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有两百平方米大,大开间中间一条通向里面住宿吃饭间的路,路两旁的鲜花显示出了它够上档次,再两边便是整洁大方的办公桌,职员和老板都坐在这里办公。
我想这应该是国营医药公司,从它的名字可以感觉得到,那样我按部就班、稳步前行,就不会为芝麻绿豆点事被炒鱿鱼了,也会有一点福利保障吧!不料这公司离谱的很,不仅仅是纯纯粹粹私人的,还是一个广西的土包子倒卖药品发迹了,不知道是钱的魔力还是人的魅力开了这个公司,带来了十来个自家人,还有他和他弟弟的情人,据说两人都有老婆孩子在老家,不过看他们年龄也不是很大,三十来岁吧,可能乡下人都早婚早产吧。老总的情人,一个聪明漂亮的女子掌管财务。副总的情人似花瓶一个,花钱如流水。
我们到公司报到,第一天打扫卫生,支床架,好不容易整理了一个女集体宿舍。第二天搬东西时,当我把东西搬进去准备往床上放时,当天刚到的小关一下子冲到我前面把她的东西放上去了。昨天支的床是按我们昨天到的人数的,这下我就没床了。甘平示意我跟她对着干,这家伙也太霸道了吧!我想这人也不会有什么大出息,公司既然招聘我们来,自然会考虑按排的,不就一张床吗,值得那么计较吗,也许这也就奠定了我在这个公司又是下等的料。
刚开始甘平、小关、张丽抢着擦桌、托地板,后来全成我一个人的活了,反正就那么大个厅,又是办公的,也脏乱不到哪里去,整天茶、报纸过日子,人闲乎,心浮也!
主任过来和我们新来的打招呼,也就他看起来随意一点,和上下级都说说笑笑,对着甘平嘻哈了一下,甘平一下反弹起来,好象触动了她的那根神经,愤怒的不留情面的叫嚷。其他同事骂她神经病,小题大作,就算主任有什么非分之想也不可能大白天在大厅里众目睽睽之下做什么。我已听她说过,之所以招聘她到公司来是因为主任色上她了,她很反感。我觉得都三十岁的人了,还懵懂少女,神经过敏,主任也并非无赖,完全可以化解于无形。
我们一帮新人到公司好几天了,好不容易盼到老总召集开会按排工作。老总嗫嗫嚅嚅没说什么,倒是我们新来的人慷慨陈词,意气奋发,甘平更是时时处处要显示她超人的一面。老总可能从来没领导过象我们这样大学毕业的人才,心中底气不足,不知道怎么面对我们,也不给我们个明确的指示,也没有和我们达成共识,我们也一时找不到切入点,该做什么事?
张丽主动出击讨好老板。张丽长得瘦骨嶙峋,但打扮的花枝招展,很快成了老总和老总情人的心腹,参与贵客的陪送接迎。张丽是个热情的人,也是个达理的人,和我们一起也有话就说,我们从她嘴里得知:
北京某医院的药剂科主任一行来海南旅游,他们全程陪同,全程包干,呵护备至,谦恭备至。老总的干将甄祥进房间就给调空调,走时关窗之类的细节让她感受颇多,那主任一行回去时送三十元一斤的荔枝,一人一大袋。看来要供好一个财神爷不但要用钱,还要费尽心思的拍马屁,拍的恰如其分,拍的不露痕迹。
新加坡药商来谈合作事宜,张丽感叹到,土包子就是土包子,老总一点高尚的浪漫的文化气息都没有,陪客商几天除了昂贵的饭桌上还是饭桌上,硬生生的谈判,海口这么漂亮也不带他们走走看看,轻松轻松,把关系搞得融洽一些,谈起来应该好说多了。
高大年轻帅气的厨师阿贵做饭,我们轮流帮忙。有时我和小关、张丽等一起去买菜,在公司闲着也是闲着,嘈杂的菜市场也有太多的看头。
有一个年轻的双手残缺的年轻人背个菜筐买菜,钱装在他的衬衣兜里,到菜摊前,他说多少斤,卖菜的人把菜称好,走上前去帮他装到菜框,再从他的衣兜里拿出钱来,当着他的面把钱数好,该拿多少拿了,余下的帮他折叠好又装进衣兜里,一幅无言的充满信任的爱心画面。
而这边我们的关小姐因为几分钱跟小贩吵得唾沫乱飞。她聪明伶俐吗!所以基本上是每次买菜,买每一样菜都要讨价还价,还说那些卖菜的就不能给客气,要死死的盯住,短斤少两是他们的拿手把戏。我不敢苟同,这是给公司买菜,不用自己掏钱,也节省不到自己包里去,即使我给自已买,少一点就少一点了,我宁可少吃一口,不用在这里动不动生气,败坏心情,我的心情不是能来去匆匆、来去自处如的,虽然我一直在温饱线上挣扎。张丽也在说,小关家也是个小城市,听说家境也不错,父母亲都是干部,老公是珠江地产的建筑设计师,她还是个很不错的医生,听说在医院时病人送她的东西都吃不完,不知道怎么形成的那习气,我们买菜也讨价还价,但只是说说,不会闹的那么不可开交。
“人心可难测量啊,啥事都能碰上,女人不是水呀,男人不是缸,命运不是那辘轳,把那井绳缠在自己身上。”
阿贵宏厚、宽广的歌声把我们带入了另一种境地,阿贵钟情的《篱笆、女人和狗》的几首歌曲成了我们下班后的最佳佐料。
“星星还是那颗星星哟,月亮还是那个月亮...”
“生活是一团麻...,生活是一首歌,吟唱着人生悲喜交加的苦乐年华。哦哦!”
是啊,不仅山村的变化出乎人们的想象,几年间城市的万千变化也让人们改变许多。
公司有批新药到了,大包装与里面的小箱子上标题不一样,听说是为了逃避关税。
老总总动员请大家去蛇餐馆吃饭。个个吹捧老总年轻有为,杯盏交替声中极尽谄媚。老总倒也沉得住气,也许人家能从从乡下娃到南方小药王也自有他的底蕴,一直以来没见过他有什么张扬的作态,即使在这一掷千金的饭局上,面对赞美他也是略显腼腆的笑笑。
我在那里木讷着,说奉承话对我就是一件难事,还要去敬酒,那不是要我的命吗?我知道我不是能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这几年我也憋足劲了往前冲,管他天王老子、老虎屁股,需要摸的时候我也毫不退缩。但这是酒,满满一杯,还会又一杯,我不怕醉,我是怕难受;我不怕醉眼朦胧的丑态,我是怕喝下那一杯,我就倒在那里肠胃翻搅;我曾有过看别人都能喝,应该没什么大不了,差点被呛死的经历;融不进这气氛固然尴尬,可身体上的痛我更承受不住。看吧,看吧,既然改变不了自己,就只有随便了,如果一定要靠敬酒喝酒才能保住饭碗,那我只有放弃了。
我们穿梭在各大医院寻找突破口,一段时间内只有我送了两箱药到南方医院,我们深感此路的荆棘密布,取经于甄祥。
甄祥说药品越来越不好做了,各个医院都把关很严,要把院长、药剂科主任还有药房人员和医生一个个孝敬到,送礼吃饭,还加带观光旅游,哪个环节都马虎不得,不仅要有钱做后盾,还要有卑贱之心装孙子,更要有耐心死皮赖脸、死缠滥打。现在不象他们刚开始做的时候,只要敢踏进院长的办公室,就等于成功了一半,那时药品稀缺,推销员少,一听海南这么远,他们就客气的很,事后再送点礼就为下一次铺好了路。老总就是这样发的,进入这个行业早。现在那个黄金时期一去不复返了,老总也觉得越来越难做了,所以才招聘你们来看能不能开创一个新的局面。你们也别急,老总自有按排,这下要叫你们两个去东北处理一批药品。
时值春寒料峭,老员工游遍了大江南北,没人愿意去东北感受天寒地冻,我非常高兴能去观光旅游,甘平来海口一年多了也很高兴能顺便回趟家。财务给我们两个差旅费,甘平一下子独揽了。我准备去银行取点钱以备自已零用,小关说我怎么那么傻,别自己拿钱了,一切开销从差旅费里出。对啊,可甘平一把钱装起来,就一幅冷面孔对我,好象要压制住我似的,但那钱是公司给我们两个的啊!
我们两个兴冲冲的到机场,办理登机证时,一男士上来跟我们搭讪,我们也应付应付。也许是那男士看我们不难接近,把他的两个大包拿来叫我们帮他办成我们的行李,他的行李太多了,要另付超重费,大家一路行行好。我在犹豫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我们两个的东西是没多少。甘平断然拒绝,神色严厉的叫我不要理他,我算是领教了甘平的凌冽。
飞机上,我感受着许久以来的飞天梦想成真,心潮澎湃,思绪万千。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可以看看东北的风土人情,旅游观光于我来说是侈奢品,可望而不可即,但借助工作出来不也是更美的事。这几天来跟甘平感觉很僵,一向有着共同语言的我们,这会冷冷地坐在蓝天白云上,在有史以来她第一次坐飞机、我第一次坐飞机的万里长空上,我想让一切不愉快化为乌有,我们同心合力去迎接新的挑战。可这会已陌生的找不到话题,我看到似巨大的棉花团的白云在飞机周围、飞机下方翻来复去,飞机也如轮船遇到海浪在空中颠来荡去,我有点紧张地说飞机会不会翻,甘平恶狠狠地叫我不要说,我只会用沉默对抗着她,就算我口不择言,说出不吉利的话,难道就要中斜,你就要掉下去死了,用得着这样吗!
当飞机在长春机场降落时,我的耳膜经受着一股巨大的压力,越来越接近大地,我看到上面蠕动的影子越来越清晰,黑土地映入了眼帘,我品尝着它和红土地、黄土地显然的差异,北大荒、黑粮仓我早已从小说上看过,东北人也见多了,身边这个就熟烂了。
但一下子还是被说出我不是当地人,跟我一起的那个是本地人,一看就是个碴子。我们住进宾馆,甘平就阴着脸跟我说了两句话出去了,旁边旅客跟我拉起了闲。
吃饭时,要了个辣子鸡,端上来,我吃了一口觉得鸡肉有点凉,我说这菜是便宜,但做的工序可能不对,鸡肉可能是早做好的,都没太加热。甘平还没吃一口鸡肉,这会却把我的话当圣旨了,立刻大发雷霆,任厨师、服务员赔礼道歉,她还是咆哮不至。我觉得这人越来越不可理喻了,不就一顿饭吗,凑合凑合就过去了,我们也不是锦衣玉食之人,你南方转了一圈锦衣还乡了吗?用得着这样威风凛凛吗!
我想公司并未分开我们两个的身份,你拿钱,我记账,大家核对,公事公办,回去也好交待。甘平不仅不这样,还用尖酸刻薄的词语漫无边际的对待我。那些钱还要做事的,你就全部拿了也富不了,都归你吧!我不是怕跟你争吵,我是怕事情还没办成,我们先闹崩了,对大家都不利,我无后路,我还想回去混饭吃。
甘平说她的男朋友请我吃饭。反正钱都归你了,谁知道呢?饭桌上她们两个卿卿我我,我木讷,我已没兴趣她的一切事了,她突然冒出个男朋友,我也不想问,我不会装腔作势。他们在高谈当官的本事,可以为自己的人免费带工资进修,我略有质疑时,她不屑地说谁叫你不当上官呢,谁叫你不攀上官呢?原来她这男朋友是这里卫生局一个什么官,她也从中渔利了,难贵她那么尊祟当官的,长春的烂帐也有赖她的男朋友帮忙了。
带着长春的顺利我们到了哈尔滨处理另一批陈年旧账,并试图开辟新的市场。已是清明时节,这里还是冰天雪地,晚上**点钟街上就已冷冷清清,和南国正是华灯初上的情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可怜身上衣正单的我们就只好躲在房间里谋划下一步的出路。
找到了那家医药公司,闯层层关卡找到了负责人,就事论事,或退药或付钱,负责人在甘平咄咄逼人的气势下无法脱身,在甘平的厉眼注视下乖乖退货,我们看着药品发送到火车站拖运了才罢休。我似乎成了甘平的随从,她也俨然主子一个,把我当随从使了。我想任你鱼肉我还能抬起头吗?
接下来分道扬镖,你东边我西边各自跑销路,谁联系上算谁的。我边跑医院边顺路游览向往已久的哈尔滨风情,具有俄罗斯风格的建筑给我一种别样的感受,朝鲜泡菜、朝鲜冷面在这里大行其道,太阳岛、松花江银装素裹,尽管‘太阳岛上’的歌曲在耳边萦绕:明媚的夏日里天空多么晴朗,美丽的太阳岛多么令人神往...。但看不到歌曲中的影子,倒是一派“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征内外,唯余茫茫...。”的磅礴气象。
十来天来,我这边大医院跑了个遍,跟相关人员碰了个面,甘平说差旅费快没了,那时电话还不是很方便,老总又出没无常,不容易联系上,那我先回去了,甘平要再去长春善后。她在迟疑买机票花钱多,我说坐火车,我又不赶时间,在北京转车,顺便可以浏览一下北京,我以后到这里的机会恐怕不多。
此时的北京可以说冬去春来,万物复苏,于我是一种久违了的感觉,嫩黄的花蕊,淡绿的枝芽在风尘中显现出生机。气势恢弘的北京,我找不到能过一晚的地方,宾馆一问都是几百块。
坐上一辆小招待所招揽顾客的车,到了一黑黝黝的简陋的楼房前,我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觉得不是回事。摩托车仔说不远处有较好的住处价格也更便宜,我想天还早必须再找一家,以便明天观光买火车票,这里都没公共汽车,明天还是要坐摩托仔的车,不如现在就走。
摩托车在飞快的奔驰,我担心会来个人仰马翻,他的不远处怎么那么长,这家伙地道吗?我不会刚出虎口又入贼手吧,还好在我的请求下他开慢了点,还边开车边给我介绍北京的路线,“那个方向到火车站,那个方向通向天安门广场,坐203路三站路就到了。到了,就这家,还可以吧,交通很方便,去那里都有公共汽车。”我终于放下心了,看来这世界并非群魔乱舞,还是好人多!
第二天我打起行囊首先到火车站买票以决定下一部的计划,预定火车票在离火车站有点距离的一个不起眼的售货处,我说的很清楚要明天或后天的票,售票员一幅心不在焉、高高在上的样子,吭都没吭一声,给我一张第四天的票,我一接到手就说错了,我不要第四天的。“这几天都没票了。”“没票你应该给我说一声,那退了!”售票员爱理不理的不耐烦的坚决地说不能退。我的牛劲来了,不能退我就叫你不能退,我横创中国,这点事都拿不下来,我还能干什么?我直奔火车站找领导,费了很大的周折才找到具体负责的人,一女的,模样自然是不同,干部的样子写在脸上,一听我的话,马上打电话叫退掉。
火车站窗口可以买到第二天的火车票,就是要排长队,不知要排到何时,在队伍中熬吧!一位年轻英俊的军人过来,看我是和他一同到广州,便主动帮我买了票。
我有的是时间了可以去天安门、故宫看一看了。我挤上公共汽车,脚都没地方立,钱拿在手上买不到票,这里的售票员还延袭老一套的作风,围在前后车门旁的铁栅栏里喊着卖票,不象南方的公共汽车上售票员穿梭在乘客中间上前买票。我从中门上的车到站了还没能挪一步,几乎是给挤下车了。
“喂,你没买票,我们是查票的。”两个漂亮时髦的女子挡住我的去路。“太挤了,买不上,我刚走两个站。”我晃着手里还没来得及装进去的钱。“两个站罚款五元。”还好比买票只多了四块钱,我赶快给钱走人,免得她们又纠缠我坐了多长路,有口说不清。
通往神圣的天安门广场,望见庄严的人民大会堂,我醒过神来,我可能被骗了,公职人员罚款怎么都不给个单呢?这世界真是没有一块净土,这就是世界上最大的城市中心广场,没有眩目,没有震撼,我到此一游。
人在旅途,我牵挂着我那对象,他会想念我的,我要把我流动的印证送给他,让他和我同享同乐。我有生第一次给男人买鞋、买衣服,我的心说不出的激动,我感觉得到面对售货员时我面红耳赤。我顺便逛了逛西单广场等商业区,尽可能多的感受一下首都的气势。
一上火车,那年轻的军人就看见了我,他跟别人换座位坐到了我的对面,有他可以说话,我自然感到很愉快。他是一个周到的男人,带的饮料,点心,面包之类都是两份,看得出昨天一见,是他特意准备的吧!我也毫不推辞心满意足的享受这从未有过的被宠爱的感觉,从陌生到相依在车上的两天里,他人以为是一对恋人的我们,下车后他走他的路,不带走一片云彩,我怅然若失,我莫名其妙我居然会花心。
在广州的大街上,迎面撞上了一位女子说她钱丢了,看我这么善良,便要点钱打个电话和家里人联系。我一下掏出十块钱给她,我没去想她说的是真是假,我只是觉得如我一样的一个女子能向陌生人开口已是不易,我也非常清楚我身上带的钱已不够回到海口,我一路担心去广州公司的办事处别有什么意外碰不上人了。所幸还好,财务大臣在,我有吃有喝又有钱回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