贵姓啊?”洛克问道,他小口小口地抽着烟,盯着克塞特,心中正在借着问话的这几秒钟犹豫着什么。
“我、我叫克塞特,克塞特·伯纳德,军官先生!”克塞特微微抬起头来,那张脸上写满了不知所措和一种莫名的激动与希冀。
“好极了,现在开始,你,克塞特·伯纳德,将作为本舰的临时雇员,以学生的身份到帝国学院进行学习和深造。”洛克左手取下烟斗,缓缓地喷出一股烟来,目光锐利得可以切开黑暗一样,“我不能收留你,但那是暂时的,当你完成我给你的任务,我自然也会办好一切相关的手续,随后你就是这艘船上的一分子了。”
“是、是!非常感谢您,军官先生!”克塞特慌不迭地低头说道。
“克塞特雇员,你现在就算不是我船上的士兵,也已经算是我们的同伴,我要求你抛弃过去的种种说法和习惯。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舰长,你则是我的战友、部下和亲人。”洛克下定了决心说道,他心中已经有另一个计划在暗暗酝酿了,而这个计划完全是具有深渊战略意义的,克塞特的遭遇更坚定了他将这个计划付诸实施的决心。
“是,舰长先生!”克塞特有样学样但十分不标准地向洛克敬礼,而洛克则上前一步帮她把手摆好,然后退后一步还礼。
“不需要‘先生’二字了。现在,去你的班主任那里报到。”洛克命令道。
克塞特便转身小步跑开了,但是过了一会儿她又回来了,因为她被告知走错了方向,最后还是由一个士兵领着她去泰坦的入口那里。
当克塞特离开以后,洛克在舰桥里面见到了威斯顿和艾薇伊莎,后者已经因为百无聊赖而睡着了,前者则十分严肃地看着洛克。
威斯顿略一斟酌,然后问道:“舰长,你真要收下那孩子?她才十八岁,根本就不适合参军。”
洛克则是将烟斗里面的烟灰倒入烟灰缸,然后重新塞进了烟丝和香料,同时回答道:“克塞特的经历是帝国的配备情况,我打赌我们以后还会碰到无数个克塞特。”
“我同意这个看法,而且我们无法收留每一个人,手续可不是那么容易办好的,偶尔为之还可以,但是经常这样做可就算是违纪了。”威斯顿说道,他叹了口气,“幸亏军部和议会是分开的,要不然肯定有一大堆人对我们指手画脚的。”
洛克笑了,他划燃一根火柴给自己点上烟,然后抽了一口,散发着可可豆味道的香料燃烧以后让洛克周围弥漫着一股很香的气味。
“但是我们改变不了这个现状,舰长。”威斯顿说道,严谨精准的行事风格让他想把这些问题彻底说清楚以便准备最佳的对策。
但是洛克这一次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而像是在自言自语一样地说道:“如果天下之大却无百姓容身之所,那么天上将取而代之。”
威斯顿似乎并不能立刻就理解这句话的深意,只能通过洛克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察觉出,这位他跟随了多年的舰长,这回又有什么惊世骇俗的计划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