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远离尘世几十年,岂料小小姑娘博闻强记,然而偷梁换柱于事无补,你又何必故弄玄虚。”饮鸠散人目光游荡,轻轻投落奚别恋身上。
这双眼睛,浅红明亮,衬着幽蓝烈焰异常可怖,隐约透出睿智光芒,却又带着一抹倦意,恍若看透人间冷暖;凉爽的夜风吹过,反倒含着丝缕兴奋。
却不知,因为何事兴奋,应该不是嫩肉鲜血吧!
面对诡异目光,几名少年儿女暗自担忧,尽都认为在劫难逃,今日便要命丧此洞。
有个热血少年,在这情危时分,产生一种神奇力量,并且涌动膨胀,莫名其妙激发着他,促使黑白分明的眼眸,短短片刻发生改变,变成幽幽绿眼。
狠狠的,牢牢的,视对方。
微妙变化,无声无息,却未逃过老者意识,他转动视线盯住陆离,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道:“老夫在此数十年,其间以兽血充饥,着实苦不堪言,不料出关之时,竟有意外收获,果真天助我也,哈”
迎着狂傲笑声,陆离寒战四起,接着深吸一口气,方要说些什么,忽闻奚别恋道:“往日是我伤你徒儿,若要报仇雪恨尽管出手,切莫平白无故牵连他们。”
此女有勇有谋,不愧为当代翘楚,若能揽为己用,必定如虎添翼。至于那个小子,虽非人中龙凤,但也不是池中之鱼,并且身含淡薄邪气,若被老夫吸收十之五六,决计又会提高功力。
饮鸠散人暗地一赞,同时止住笑声,忽而神色大变,目散点点红芒,道:“那个不成气候的东西,早已叫他谨慎行事,不料仍旧步入老夫后尘,真是”
他倏地住嘴,似乎乐从悲生,不禁神情缓和,逐渐想起点点滴滴。
数十年前,饮鸠散人以血求道,经过刻苦耐劳,修为有成步入江湖,从此作奸犯科,丝毫不留余地。他道行极高,法术诡奇,夺人性命如探囊取物,不费吹灰之力,一时耀武扬威,为所欲为,是以种下太多仇恨,落得千夫所指。饮鸠散人嗜血成性,早已入魔发狂,哪会管你江湖批判,兀自残害生灵,变本加厉为祸世间,最终引得高人出手,将他双腿打断,尚且废除一身本领。饮鸠散人生不如死,几度准备咬舌自尽,最后却被仇恨升华,苟延残喘于世,且还逃过仇家追杀,使用双手爬进山野,爬进这个阴暗洞穴。
恶魔双腿断裂,并且痛失本领,充饥成为最大忧患,眼看就要饿死洞内,所幸天无绝人之路;一个村夫贸然到访,见其身体残废,怜悯之心油然而生,旋即返回自家带来馒头,送到沾满鲜血的手中。
从此过后,山野村夫时常来探,每次都会备食相送,让这恶魔大为感动,逐渐有了报恩之意。
世间之人,无论善恶,得到恩惠皆有回报,饮鸠散人并不例外,于是收下村夫为徒,一直不厌其烦,倾囊相授。
俗语有云:日久生情。
惨无人道的恶魔,同样难以跳出情感纠缠,想这师徒二人朝夕相处,一份情谊日渐浓厚,彼此当作亲人也就顺理成章。
云舒云卷,事物变迁,迎着春去秋来,山野村夫略有所成,血炼之术得心应手,况且愈加痴迷,终日修炼而不歇息,逐步堕入万丈深渊。
最终,茹毛饮血,惨无人道,居然杀害家中妻儿,跟随师傅潜洞静修。
这名山野村夫,名唤李诚良,人既诚实,且又善良,奈何生不逢时,遇到凶残恶魔,端的葬送美好人生。
历经多年修行,李诚良不甘寂寞,不顾师傅谆谆告诫,闯入红尘寻人较量。理所当然,血炼之术风谲云诡,绝非普通对手能够抵抗,固然尝到胜利滋味,从而肆无忌惮,到处为非作歹。
前段日子,有嗜血者祸害东方,些许高人暗中搜寻,却难找到蛛丝马迹,感觉甚是蹊跷,后来传言问世,唯有不了了之。
玄天宗,东方一霸,门下高手众多,切实望而生畏,岂料有人难逃魔掌,惨死李诚良手里,故派门下弟子查访。奚别恋历尽千辛万苦,一路寻踪觅迹找到李诚良,将其打成重伤,且还奋力追赶,来到丽州城外,在古刹相遇陆离。令人遗憾的是,自从那夜以后,李诚良败逃而去,再无任何音讯。根据当前情形判断,他已通告饮鸠散人,是玄天宗弟子爱管闲事。至于魔教少女,也从一席对话略有所知,明白身陷困境,只怕在劫难逃。
对饮鸠散人而言,李诚良既是恩人又是爱徒,假设有人伤害他,该是何等愤怒。对正义人士来说,诸如此类恶魔,必然恨之入骨,渴望将他碎尸万段。
蓦然回首,丽州城外。
年轻女子,美丽动人,可惜身沾鲜血,早已不省人事。
山岗顶端,古刹里面,那难忘一幕,镂刻内心深处。
这一夜,两人相遇佛前,似永恒,但如春风消散。
置身岑寂氛围,望着孤独老者,每人思绪万千,自顾揣测前尘旧事。两个少年儿女,不约而同追忆从前,想到那夜情景,心里五味杂陈。
奚别恋盯着陆离背影,依稀觉得极其亲切,继而甜美一笑,缓步走上前去,越过他半个身位,凝视凶残恶魔,道:“让他们离开,我束手就擒。”
不等饮鸠散人开口,陆离拉住奚别恋玉腕,焦急道:“陆某不会苟且偷生,我们应该并肩抗敌,既然一起来,就要一起走。”
奚别恋浑身轻抖,想要反唇相讥,终究一笑而过。陆离伫立她的身后,无法见到美好笑容,否则定会思绪纷飞,随这笑容飘至洞外。
生命,本就无比珍贵,按理应当三思而行,可是遭逢生命危险,其余人等毫不犹豫,咬紧牙关站了出来,轻靠同伴身侧,貌似是要困兽犹斗。
奚别恋察觉背后变故,不由得心中一暖,道:“此人早已入魔,并非我们所能抵抗,大家不要无故送命,还是趁早离开最好。”
陆离道:“他那血炼之术,早被高人废除,就算失而复得,依然不足畏惧,更不至于未战先降,倘若我们联手攻击,兴许就能转危为安。”
“小子勇气可佳,的确不是平凡之人。”饮鸠散人的目光,绕开奚别恋这堵人墙,投落陆离身上。
“灵虚宫弟子本就卓尔不群,劝你勿要引火烧身。”韩巽想起师尊交待,说是遇到危险自报家门,于是脱口而出,势必给个下马威。
饮鸠散人,早年堕入魔道,断然不会在乎名门正派,他面带轻蔑,道:“此到灵虚宫千山万水,难道墨成子会来救你们?哦!不对!数十载悠悠而过,想必墨成子早已命丧黄泉,该是紫微小儿掌管灵虚宫吧!”
“我灵虚宫长辈德高望重,为何你要血口喷人?”韩巽勃然大怒,甩开熙绫紧握的手掌,舍生忘死走向前方。
墨成子,灵虚宫前任掌教真人,道行卓绝,名扬四海,奈何难登仙路,最终遗憾辞世。这位掌教真人,便是张陵天授业恩师,更是韩巽师祖,委实德高望重,让人心悦诚服。
听到对方出言不逊,两位灵虚弟子满腔恚怒,暗自滋生谩骂之意。
却不知,对面这个凶残恶魔,真与灵虚宫存在过节。
褪色的年月里,饮鸠散人为非作歹,也曾迫害一名灵虚弟子,引得墨成子怒发冲冠,故而派出宫内数十高手,务必生擒活剥。饮鸠散人道行高深,血炼之术诡谲莫测,遭遇高手围攻,仍旧一筹莫展,唯有败北逃跑。灵虚宫并未善罢甘休,兀自穷追不舍,将他赶上绝路。饮鸠散人被无奈,以身涉险夺人为食,最后碰到绝世高人,导致终身残废。
对饮鸠散人来说,灵虚宫就是罪魁祸首,害得他划地为牢,再也不能漫步天下。
这,就是奇耻大辱,更是血海深仇。
斗转星移,光阴流逝,花开花谢间岁月苍白,饮鸠散人却未淡忘仇恨,碍于后生当面,压根没有显露出来,只是捻须含笑,目散点点红芒。
对于其中关窍,奚别恋略知一二,慌忙把韩巽拉回身边,低声道:“韩姑娘不必与他纠缠,你们快些离开此地,否则追悔莫及。”
韩巽毅然道:“受人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虽然小女子道行微末,恐怕使出浑身解数,仍难伤及老恶魔丝毫,但是决不弃奚姑娘而去;况且,根据目前情形判断,这个恶魔不会放走任何一人。既然横竖都是一死,那么就该联手抗敌,以便含笑九泉,不让后人唾弃。”
两名南疆护法甚是着急,一溜烟飘到韩巽身旁,各自掏出武器,准备护主而战。陆离惊惧交错,忍不住看了师妹一眼,咬牙握紧双拳。
一阵狂笑,自那对面荡开,划破凝重氛围,响彻宽敞洞穴。
众人面面相觑,感觉脚下微微抖动,脑门更是隐隐作痛,连忙打起十二分精神,以便随时投入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