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仙逝
怒心老人与那算命先生分站破屋两侧，一人揣酒，一人扯幡。
两人既没有动作，也不说话，只是这般淡淡的微笑。
而那破屋，却是在二人的微笑中落下大片大片的碎石，如遭重力挤压，猛地压缩，轰然坍塌！
灰尘四扬，乱石迸飞，巨声如雷！
然而诡异的是，在这城中的诸多人却是没有一个听见亦或看到这边的动静。
“好一个清尘大阵，看来阁下在阵法一道上造诣匪浅啊！”
怒心老人看着周围的情景，嘴上虽是不经意的说道，心却一点一点往下沉。
“呵呵，怒心前辈黑水玄功纵横千古，如若不是弑神珠实乃我之所需，一定要好好与前辈喝上一杯！”
“哼！装神弄鬼，故弄玄虚！若是想和老夫喝酒，阁下还是将脸上的幻神取下来罢！也好让我知道究竟是哪路朋友！”
算命先生摇了摇头，道。
“如此说来，你当真是不肯将弑神珠交于我了。”
怒心老人周身散发出恶臭，然而一双眸子却是越来越亮，黑光轮转，生生不息，与身上的死气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缓缓地挺直身子，仿佛不再是行将朽木的老头，反而是当年力战百人的怒心。
“来罢！让我看看这十年你们又有什么进步！”
登时，一声长啸，****震出！
算命先生无风自浮，冲出烟雾，而他身后，却是一条十丈黑龙，如墨如血，巨嘴似不尽深渊，向算命先生撕咬而去。
算命先生看着黑龙的巨口，一点不惊恐，面带微笑，只见他咬破指尖，在空中划了一道血阵，那鲜血阵图不但没有散开，反而在空中缓缓旋转，越来越亮，几若一尊血月。
“乾坤借元，小鬼搬家！”
算命先生一声高喝，登时土地松动，无穷小鬼从地里翻跳出来，眼神赤红，不要命般的向黑龙冲去，未近黑龙之时，便是个个消融，化为血水，然而小鬼不但没有退却，在阵法的推动下，反而更为凶悍，成群结队，如虎如狼，只听阵阵惨叫，无数血水几若将地面染得血红，而那黑龙也被小鬼缠绕，几看不出身形。
不消片刻，黑龙去势渐止，内里隐隐露出怒心老人的身影，怒心老人尖斥一声，凝成一尊黑流，从层层叠叠的小鬼里冲出一道血路，逃了出来。
“你难道不知道玩弄神鬼乃禁忌，是要遭天谴的！”
算命先生抚须微笑，道。
“若是玩弄鬼神要遭天谴的话，百年前的那场正邪交战，你秦城早就归西了！”
怒心老人眼神打岔，脱口道。
“你……”
算命先生眼神血红，虽带微笑，却平添了几分诡异，他缓缓道。
“今日，若不见弑神珠，你，必亡！”
说罢，他双手连连挥动，又画出六道阵法，竟然全部都是正邪俱禁止使用神鬼之阵，或放金光，或闪血芒，登时各种鬼神从阵法中走出，眼放红芒，俨然被算命先生操控，向怒心老人奔袭而去。
怒心老人本就真气不继，回力不逮，此时又被算命先生一言道破百年前的隐秘，内心剧震，眼见鬼神袭来，却是没有动作，仿佛等死一般。
无上巨力击在他身上，怒心老人仿佛破布袋在空中抛飞，鲜血从他周身流出，隐隐如同血人，还未落及地面之时，便被金甲卫士一把扼住喉咙，滞在半空。
刹那间，怒心老人浑身筋骨不知断了多少，五脏如焚，俨然如同死人。
算命先生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缓缓向前，眼含冷光，嘴上依旧微笑，道。
“说！弑神珠在哪里！”
怒心老人不住喘气，只觉浑身全无知觉，他默默运功，却被金甲卫士扣住命门，真气不起。
“嘿…嘿，弑神珠乃天下最凶之物，又岂能交给你这恶人！”
算命先生听到这句话，停住脚步，口中不住重复恶人二字，仿若得了失心疯一般，末了长笑，状若癫狂，猛地一闪，竟是来到怒心老人面前，眼含神光，双手绽放电芒，狠狠劈在怒心老人身上！
“恶人？不错，我是恶人！然而全天下所有的恶人加起来！也比不过你这老匹夫！”
怒心老人被算命先生烤的焦黑，听到这番话，却是笑了笑，道。
“弑神珠，嘿嘿，嘿嘿……”
还未笑完，又是一道电芒闪过，怒心老人的右手如被剑斩，猛地掉落，而那断面光滑如新，却是没有一点鲜血流出。
“你不说也不要紧！我有的是方法逼你说出来！”
怒心老人看也不看断臂，只是喘喘笑道。
“你永远不会知道弑神珠在哪里……啊啊啊！！”
怒心老人还未说完，又是根大腿被齐根划下，这次鲜血却是不要钱般的涌出来，无尽痛处在神经间穿梭，如瀑流涌进大脑。
“你若是再不说。”算命先生轻轻地摸着怒心老人的脸，猛地拽下怒心老人的一颗眼珠，在手中缓缓把玩着。
“就不要怪我把你抽魂炼魄了！”
怒心老人却是全无动静，只是待死一般，算命先生怒极反笑道。
“好好好！这可是你自找的！”
算命先生右手按在怒心老人脑袋上，红光闪现，无数表情在怒心老人脸上闪现，就在怒心老人神海几要失守之时，一道清脆的声音却打破了二者的平衡。
嘭！
颗颗碎片，道道酒香。
一个少年，面上兴高采烈，身影却，晃晃！
“臭…臭老头子，你，你怎么……”李小宝看着被金甲卫士扼在手中的怒心老人，仿佛一瞬间失掉了所有力气。
此时，原本一句话不说的怒心老人却是面色大怒，张嘴道。
“臭小子，你怎么这么笨！还不快逃！”
只见李小宝不但没有逃，反而缓缓向前，眼神中隐有泪珠，隐有血芒，他望着算命先生，一字一顿道。
“弑、神、珠？”
算命先生笑了笑，双手背在身后，悄悄画阵，口中道。
“我替你爷爷看了看，可惜可惜，你爷爷病入膏肓，无药可救，老夫只好送他归西了！”
“我杀了你！！”李小宝猛地绽出黑光，而那黑光之中，竟是隐隐有红光流转，他化作一道流光，向算命先生冲去，算命先生微微一笑，双手平推而出，一道圆阵如磨盘一般圈住李小宝，登时李小宝如遭重击一般，红黑不再，被圆阵套了个牢靠。
“王八蛋！你放开他！此事他半点不知情！你堂堂极境高手，为难一孩子，你还要脸么！”
算命先生不但没有放开小宝，反而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他，道。
“臭小子，其实我倒是应该谢谢你，要不是你四处打听天人五衰，老夫还真找不到怒心老人的所在！”
“既然如此，你不若再帮我一个忙！”
只见算命先生轻轻地将李小宝提在怒心老人面前，看着怒心老人道。
“你若是再不说弑神珠在何处，便不要怪我心狠手辣了！”
说罢，他手中缓缓用劲，登时李小宝惨叫出声，浑身如被火烧，颤抖不止。
“王八蛋你要是敢杀了他，老夫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算命先生轻笑。道。
“他的性命现在可是握在你的手中，生或不生，就看你说与不…”
算命先生还未说完，便试得一道黑光猛地袭向自己面庞，他此时全部注意力都在怒心老人身上，一时不察，竟是不及变招，怒喝一声，将头后偏，堪堪避过这一击，而面上的幻神，却被黑光击得粉碎！
算命先生怒叫连连，一手掩面，另一只手狠狠的将小宝甩出去，小宝周身黑光如溪，淡淡紫光在眼中流转，他借冲势去而不停，一个转身来到怒心老人面前，双手拍向金甲卫士，金甲卫士到底只是被召之物，全无灵智，此时受到攻击，立马撇下怒心老人，回掌迎击，小宝强受他一掌，抱起怒心老人，抽身飞退。
“好好好！想不到老夫终年打鹰却是被鹰啄了眼，竟小瞧了你这个小家伙！”
怒心老人却是面色复杂，看着李小宝，欲言又止，只见他翻手搂住小宝，只剩一只眼珠的面庞竟带着慈意，望着小宝，道。
“小家伙，老夫纵横千年，是非颇多，原以为会曝尸荒野，想不到能有你给老夫养老送终，真是老夫三生之幸。”
李小宝在怒心老人怀中，拼命的想堵住从怒心老人身体中流出的鲜血，奈何伤口太多，不消片刻李小宝已然双手尽红，李小宝见此方不成，又紧忙将全身的玄功尽数望怒心老人身体里输着。
“臭、臭老头！你、你别瞎说话啊！什么钟不钟的，咱们家可没有钟啊！”
怒心老人说罢，猛地从小宝怀里掏出六道符篆，却是十年前怒心老人自己交于小宝的天魔大化符。
怒心老人强运真气，将天魔大化符固在小宝周围，单手连连挥动，在天魔大化符周围划出各种血纹，只见他低声道。
“天魔大化，玄宇穹苍。抱元守一，不死不伤！”
说罢，天魔大化符光芒大放，在李小宝周围形成坚密的光罩，看着在光罩里拼命拍打的小宝，怒心老人咧嘴笑了笑。
伸出手，就这么，隔着薄薄的光罩。
摸了摸小宝的头。
“来吧！看你如何拿走老夫的弑神珠！”
算命先生此时幻神被碎，一团幽幽黑雾在面上旋转，他眼神如血，冷冷的看着怒心老人。
怒心老人在算命先生的注视下，单手霍然穿进自己的胸膛！
“不要啊！！”
怒心老人没有回头，李小宝的声音也传不出来，但怒心老人能够听见，那一声声的哭嚎。
“焚吾之魄，燃吾之魂！”
“以汝之血，扬吾之名！”
“往生诀！”
乱石如飞，黑光罩日！
算命先生看在眼中，挺直胸膛，高声道。
“便让我看看你的赌命可以有多大的决心！”
他浑身爆出一团血雾，在空中凝而不散，撒发出惊人的气势，慢慢成型，形成一十丈大阵，内里竟是有一道血肉做成的大门！
“乾坤借元！地狱之门！”
地狱之门霍然从大阵中飞出，在空中转寰一圈，向怒心老人直冲而去！
轰轰！
二者交击！撒发出惊人的气浪！将一切都掀飞！
怒心老人虽然用了往生诀，但他只余天魂，后力不继，逐渐被地狱之门压的后退，那大门缓缓打开，似乎有什么不知名的恐怖事物在门后窥探。
“哼！堂堂怒心，不过如此！”
怒心老人不说话，只是闭目，全身猛地似乎有幻化迹象，从脚开始，竟是变得虚幻，一点一点向上蔓延。
陡的！怒心老人霍然睁眼！
一道紫色电光从怒心老人眼中飞射而出，伴着这道紫芒的遁出，怒心老人身体消散的速度猛然增快，而那紫芒，却仿佛饱浸鲜血，向算命先生冲去。
算命先生看那紫芒冲来，却是一惊，脱口道。
“该死！你怎么会有洪荒之气！”
说罢，算命先生紧忙后退，两手连连变换，先前召唤出的鬼神赴死般向紫光冲去，紫光速度虽然不快，但凡沾者，无论鬼神，无不化成一摊紫炎，在空中哀嚎消失，不消片刻，紫芒已然接近算命先生。
算命先生怒喝一声，眼中七色神芒轮转，猛然竟是一身正气，全然不似方才的邪气凛然。
只见他身化金光，连连闪动，在空中划出八方神位，高声道。
“天神无量，大道希音！”
无尽金光从算命先生身上绽放出，与紫芒交击，刹那间，整个天地仿佛都被这紫金二色淹没，在这大地上绽放出一轮紫金烈阳！
渐渐，金色光芒渐浅，紫芒缓缓向算命先生压过去，算命先生猛地又吐一口鲜血，金茫一瞬间高涨，算命先生趁此空挡抽身飞退，重伤垂垂，再不停留，只是恨声道。
“秦城老贼，百年之仇，万年无期！”
说罢，连闪两次，在空中消失。
怒心老人看着消失天际的算命先生，脱口道。
“希音…山！”
猛地，怒心老人连连晃动，跌倒在地，而那散碎的光芒，已然蔓延到大腿附近，他摇头苦笑，看着天魔大化符凝成的光罩，单手虚引，天魔大化符跌落在地。
只余下内里将手锤出鲜血的少年。
李小宝看见怒心老人，紧忙跑上前去，将他拖起，泪珠一颗一颗落下，却被怒心老人艰难的伸出单手，缓缓抹去。
“臭小子！哭个什么劲儿！咳咳…老夫不还是没死么！”怒心老人看着小宝，艰难说道。
李小宝不说话，只是摇头，双手黑光如炙，不要命般的度进怒心老人体内，不消片刻，李小宝已然面色发白，摇摇欲坠。
“臭小子，你…你放老夫下来，老夫要你帮我疗伤！”
李小宝一听，一抹泪珠，将怒心老人放在地上。
“你盘坐起来，老夫需借你一半神海魂力回复真气！”
李小宝紧忙坐在地上，全然未顾及自己面前是当年有数的恶人。
全然。
怒心老人看着盘坐在地上的小宝脸色难得红了一红，小声道。
“臭小子，你…叫我一声爷爷吧！”
“臭老头你说什么？你准备好了没有！”
怒心老人摇摇头，笑了笑，将手按在李小宝头上，李小宝蓦地张大眼睛，似乎是想说什么，张张嘴，却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臭小子！老夫今生，最不后悔的事情，就是十年前绑走了你！”
“天魂祭，大道出！”
刹那，怒心老人一身猛然绽放出惊人的白芒，一道一道在他身后形成一个圆盘，缓缓旋转，上刻天地草木，****走禽，显得异常神圣。
“臭小子，老夫将你的黑水玄功和…你体内的另外一份力量尽数封存起来，老夫夺你十年，再还你十年！”
李小宝只感觉体内的力量在缓缓消失，他看着面前的老者，一道一道的皱纹在他脸上缓缓浮现，一丝一丝白发慢慢生长。
他只能拼命摇头，拼命。
怒心老人脸色猛地潮红，口中连道。
“地狱道现！饿鬼道横！畜牲道长！人间道行！”
他猛地大吐一口鲜血，一身虚幻已然蔓延到胸口附近。
“修罗道…杀！”
无尽鲜血，无尽腐朽。
怒心老人身上的光芒如垂垂火苗，愈加暗淡。
“天…天道…”
刹那，怒心老人光芒消失，他看着小宝，只剩下头颅和按在小宝身上的右手，他看着自己的右手，似乎是想让它再动一下。
再抚摸一下眼前的少年！
“臭…臭小子，六道不固，你切莫强运黑水玄功，不然功败垂成！”
到这时，怒心老人的身体已然只剩一双眼眸。
“你……永远是老夫的大弟子！”
咔擦，一丝精粉，缓缓被风吹散。
纵横千年，弑神四心。
怒心，卒。
“臭老头…臭老头？”
盘坐在地上的李小宝站了起来，看着如沙如粉的颗粒，无声的呢喃着。
“臭老头，你个骗子！你个大骗子！你又骗小爷！”
“回来呀……回来呀！”
李小宝发了疯一般，拼命的锤着土地。
“为什么，父母失踪了，你也消失了！为什么啊！”
李小宝力量尽失，又遭此横变，神海混乱，已然不成样子，渐渐向走火入魔的方向渐行渐远。
蓦地，一丝凉意贯穿小宝全身，焦黑的地面不再，断壁颓垣不再，怒心老人不再。
蓝天，白云。
绿柳，活溪。
苍松碧竹，隐有琴声从远方传来。
小宝一身蓝袍，光鲜如新。
只是那眼眸，若死。
“小友，你有情否？”
李小宝看着白衣男子，抬了抬头，没有说话。
“小友，你有情否？”
……
“呵呵，小友，你可想救回方才那位老先生？”
这是十年来白衣男子跟李小宝说得除你有情否之外，唯一的一句。
而这一句，却不啻于惊雷！
李小宝霍然抬头，眼神灼灼，看着白衣男子，道。
“前辈，难难道你……”
白衣男子微微一笑，吐出三字。
“凌霄山！”
……
凌霄山拜山之行三日已余今日一朝，夕阳如辉，映着凌霄山头，将一切苍翠映的格外温暖。
“师兄，掌门有令，拜山结束，让你关闭山门，准备接下来的拜师择礼。”
“好的，这三天可算是把我这腰给站断了！”
“咦？师兄且慢！那是谁？”
远方，一道黑点渐进，慢慢变大，却是一衣衫褴褛的少年。
“小家伙，拜山之行结束，没香可上了！”
少年摇摇头，开口道。
“这位上仙，我此行并非敬香，而是拜师！”
“哦？姓甚名谁，来自何地？”
少年吐了口气，似看向无穷远方，开口道。
“莫海大城！李小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