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造地板上传来咚咚的奔跑声,由远而近回荡在走廊间。突然--“啪!”
门被粗鲁地应声拉开。
房内端坐于餐桌两端的一对男女皆皱起眉头,望向站在门口处,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提着黑色书包叉在腰侧,正气喘吁吁的少女。
?女人见状纤眉蹙起、放下手中碗筷,厉声叱道,“风影!还有规矩没有!”
风影不理她,直直看向男人,“组长!理香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被风影称为组长的男人,即赤羽家现任当家赤羽广则。他严峻的面容顿时和缓,甚至有些不知所措,似乎为了掩饰这突如其来问话造成的波动,默默用两手将木筷慎重放至筷枕上。
“风影!注意你的态度!”满脸怒容的女人再度开口,她正是组长的妻子赤羽真纪。
?风影将视线移至那张皎好妆容上,毫不掩饰自己此刻的不满。
“怎么?现在这个时候你该上学去吧?”真纪直直回望她,语气已变得和缓,“否则迟到可就不好了。”
“那理香呢?已经第四天了!像这样一直让她请假不去上课可以吗?”
“有什么问题,嗯?她不是都有打电话连络,还跟你说在那边玩得很愉快不是?”
?风影脸色一沉。可恶,她怎么晓得?不可能是理香自己告诉她的。一定是真纪底下的人偷偷摸摸暗地里偷听自己跟理香通话。
?她望着真纪一副“问心无愧”的表情,心中怒火愈盛。
“是你的主意吧?组、长、夫、人,你竟敢把理香从这个家赶走!”
?真纪原本绷紧的脸突然恢复成平日笑容可掬的模样。
?“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喔,你这孩子真是的。我知道你对我一直有成见,但也不能搞不清楚情况就说这种伤人的话。”
风影走进房间,将手中书包啪地一声往餐桌边空椅上一扔。
“好,那现在让我搞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瞪着沉默不语的赤羽广则。
“好大的脾气。”真纪酸道。
?“是,我就是不长进,怎么?”风影对于真纪总无法忍住不还口。
?赤羽广则开口,制住两人的针锋相对。“你对这件事很不高兴是吗?”
“当然。”风影忍得怒气说道,“黑沼家为什么突然找理香过去?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明明已经都那么久没来往了。”
?他顿了几秒,似在思忖什么。“……是很久了。”
?风影盯着那张刻划着往日苍桑的面容,“该不会传闻是真的吧?”
“什么传闻?又是底下人在胡说什么?”
她略为犹疑一下,“……我说过、等上大学后就会开始打工,不会再跟家里拿钱,学费什么的也可以申请贷款。我知道理香她平时学钢琴那些都很花钱,读书也普通,可能考不上什么好学校,不过──”
“在说什么!”赤羽广则的语气突然强硬起来,“谁在跟你计较那些?”
“不是吗?”风影下意识朝拉门紧闭着的隔壁房间望一眼,“……所以让理香到那个地方去,要是被谁看上的话就好了吧?别忘了理香才十七岁而已。”
?赤羽广则若有所思地沉默着。
“这么说外人还会认为我们自抬身价呢。”真纪不怀好意插嘴说道,“被黑沼家看上可不是随便就有的福气。要真是这样,可得烧香感谢神明保佑我们家理香呢。”
“你这话太过份了!”
“风影,”赤羽广则安抚地唤道,“二爷只是因为突然想起很久没见到理香,所以想见见她罢了。也许他想起了理香母亲吧,他从前很疼她的。你不用那么担心,可能过两天就让理香回来了。”
“更何况,黑沼二爷喜欢理香是求之不得的事,这可不是随便谁都能有的福份。”真纪尖锐地说。
?风影心知她指的是自己,倒也没还嘴,只是不甘示弱地直瞪着她。
“组长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孩子的事了,”真纪理解似地朝丈夫点点头,感叹说道,“要是能因此认识到好对象那就太好了。”
“算了吧,”风影咬牙切齿应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真正的想法?你只是想利用她看能不能──”
“风影!注意你的态度!”赤羽广则制止她说下去,“你是怎么回事?理香不在几天就让你发这么大脾气?”
“还是说你在气理香没把你一起带去享福?”真纪小声说了句。
?风影不理睬她的挑衅,“总之他们究竟什么时候放理香回来?要不我就直接上门去把她带回来。”
“什么放不放的!”赤羽广则驳斥,“你别无理取闹,不要──”
“不要丢赤羽家的脸对吧?”想起方才组长并未反驳所谓的“传闻”,让她语气瞬间变得冰冷,“我看不出这个家还有什么值得顾虑?不过是虚有其表的──”
??“你住嘴!这礼拜放学后你给我待在家里哪也不准去!”
风影倔强地瞪着眼前一副伤透脑筋模样的赤羽广则。
“你就是有办法让我起嗔念……到底要我拿你这孩子怎么办?”
?她咬咬牙,顽强应道,“用不着费心,您现在还有自己的孩子要烦恼吧?”
?赤羽广则板起脸,“……你是个聪明的人,可言行举止总是教我失望。”
“彼此彼此,”风影坚毅地回望眼前的男人,“这个家对我的养育之恩,我永远感激,但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理香,谁也别想打她的主意。因为不会有人比我更关心她……真正地关心。”
“哇……哇……”隔壁房内响起婴孩的啼哭声。年仅五个多月大、赤羽家未来的继承人从熟睡中醒来看不见人影,便以本能引起旁人注意。
“哎呀,都忘了义则在睡,把他吵醒了。”真纪语中带着责怪,扫了风影一眼,匆匆起身走向邻室。
?赤羽广则的声音顿时低了下来,“风影,你这几天先沉住气。也许理香她在黑沼家玩得乐不思蜀,反而不想回来也说不定。”
“不想回来,所以呢?……就用不着回来了是吧。”
她的问话没有得到回应。
眼前年近花甲的赤羽广则老来得子,随着婴孩成长愈来愈显慈祥父爱,令人难以联想他在年轻时代是道上叱吒风云的一号人物,十多年前金盆洗手开始了不再过问是非的平静生活。但多年来道上的人依旧称他一声“赤羽组长”以示尊敬。
?“您说得对。”风影放弃似地迳自下了结论,微微弯腰行礼,“比起现在这个家,她也许会更想待在那里。我告辞了。”语毕便拿起书包转身离开。
男人看着风影消失于房门的背影,叹口气。
风影走向自己房间,一路上用力踏着地板宣泄怒气。
“是啊,等个几天。”她自言自语地说,“少开玩笑!我们可是姐妹,从不分离的。”
脚下木地板已不再像过去那样,一使力踩踏便发出熟悉的吱吱嘎嘎声响,这才想起这栋已传承数十年的老房子一个多月前在真纪的主张下里里外外全翻修过一遍。
?她突然感觉到夫人和叔父曾经生活于此而留下的痕迹又变得稀薄了些,心底不禁涌起一股难受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