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好,是……贝茨先生吗?”
“是贝特森,侦缉督察。”
“啊,对,请进。”女人稍微皱了下眉头,特里心想这并非对他表示反感,而是他的到来又勾起了她痛苦的回忆。
安·斯林斯比50多岁,衣着考究,性情温和,是玛利亚·克莱顿生前的女佣,负责接电话、安排预约、打扫房间,以及为玛利亚早到的顾客准备茶水,就像私人诊所中的接待员那样。她将特里带至客厅,里面摆放了舒适的印花扶手椅、精美漂亮的瓷器饰品、一排家庭相片和一台宽屏电视。她将茶倒在骨瓷杯中,兴奋地谈论着她最近的美国之旅。
“唠叨够了我的旅行见闻,话说回来,你们抓到那个罪犯了吗?”
“还没有。所以我在核实每个线索和细节,看看有没有漏掉的信息。”
“那么,你能找到我真是太幸运了,督察。我下周就要开始针灸治疗了。我刚回来,医生就给我打了电话。他是玛利亚的一个老主顾,你懂的。加奶吗?”
“是的,谢谢。”特里小口品着茶。然后从口袋中掏出一张粉色表格,在表格的下方有西蒙·纽比的签名。
“我想,玛利亚在去年3月5日曾经收到过一批建筑材料……”
一个小时过后,特里调查清楚了两件事。首先,安·斯林斯比确实记得3月5日运送建筑材料的年轻人。她描述道,他有一头金发,非常英俊,但举止有些粗鲁。她之所以清楚地记得这些,是因为当时不知道该把那些材料卸到哪里,玛利亚不在家,她也没有留下任何指示。
“她去哪里了?”特里问道。
“奥地利,和她女儿滑雪去了。她们是10号回来的,我以前肯定告诉过你吧?”
“没有,”特里说。他很吃惊。他怎能漏掉如此重要的线索?也许以前没人询问过日期的问题,以为它们不重要。但如果玛利亚3月5日在奥地利,那她就不会遇见西蒙。西蒙是在3月7日被解雇的,3天后玛利亚才回到家里。那么丘吉尔推测中的关键要素,即西蒙和玛利亚的关系,就不成立了。也就是说萨拉根本没有隐瞒什么,特里心想。西蒙从没有见过玛利亚。
当特里给斯林斯比看玛利亚的日记时,又有了第二个发现。
S很有戏,却无果。能立起却出不来。他很沮丧,可怜的羔羊,怪罪我。出去?没门,我说。
“第一部分的意思很明显,”特里说。“一个男人有某种性功能障碍,阳痿之类的。但这种情况玛利亚一定不止遇到过一次。我猜这应该是她的专长,是吗?”
“哦,是的,她有很多办法,亲爱的。”安·斯林斯比的目光闪烁,这表明她是知情人。“后半部分好像是指他想到外面做爱,但玛利亚不愿意,她毕竟得顾忌邻居的感受。”
“是的,那么你认为这个S会是谁呢?”日记的时间是5月18日,在建筑工人离开之后,也是玛利亚死前大约一个月。我查看了那天日记上的预约,但没有哪位顾客的名字或者昵称是以S开头的。
“你每个人都询问了,是吗?这些可怜的羔羊。”安·斯林斯比接过日记和预约本,仔细地翻看着。“是没有,你说得对。但是……”她抬起头,努力回忆着。“那段时间我生病了。我没告诉过你吗?那几天所有接待工作都是玛利亚亲自完成的。也许就是在那段时间发生的。”
“因此你不能肯定那天谁来过?”
“对,我患了扁桃体炎并且发烧了。但我记得……哦,天啊,我想我没告诉你这件事,那个送货司机。”
“谁?西蒙·纽比?”
“不,不是他,我是指后来的那个。”
“还有另一个送货司机?来自同一家公司?”
“是的,罗伯森公司,没错吧?他运来了铺设屋顶的瓦片。”
“你还记得他的名字吗?”
“抱歉,亲爱的,我不记得了。”她的嘴吧唧了一下。“天啊,我早该提到他的,不是吗?我从没见过他,是玛利亚招呼他的。但她说了一些事。”
“是什么?”特里耐心地问道。
“让我想想。玛利亚拿他开玩笑,仅此而已,你知道,我们有时会取笑那些男人,但并无恶意。”
我打赌你们会这么做,特里心里讽刺道。“那个笑话的内容是什么?”
“哦,所有的活儿都干完了以后,他又来了。他有某方面的困难,也许就像日记中说的那样。他是晚上来的,当时我不在,但玛利亚后来跟我说了这事,说有个工人给她带来了另一份‘扩建的活儿’,但这次她无能为力,如此之类的话。”安·斯林斯比歉意地微笑了一下。“只是个愚蠢的玩笑。”
就是这个,特里心想。他第一次调查时漏掉了送货司机的线索,但特蕾西也忽略了还有第二个送货司机的事实,他接替了西蒙·纽比的工作。这个人好像和玛利亚发生了关系——并且有性功能障碍。特里坐在那里沉思着。
“抱歉,亲爱的,你很吃惊吧,但我们一向是很谨言慎行的,这是生意上的规矩。”
“确实如此。”他合上笔记,微笑着准备离开。“但我很庆幸自己不是你们的顾客。”
“是吗?哦,请不要这样说,贝特森先生。”她陪着特里来到门口,“如果你当时来,我们会随时欢迎的。”令特里完全没有想到,惊愕不已的是,就在他迈出门槛的时候,安·斯林斯比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臀部。
“凶手不可能是西蒙,长官,”特里说道。“他去送货的时候,玛利亚在奥地利。”
“你相信那个老太婆的话,是吗?”丘吉尔问道。“她连今天是哪天都不知道吧?”
“她的思维像你我一样敏捷,长官,也许更胜一筹呢。”
特里抑制不住嘴角泛起的傻傻笑意,今天运气不错,被人拍了臀部感觉很棒,挫败了丘吉尔的气焰更是让人解气。他已经好一阵子没有享受到工作中的乐趣了。
特蕾西的表情也让特里很受用。她曾经让特里下不来台,现在风水轮流转。特蕾西没有核实日期;他做到了。
身穿制服的警员伯罗斯走了进来。“您的传真,长官,”他对丘吉尔说道。“是法医实验室发过来的,警长奇泽姆说您想要立刻查看一下。”
“是的,谢谢。”丘吉尔迫不及待地开始读着手中的传真。随后脸上的表情大变,饿狼似的狞笑消失了。他眉头紧皱,脸色泛红,将上面的文字看了又看,然后猛地翻到第二页,仿佛要将上面不该出现的恼人信息用手指抠出来似的。
其他人都盯着他,一言不发,迈克·坎德先开口问道,“坏消息吗,长官?”
丘吉尔仰头望着天花板,不理睬任何人。
“真是好极了,”他终于开口了。“这些该死的科学家总是在你最需要他们的时候让人失望!”丘吉尔将传真猛地塞给迈克。“给你。自己看吧。”
迈克仔细读完后,又递给了哈瑞。“这是三种头发样本的DNA分析结果,分别来自蒙面头套,卡伦·惠特克的攻击者以及西蒙·纽比。”
“是的,”特蕾西问道,“结果如何?”
“嗯,好消息是蒙面头套中的头发与攻击卡伦·惠特克的人头发的基因信息匹配,误差率不到几百万分之一,这证明了攻击惠特克的人戴过那个蒙面头套。坏消息是前两种头发样本与西蒙头发的基因都不相匹配。”
“西蒙没有攻击惠特克?”特蕾西的声音里透出意外。“那会是谁?”
“嗯,这就是让人费解的地方,”哈瑞说道。“不是加里·哈克,因为我们已经核实了,但怎么会是这样的结果!蒙面头套中有两个人的头发,而不是一个!”
“两个人?”
“是的,很多金发,还有一些褐色的头发。褐色头发与我们去年从加里身上取样送检的基因吻合,就是他的头发!我们在捆绑惠特克的胶带上只发现了金黄色头发,对吧?”
特蕾西点点头。“这意味着不可能是加里干的,所以我们撤销了起诉。”
丘吉尔此时两手插兜,正在愁眉苦脸地来回踱着步子,特里转身对他说,“你从没告诉我蒙面头套中还有褐色的头发,长官。”
“没错,我也不知道这事,不是吗?我只看到了黄色头发。”
“那么,这一切只能证明,”特里继续挑衅地说。“说哈克没有强奸雪伦是一派胡言。加里确实强奸了她,当时他戴着蒙面头套。”
“是的,很遗憾你当时没能将他定罪,不是吗?”丘吉尔气哼哼地说。
“让我看看,”特里从哈里手中接过传真。“在我看来,这个情况加上安·斯林斯比夫人的证词可以表明西蒙是无罪的,不是吗?至少就玛利亚·克莱顿和卡伦·惠特克的案子而言,他和两者都没有关联。”
“是没关系,”丘吉尔沮丧地表示同意。“看起来罪犯不止一人。”他猛击墙壁,旁边布告栏中的几页纸被震得飘动起来。“他妈的!”
今天真是好事连连,特里心想,看着他的上司狼狈不堪的样子,他有种说不出的痛快。尽管案件的谜底尚未揭开,但再次燃起了特里调查此案的兴趣。
办公室里,特里将脚放在桌子上,想着这个案子。看来他和丘吉尔的判断都有误。他们都以为是同一个人犯下了这些罪行。他以为是加里干的,而丘吉尔认为是西蒙。但证据同时推翻了他们两个的假设。
加里一定强奸了雪伦——蒙面头套中有他的头发,再加上其他证据,事实更加确定无疑了。但是蒙面头套中的赤黄色头发表明袭击卡伦·惠特克的另有其人;既不是加里,也不是西蒙。认定加里谋杀玛利亚·克莱顿的证据依然不足,而有关加里杀害贾斯敏的猜测更是毫无根据;加里没有犯罪动机,也没有证据表明那晚他出现在贾斯敏身边。
看来袭击海伦·斯蒂尔斯比的人既不是加里,也不是西蒙。
相反,有令人信服的证据证明加里强奸了雪伦,西蒙谋杀了贾斯敏。因为在某种程度上,两者都是激情犯罪——袭击者和受害者熟识,动机是以暴力形式进行报复。
但仍有三个事实困扰着特里。加里和西蒙彼此相识。至少有一次袭击案,或者两次袭击案不是他们犯下的。相关证据来自加里戴过的蒙面头套,但蒙面头套却是在西蒙的棚屋中找到的。
他就这样苦苦思索了一个小时,但仍然理不出个头绪。然后他记起来自己曾向萨拉许诺,会及时告知DNA检测结果。很显然,对于萨拉来说,这是善意的举动,但特里还是要承担风险。这毕竟是丘吉尔的案子,特里早于丘吉尔通知萨拉的行为会被扣上违反纪律的罪名。
但这世上还存在同情心,他决定晚上从家里打电话通知萨拉。
“所以他现在不是其他案件的嫌疑人了,你应该为此感到高兴吧。”
“因为我的儿子不再被怀疑是连环杀手?哦,是的,特里,我很高兴。”
虽然语气中带着讽刺的口吻,但DNA检测结果和安·斯林斯比的证词让萨拉感到如释重负。像往常一样,此时萨拉惦念的是接下来亟待解决的问题。
“如果你承认在这件事上判断错误,说不定贾斯敏的案件也是你搞错了?”
“那不是我负责的案子,萨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