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克·坎德耸了耸肩。“也许是他父母给的?他们不缺钱。你要知道,现在的孩子都觉着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他在搜查厨房,这时哈瑞·伊斯比在楼上大叫道,“长官!过来看看这些东西!”
哈瑞在那间较小的卧室里,看来这房间不是用来睡觉的。主要的家具是带衬垫的运动凳。地板上零散地放着举重用的杠铃和杠铃片、跳绳、拉力器、皱巴巴的运动服、袜子和运动鞋。
“真是个运动狂啊,”丘吉尔羡慕地说。“有什么可疑之处吗,哈瑞?”
“是这些,长官。”哈瑞小心翼翼地提起一只运动鞋。韦尔·丘吉尔看了看,明白了他的意思。这只运动鞋老旧、磨损,还沾满污泥。它悬在空中慢慢旋转时,他们能看到鞋底上有些许沙砾和污泥,鞋面上有棕色、绿色的污迹,可能来自泥土和草丛。鞋底的花纹看着十分眼熟。
“尸体旁边不是有一些脚印吗,长官?”
丘吉尔脸上渐渐浮现出微笑。“是的,哈瑞,确实有脚印。”
“鲍勃?醒醒,我给你拿来些东西。”
鲍勃吃惊地坐起身。萨拉已经很久没像这样给他端茶送水了。“哦,谢谢。”他挠了挠蓬乱的头发。“几点了?”
“下午5点半。”萨拉将茶杯放在床头柜上。“睡得好吗?”
“挺好的。”鲍勃和衣而睡——他也有年头没这样做过了。他心怀感激地品着茶,然后,记忆的闸门又打开了,他眉头紧蹙。“天啊,真是一团糟啊!”
“警察来过了。”
“为什么?”
“拿西蒙的照片,询问他和贾斯敏的关系。他们把西蒙当作疑犯了,鲍勃。”
鲍勃呡着茶,刻意回避她的视线。“为什么?”
“一个目击证人声称他看见西蒙和一个疑似贾斯敏的女孩在一起。那男人说,西蒙打了贾斯敏。”
“哦。”
萨拉走到窗前,风吹过花园的柳树,沙沙作响,她能望见远处的艾米丽和拉里,他们手挽着手在河边散步。
“是啊,只有上帝才知道他们是怎么发现这事的。”
鲍勃想,她不知道是我告诉了警方。谢天谢地。“你认为这是真的吗?”
萨拉有些迟疑。“有时贾斯敏确实会去找西蒙。他爱那个女孩,鲍勃。我但愿西蒙不爱她,但事实如此。也许有人看见他们在一起了。”
“但那个老头说,西蒙打了贾斯敏。人们是会为爱而杀人的,萨拉。”
“西蒙不会。”萨拉转过身,脸色变得惨白。“你在说什么,老头?鲍勃,你知道这事吗?”
鲍勃紧张地放下茶杯。他穿着衬衫和袜子坐在床上而,萨拉像只母老虎一样,用凌厉的褐色眼睛瞪着他,他突然感到荒谬和脆弱。他心想自己真不该对她隐瞒此事,我没有撒谎的天分。
“是的,我去找艾米丽时,在西蒙住处的外面遇见了这个老头。他告诉我,他看见西蒙和一个女孩在街上争吵。她穿着艾米丽的外套,记得吗!我以为她就是艾米丽!”
“那么是你将此事告诉了警方!天啊,鲍勃!你难道不知道警察会怎么想吗?你都干了什么?”
“那个女孩死了,萨拉,事情非常严重。”
“我知道,我看到她了,真见鬼!但西蒙是我们的儿子!”
萨拉读懂了鲍勃眼神中的残酷信息:是你的儿子,不是我的,是你和凯文的儿子。“那不能证明他是清白的。你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你还要欺骗自己多久?现实点吧,萨拉,他已不是会被人误解的小男孩了,他已经是个成人了。”
“你给警察打电话,告诉了他们,鲍勃?也不跟我商量一下?他可是我儿子!”
“这正是我没跟你商量的原因。而且,那个可怜的女孩贾斯敏也是别人的女儿,萨拉。”
“不要对我说教,鲍勃,这不是你们学校的晨会。”萨拉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无情地说道。“如果西蒙是你的亲生儿子,你还会这样做吗?如果是艾米丽?”
“是的,我想我会的。”鲍勃自己也不确定这点。“我试过和他相处,萨拉,你是知道这一点的。”
“多年以来,是的。”萨拉怒不可遏的心潮渐渐平息了,露出了灰色绝望的沙滩。我的婚姻真到这种地步了吗?“自从西蒙离家独居,我们就放弃努力了,对不对?我们两个都放弃了。”
“也许是这样,他都19岁了,萨拉。他已经成年了。”
萨拉走到窗前,茫然地盯着外面,对柳树和河水视而不见。她将额头倚在窗玻璃上,想让它冷却。“我以为在某种程度上,我们做到了,”她平静地说,看着一只苍鹭奋力地飞向高空,修长的双腿掠过夕阳下粼光闪烁的河面。萨拉想到,如果儿子变成了杀人犯,那么每天劳劳碌碌,住在这样奢华的环境中,又有什么意义呢?而且你的丈夫还变成了叛徒犹大。
“你真该死,鲍勃!”萨拉猛然从窗前走开,又一阵狂怒爆发了,她用手啪啪地拍打着墙壁。“看在上帝的份上,我希望你从没见过那个老头!你到那里干什么?”
“去找艾米丽,我都说了。”
“是的,是的,”萨拉挖苦地说到。“总是艾米丽。如果西蒙在15岁离家出走,你会去四处找他吗?或者你在那时就放弃他了?”
“我们都放弃了……”鲍勃开始说道,但萨拉决然地摇着头。
“不,我没有。不光是现在,永远都不会。鲍勃,我必须去找他。不管他是否杀了人,他现在需要帮助。你会在家陪艾米丽的,对吧?告诉她我去哪了,告诉她原因,如果你有勇气面对的话。”
“但现在,我们应该多关心支持艾米丽。”
“你来做吧!”她说着,转身离开了卧室。
“你什么时候回来?”
“该回来时自然会回来。”
她的话从门厅飘了上来,关上门之前,她丢下了最后一个词。
“如果……”
“是的,我们当然有搜查令,夫人。”
丘吉尔拿出搜查令,萨拉一丝不苟地查看着,他则琢磨着眼前不太协调的一幕,这个苗条的女人,身穿黑色摩托皮衣,在西蒙·纽比住处的楼梯平台上与他对峙。萨拉齐肩黑发干净整洁,皮夹克和皮裤使她显得英姿飒爽,丘吉尔心想,她确实很迷人。但她鲁莽的举止、脸上坚毅的神情,眼角细密的皱纹和猫一样敏锐的眼神都在警告丘吉尔,面前的这个女人不是可以随便打发的小孩或者跑腿送信的小姑娘。就是这个女人,挫败了特里·贝特森经办的加里·哈克一案。
“女孩被杀还不到24小时,是吧?”萨拉言辞激烈地说道,递回搜查令。“现在就破门而入,将这里搞得天翻地覆,是否为时尚早?谁来赔偿损失?”
“这是谋杀案调查,夫人。我们对所有的嫌疑人调查的越早,越有可能得到结果。”
“结果,是的,但不一定是正确的结果。你所说的嫌犯是我儿子,总督察。他爱贾斯敏·赫斯特,她的死讯会让他伤心欲绝的,他还怎么能经受住警方如此兴师动众的搜查?”
“我们必须找到他,夫人。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不,我将一些亲戚的地址和名字交给你们的警探了,你们还没有调查吗?如果他知道贾斯敏死了,也许躲到哪里悲伤去了。他也许和朋友在一起,也许在酒吧——我怎么会知道?”
“你是他的母亲,如果他不开心,不会来找你吗?”
“他也许会,但他没有来找我。这就是我来这里的原因。”萨拉推开丘吉尔,来到西蒙的卧室,哈瑞·伊斯比正随意将衣服丢在地板上。“上帝啊,你究竟在干什么?”
“寻找证据,夫人,”哈瑞说。
“什么证据?干净的内裤?你们走后,谁来收拾这里?”
“我们来时,这里也不是很整洁,”丘吉尔平静地说。“既然你看过尸体了,应该知道那位年轻女士的喉部被割断,流了很多血。如果我们能在你儿子的衣服上找到血迹,例如……”
“那你们可真是走运了。除非贾斯敏住在这里时,将自己割伤,或者赶上经期。那样的话,对你们不会有什么帮助,不是吗?”
“这是你儿子的运动鞋吗?”丘吉尔问道,提着一个塑料证据袋,里面装有一双破旧、满是泥污的运动鞋。
“我不知道,”萨拉蔑视地看着那双运动鞋,说道,“再说了,哪有血渍?”
“这会交由法医处理。我们此刻只是在寻找证据,夫人。现在,我恐怕要请您离开了。”
“我不这么认为,”萨拉冷冷地回答道。“这是我的房子。”
“什么?”
“我丈夫和我交付了保证金,西蒙仅仅支付房屋抵押贷款的利息,因此我们是这房子的共同所有人,如果你们在破门而入之前调查一下,就会知道这一点。我还有这房子的钥匙。”萨拉从口袋中取出钥匙,在丘吉尔眼皮底下晃了晃。“我认为,当我的房子遭到警方搜查时,我有权利待在这里,不是吗?”
丘吉尔低声地咒骂着。“只要你不妨碍我们的调查就行。但你会等很久。这是很严肃的调查,必须搜查彻底。”
“我会耐心等待的。律师当久了,已经习惯被耽搁来耽搁去了,在你们走之前,也许能收拾一下,顺带写一份房门损坏赔偿认定书?”
萨拉略胜一筹,但经过今天一连串的震惊和打击之后,又发生了这件事,对她的心理造成了严重影响。警察简单地将衣服塞回抽屉后终于离开了。一阵强烈的心痛和疲惫之感将她淹没。在肮脏狭小的厨房里,萨拉给自己冲了一杯浓咖啡,瘫坐在凳子上,喝着咖啡。
这几天简直糟透了——艾米丽失踪,贾斯敏死亡,现在又是这事。西蒙,你到底做了什么?
萨拉还记得上次在法庭见到西蒙的情景,他那时看起来很生气,但他经常是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西蒙感到自己是生活的失败者,所有人都背叛了他。他的父亲凯文抛弃了他,萨拉和鲍勃在他身上寄予厚望,而他却心有余而力不足。天啊!那么,这是她的错吗,是鲍勃的错吗?天可为鉴,他们确实努力过了,但这孩子很难管教,总是任性而为,将事情搞得一塌糊涂,也难怪他内心充满了怨恨和愤怒。
至少西蒙遇见贾斯敏之前是这个样子。萨拉从不喜欢这个女孩,但有一段时间,贾斯敏确实使西蒙感到幸福和自豪。因为贾斯敏美得让人窒息,是那种连横穿马路都能引发多车追尾的尤物。萨拉有些遗憾地想着,能追到她会给男孩子带来巨大的成就感,他的儿子昂首阔步地走在她身旁,像个奴隶一样崇拜着这个女孩。
贾斯敏对此心知肚明,知道她可以随心所欲,去留自如。
这就是促使西蒙杀人的动机吗?他是否最终看清了她的淫荡堕落,在嫉恨之下突然翻脸?萨拉觉得有这个可能。但用刀割喉?西蒙会犯下这么禽兽不如的罪行?
萨拉想到贾斯敏濒死前的恐惧。她记得在被凯文抛弃之前,自己遭他毒打时感到的恐惧。凯文正是西蒙的生父。不单单是殴打,还有遭背叛的感觉,最令人恐惧的是,凯文似乎很享受自己施加给她的恐惧。她想到,有其父必有其子——西蒙的基因中有谋杀犯的特征吗?
但他有一半基因来源于我,他从我身上继承了什么呢?人们说我执着上进,不能容忍失败,不惜一切代价渴望获得成功。这都是真的;可这些也是美德啊。如果没有这些,一个单身的少女妈妈,一个受虐的妻子,怎会从破败的政府廉租房,一步步奋斗,最终跻身于英国律师界?只是西蒙承受的是这些美德的副作用;萨拉对他疏于照顾、缺乏耐心,没有多余的时间陪他,给他树立了一个难以企及的榜样。
于是他离开了我,投入贾斯敏的怀抱——他那个下凡的仙女,他的天使——她也背叛了西蒙。当他割断她的喉咙时,他是否想象自己正在杀掉有关我的记忆?
如果他真的杀人了。
我不相信,萨拉自言自语,我不能相信,不是我儿子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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