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阿天见了她眼神有些躲闪,倒是顾君羡亲自来跟她表明立场。梦溪制止他,学小言里的台词:“首先恭喜你找到真爱,其次,我们之间,请让我先说分手;第三不要说我以后会找到更好的;第四我暂时还没法祝福你们。”
顾君羡的笑带了欠疚:“梦溪谢谢你。”他是个很好看的男孩子,而且音乐天赋炳异,尤其他那双能玩儿几乎所有发声乐器的手,骨节匀称,手指修长,牵着她手的时候,力道恰当而指尖温暖。一度是她的最爱,可现在起都不再是她的了。
梦溪难受的又想哭,顾君羡焦着的看着她,她又恼了,“你还呆在着干吗?我哭了你会后悔和我分手吗?”
“溪溪,我。”顾君羡欲言又止,撇开了头。
“看吧,就说你不要再假惺惺了。我失恋了指责你两句还不行啊?”梦溪也不知道哪来的心情在这种时候和前男友较真撒娇,见顾君羡杵在那不动任她鱼肉似的,泪意全消,背着包往图书馆去了。
那之后的几个月里,顾君羡和阿天正式的出双入对,同学们似乎也一点不奇怪,只是把怪异的眼神全投诸于被双重“背叛”的梦溪身上,她走到哪都有那种目光追随着,探射灯一样,不过惧于顾君羡在学校的“威严”,即使她只是前任,也没人感当面八卦到她头上。
只是当你在餐厅、在自习室甚至在厕所都不段听到“杨梦溪、失恋、第三者”这些字眼的时候,原本以为修复原状的强大神经还是变的纤弱起来,两年时间,她是真心对顾君羡的,付出了时间和心血,却没有好结果,谁能说放下就真的彻底放下了,又不是搬家具。
每次她被那些窃窃思语惹到不耐烦的时候,都会躲去东门那个咖啡馆,偶尔会碰到于知君,两个人像第一次见面一样聊的投机,好几次忘记时间,老板要打烊催他们走才起身。再往后就互留了联系方式,梦溪也没觉得不妥,相处一段时间下来,她想以于知君的斯文博学,即使她明知道他是有意接近她,如果一切往她所想那个方向发展,自己也不会太排斥,一次失恋并不会冲减她对爱情的美好憧憬。
而她不知道的是:他的“有意”其实是“刻意”,等她知道真相的时候,发现自己居然不知不觉陷的那么深。伤心难过都不足以形容那种天崩地裂的感觉,还有扑天盖地的荒谬感
此刻看着眼前三年不见依旧泰然自若的男人,她又涌起逃跑的念头,也真的那样做了。
梦溪这样悄无声息的突然走掉,乔琳自然意外,不会放过她。但梦溪因为那样豪无准备的重逢心中思绪烦杂,面对乔琳的质问只是不停的蹙眉:“乔,拜托你不要问。”
乔琳果然闭口不提但没有放过她,梦溪被她拖到阳台上,本市的四月春天还在半睡半醒间,乔琳拉开阳台的百叶窗,冷风倾刻灌入,梦溪被她推到窗口。
“需要烟吗?”
“不用。你回办公室吧,给我五分钟。”
“好。”乔琳看一眼梦溪被风吹散的头发,答应了。
这个阳台是乔琳的秘密基地,梦溪知道她没事总躲在这,做两件事,跟她男朋友有通话、吸烟,或者一边跟男友通话一边吸烟。乔琳有双适合弹琴的手,修长漂亮,可她一点也不喜欢琴,她喜欢烟,有五年的吸烟史,即使不吸也要把细长洁白的烟夹在指间上下左右的端详。
梦溪也吸烟,不过仅止于会的程度,还是大哥杨承凯手把手教她的。在整个杨家,只有她和大哥最没出息,一个在西部落后省份读了一个豪无优势可言的专业,一个成天给一个地方台的旅游节目做摄影摄像,也许是惺惺相惜的缘故,梦溪对大哥一向亲近,只是跟于知君那一段她后来一直晦莫如深,杨承凯也不追问,只是感喟“溪溪都恋爱了,我不服老不行啊。”彼时,她二十岁,杨家所有孩子里排行倒数第二,下头还有小叔叔家刚读小学的堂弟,而杨承凯则是长房长孙,早过了适婚年龄却一直寄情山水怡然自得的样子。
梦溪记得大哥也曾有位情投意合的恋人,那女孩是给杂志画插画的,总是绑好看的盘发,穿棉麻的半身裙,指甲也修的齐齐整整,看起来清爽秀丽,那种气质一般人是学不来的。梦溪只见过她四五次,后来大哥就不再带那女孩来学校找她了,直到梦溪妈妈在电话里状似不经意的问起“小凯和那女孩分开了吗?你大妈快给他们气的旧病复发了,真不懂事。”她才知道,原来他们分开了。
第一天见到乔琳时梦溪就觉得她身上有那个画插画的女孩的气质,即使乔琳的麦色皮肤和那个女孩的肤若凝脂大相径庭,梦溪还是觉得她们像。这都只是出于她的直觉,就像当初她直觉如果大哥娶了那女孩给她做嫂子,她们姑嫂一定能相处甚欢一样。
然而事实是等和乔琳走的越来越近,了解愈多时,她发现她可能太自相信自己的直觉了,因为乔琳完全不似大哥那位女友有仙飘飘的气息,她更接近人间烟火,喜欢买色彩浓重的衣服,在美甲上花好多功夫,时而任性不讲理还爆粗口,特别是她还抽烟。尽管如此,梦溪还是喜欢和乔琳在一起,因为早学会了把超出意外的事都合理化。
读到研究生,对于同性之间的情谊不再像中学时候那样看中,大学时候那样留恋,尤其是女生,大部分人都会不自觉的把重心全转到恋爱上,未将来的婚姻家庭打基础。但是乔琳的男友梁屹大学毕业后就进了家里的公司,他们不是本市人,并没有机会天天腻在一起,而杨梦溪来这也不过是场借口不算荒唐的逃离,所以她是在跟乔琳“相濡以沫”,当然这个词是乔琳总结出的,她觉得别的字句不足以形容她们的情谊。
大多数时候梦溪愿意惯着乔琳,虽说从小她自己也是被惯着的,但在乔琳面前她愿意象姐姐甚至是长辈一样尽最大努力纵容她。
感觉到身上渐起的寒意,梦溪意识到她又错认了乔琳,她或许是大大咧咧但不是没心没肺,她像所有渴望爱的孩子一样善于观察大人的一举一动并且很知道进退。比如现在大人愁眉紧锁对她的十万个为什么烦不甚烦,她就懂了,退到梦溪视野之外,让她一个人静一静。这种时候梦溪才觉得乔琳是同龄人,是闺密,是了解她的,就象三年前的于知君。
想到这个名字,梦溪承认在豆腐坊见到他那一刻的震惊绝不压于她第一次午夜梦醒,看到乔琳倒立墙角泰然吸烟的情景。
她迎着灌进来的冷风又往窗口迈了一步,乔琳恐高,从不敢靠窗户这么近,她敢,所以常常坐到窗台上给乔琳描绘楼下情景勾起她的好奇心,再计算她靠近窗户时小心翼翼的步伐,然后笑上半天直到惹恼乔琳。
此刻,窗外依旧车水马龙,天空蔚蓝,几朵流云飘过大厦楼顶,她的眼光随着云彩走了一会儿,终于接受了此刻于知君和自己同处一座城市的事实,在三年之后的愚人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