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伯看出了我的疑惑,说:“猫有灵性,我的猫没有。所以我需要它们的尾巴,装到我的猫身上。这样活猫和纸猫就都有了灵性,才招人喜欢。”绕口令一样。
这么说这里的猫的尾巴都是被陈伯剪了去?
陈伯好像又读出了我的心思,他说:“祖上传下来的规矩,纸扎匠都这么做。‘剪下猫尾巴,胡同就成了它们的新尾巴。’”
后边的话,可能也是古训。倒是从另一个方面解释了,为什么单单这条胡同叫“猫尾胡同”,而不是猫耳,猫,或者其他。
“你是怎么找到我这里的?”陈伯问。
“您认识‘彩色芒果’吗?”
陈伯笑了笑,说:“又是他。”
“谁、谁呀?”
陈伯的回答险些让我鼻血飞溅,他慢慢的说:“我的客服。”
你永远不会想象的到,一个这么大年纪的人,口里说出“客服”这个词是多么的新奇。按照常理,他们一般都会甩着膀子给你滔滔不绝的讲着“过去的故事”,参军打过仗的,还会撸起衣服让你瞧身上的伤疤,或者讲跟着谁谁谁激战某某某战役。更不可思议的是,这个不算太登得上雅堂的纸扎行当,居然也有客服?难道他们的客户会半夜爬出来,敲着房门说:“喂!上次烧给我的那辆车,怎么刹车不灵了下来给我修一修!”
这是很难当做喜感的事。
还有一件事,我很好奇:“你的客服,怎么会知道我的那么多详细信息?连钱包里的硬币年份,彩票的数字,甚至身份证的首末两位都说对了。”
陈伯的解释也很耐人寻味,他说:“概率你懂吗?我这个客服天南地北的加人家QQ,对所有人都说这么一句话。总会碰上几个凑巧的。”
我有些哭笑不得。现在你该知道,我为什么不公布“彩色芒果”的QQ了吧,因为你找到陈伯的时候,听他给你讲可能连你自己都不怎么擅长的概率时,一定会后悔。
陈伯揭起一张马粪纸,打量打量我,问:“你是要扎给谁?扎给自己还是亲朋?”
这玩意儿也有无缘无故扎给自己的?隔行果真如隔山。
我说:“我遇见了些灵异的事,我现在想在天津找一个不存在的人,他可能是在听一个已经死去了的戏子在唱戏。”话一出口,我的天灵盖都微微发麻:“我找了整整一天,都找不到。在网上遇见了‘彩色芒果’,他告诉我到猫尾胡同找您。一定让您扎一辆没有车牌车灯的轿车,配一个没有眼睛耳朵和嘴巴的司机。”
陈伯点点头,说:“这倒是真的。”
“能行吗?”
陈伯没有答复,他转身去了里屋。端着一个废旧的油漆桶,里边盛满了熬好的浆糊:“等等吧,很快就好了。”
说着陈伯开始了手上的工作。
陈伯眼不花,耳不鸣,手也不抖。他麻溜着做着手工活。他找出一个现成的架子,刷上厚厚的浆糊,又扯过几份裁剪好的纸,没多会就做好了司机,又瘦又小,还不及五六岁的孩子高,穿一身黑西服,还带着白色领结。怎么看都觉得头的比例过小,像个馒头。司机的口眼嘴鼻耳,都没有。光秃秃的脑袋,只起到装饰的作用。
“你喜欢什么车?”陈伯指着几个样式的车画问。
“随便吧。”
“你们年轻的,都爱这个。”陈伯找出一辆兰博基尼的纸,又重复之前的工序,把车扎好了。
陈伯剪了几块黑纸,把车灯和车牌挡住。
“去吧。到西边十字路口的西南一侧,把这个烧了。”陈伯把司机塞进车的主驾驶座,司机直挺挺的站着。陈伯可能觉得站着开车不安全,就用力朝下一杵,纸扎司机的双腿就轻易的折断了。这下子,高矮差不多才算合适。
“多少钱?”我只好问道。
“还谈这么伤感情的事,五百!”陈伯斩钉截铁的说。
遇着这么一个老顽童,多少给我悲催的遭遇带来了一些接地气的感觉。
我找出钱包付了钱。拎着豪车离开了陈伯。临走前,陈伯还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用了大半的火柴,叮嘱我:“到了那边,车不能熄火。”
沿着胡同向西,果然有一个十字路口。
好不容易拥有了人生中的第一辆豪车,还得立马焚毁。
我把车摆在地上,燃起一根火柴,点着了。
“各路神仙保佑,让我凡事顺利。”我双手合十,按着自己的意思拜了拜。我盯着火焰,等着这辆车会前边带路,指引我去能找到王逸德的地方。想想都觉得滑稽。打小接触的教育和教导,都是排斥迷信,我完全赞同。可经历了这么多之后,我反而又主动拾起了这些曾被我鄙视过的落后思想习俗。也许,人在绝望了的时候,会把一切都看作是希望。
这时,从北边,缓缓的来了一辆车。车头上挂着很大的兰博基尼的标。
我不知道该用灵验还是灵异来解释了。
不靠谱的陈伯,居然能办出这么靠谱的事。
车子在我附近停下,我瞟了一眼,车身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底座,顶篷被切割掉了,切口很粗糙,像带齿的锯条。整个车比真款要高大半头。唯一像的地方,也就只有悬挂在车头的山寨标志。
连灵异事件都舍不得下血本,照以往经验来看,粗制滥造的,一般都不怎么样。我向车内瞟了一眼,果真,连车座椅都是公交车上的黄色的塑料座椅。底端用螺丝栓住。
这辆改装车,能行吗?不会是黑出租吧?把我拉到黑灯瞎火的地方,再抢光我所有的家当。
司机也是山寨货。虽说也是一身黑西装,扎领结。但脑袋上扣着一个黑乎乎的头盔。
我之前还纳闷,没有五官,怎么开车识路。这下倒好,只做到个神似,完全也不影响进度。
司机伸出手,使劲拍拍车门。示意我上车。
我迟疑了好一阵子。
司机等得不耐烦,他探出脑袋。头盔遮住了他可能由于生气皱起的眉毛和凶巴巴的脸。
我心一横,还有什么事情没经历过?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一拉车门,我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