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多我们到了柳城小易住的地方,却进不了家门,妹妹带着钥匙出去了。老公如热锅上的蚂蚁到处去找,他怕妹妹出事,他给妹妹打电话说好我们今天要回来。
小区绿化的很漂亮,在乡村简陋的环境中住了几个月,来这里看到别样的楼房、整洁的院子,绿草坪、景观树、石桌、石凳格外的清新宜人,在夜晚隐隐约约的灯光中分外迷人。我看着女儿睡着在石桌子上,看老公出出进进焦虑地寻找着妹妹,我祈祷妹妹平安无事,也好让我和女儿走进城市、走近文明,在我的幻想中,向来懒得动的老公这五六个小时没停过脚步,一直到凌晨四点钟妹妹回来了,不知道跟什么朋友去夜总会玩了。
我们到了房间,装修的很好的房子里沙发、床都很不错,就是显得凌乱。夜半时分我们又渴又饿,想到厨房找点水喝,煮碗面条,却看到到处是塑料袋、还有残羹剩菜、没洗的碗,可能吃的东西没有一点,开水也没烧一壶,盐都没有了。冲冲澡休息天亮再说,不大的卫生间中间冲刷的干干净净,角落里一层污垢,上积着头发、用过的洗发膏小袋。本来这人家的新房子给小易住,一切都是新的,不知道他们怎么好意思搞成这样,动动扫把不费多大劲,自己也住的舒服吗!
接下来报纸上、电视上铺天盖地的批判***,小易的好朋友小曹成为了这次运动中第一次被抓起来的三个人之一,他的大名登在报纸上。
这让小易感到义愤填膺,他多年来膜拜的偶像一夜坍塌了,他不甘心;他怀着一腔热血要为之献身的事业居然是斜说谬论,他要声讨。我清楚的很,这要是在海口,他一定会冲向前把小曹替下来,这还是他体现男子汉大丈夫侠义精神的时刻,他决不会袖手旁观。
这让我感到震惊,小曹是小易那一帮朋友中最温和的一位,为人处事最周到的一位,给我的感觉最谦逊的一位,他都能被抓起来,要是小易在那里的话肯定是首当其冲的一个。
“***口口声声是真正往高层次上带人,***是他的特性,那怎么还会闹事?”
“为了**!已经有人修成正果走了。”
走哪儿去了,老公这些信徒只是坚信走了,走哪儿去了他们也不知道。但是他们就是不肯认输,那是他们的信仰、他们的尊严、他们的心血,说倒就倒了他们不甘心,那不等于自己扇自己的嘴巴吗!那也应验了一些‘无知’的人对他们的嘲笑是正确的,那他们的颜面将何从。还是说当某种学说奴役了人的思想时,要让他一下子茅塞顿开谈何容易。
但这连续不断的批判,唤起了我们对运动的严酷性的记忆,我和老公对当年举国上下的一次又一次运动多有印象。老公也开始在思索***的宗旨——修练个人的品性,不执着,不忘想,以达功德圆满升天,不评判社会,不参与政治是它的口号,怎么就和政府对立起来了,还要斗争到底呢?老公也开始注意防备不再大肆宣传***,以免不必要的牺牲,他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责任,起码得养家糊口,不光是为了所谓的信仰而生。
我为之感到非常的庆幸!老公能躲得过去,是什么让他既离开了海口又离开了大平?是他会算早有预测,是他家的风水吉祥不该有难,是他的命运好不该走这一劫,或许是我和女儿的命好化解了这场灾难。
在这个城市里,老公是陌生的,他在七、八年之前来过这里一次不到两个月,那是他第一次下海第一次赚了几千块钱,第一次感到世界的缤纷灿烂也第一次感到人和人的天壤之别,一位老总手上的手机是他不吃不喝教十几年书的工资,他的内心震荡起来了,也为他日后没多久下海去海口埋下了伏笔。
小易以本真、朴实的想法为和他一样穷困潦倒的贡哥选了一块风水宝地、下葬了贡哥的父亲。结果如小易所断言、出乎贡哥意料,贡哥的生意一下子越做越顺,到如今已是一家布料生产厂的老板,拥有上千万的资产。
我们这次来住的就是贡哥的房子,贡哥贡嫂看我们一来就请吃饭送红包。这次来除了贡哥两夫妻之外,小易并没有太多熟悉的人,基本上都是贡哥介绍的看卦的人,他也没有切入点谈及***。
老公从去年下半年为了***封卦教书,到今年他的天性使然不能教书,加之外债不得不重操旧业,为生存而赚钱。本来他的骨子里就是易经,一点到这个点上他就物我两忘了,所以没人会把他和法纪**拉上边。如今的运动也不象当年穷追猛打,到处风声鹤戾、草木皆兵,也没有平民百姓摇旗呐喊,或者说如果不是这次报纸电台的批判,虽然***存在已好几年了,但并没有多少人听过这个词,更没有人会觉得它那么有影响到值得国家机关高度重视。改革二十年人们学会了自主,谁都不会去盲目的追逐什么,那种瞎起哄、搞斗争的历史一去不复返了。老公也就游离于***之外自在着自己的自在了。
我给水娃妹妹绣的眉应该说和她素净时的脸非常的谐调了,眉峰弯、眉尾稍平的眉型使得她那张长而有点生硬的脸显得柔和了许多、眉色也很自然。她却每天夜猫子一样出门时浓装艳抹,打扮得花枝招展,擦过口红的纸、擦过眉毛的纸,床上、沙发上、茶几上、窗台上、厨房的碗架上、阳台上到处都是,我天天打扫、她天天放。这人怎么这么不自觉呢,你能描画半天,顺手捡拾一下就那么费劲吗?
这不自觉真是到家了!也是人堆中扎的她,她的朋友、小易的朋友四五个一起来吃饭,炒的几个菜都吃光了,大家也都吃饱坐一边聊天了。我一直忙着招呼客人,拿碗端杯、清理桌面,还看着女儿吃饭,到最后还有半盘盐焗鸡才有空吃点饭,妹妹的筷子还没放下来,这没什么!可笑的是她并没往嘴里放什么肉,她的筷子夹一块鸡肉翻看一下原放到盘子里,筷子在嘴巴里咂巴两下,又夹一块翻看一下放到盘子里,筷子再放在嘴里咂巴两下,就这样半盘鸡肉没有一块她不夹的翻看的。我不知道她究竟在看什么,是鸡肉不是猪肉你怕吃到肥的,她吃饱了,我没法再吃了,我一向舍不得,但这半盘鸡肉我没法不把它倒掉了,我向来碰到不管多香气扑鼻的一大碗汤,要是有人筷子放里面一下,我就一口不喝了,那么多年在外面流浪也少见有人这个吃法;小易家里不管怎么说还可以找个借口自我安慰,火锅一直是开着的可以消毒了。
妹妹对外也好心的很!楼上半夜三更打的不可开交,摔东西、砸地板的声音轰隆轰隆,歇斯底里的哭闹声在万赖俱静的深夜应该传得很远。妹妹说那女的她认识,跟她还玩的好,跑上去劝架去了,十分钟、二十分钟不见下来。老公睡不住了,怕打到他妹妹,也跑上去看了。
我睡的迷迷糊糊听他说要上去看,睁开眼睛一看,我睡的房间门大开着,斜对着房子的大门也大开着,如果从楼下楼梯上来,我和女儿光裸在床上的情景会一览无余,炎热的夏天在房间关起门来我们常常一丝不挂。我忽然紧张起来,老公已没了人影,我把门关起来,越想越气:你真是好心!那么会替别人着想,怎么就不替你老婆和女儿想一点点呢?你就不怕坏人进来,你老婆和女儿有多危险;别人家的事关你们什么事,这里又不是你虎头寨,都是婶婶伯伯、乡里乡亲的,用得着你管吗?下面还有保安,你操的那门子心!
咚咚,敲门声,老公他们回来了,我不去开。“小芳,小芳”,我不吱声,你不想想门大开着,这一会你老婆还平安吗?好一会了,我不得不开门了,还有两个警察左右身边,要看他们的身份证,我肃然起来了,拿身份证给他们察看,警察看没什么便走了。原来是有人听到那家打架报警了,警察赶来处理妥善,怀疑起小易和妹妹的身份了才有了这一幕。人家多聪明,城里人自有城里人的生存规则,拿你虎头寨的好心别把自己栽进去了。老公也后怕起来了,要是抓他去,再跟***一连起来,他不完蛋了。
城市的色彩是缤纷的,城市的生活是便捷的,城市的人是精神的,在乡下住了一段时间,我倍感这城市的魅力所在,我决定招份工作留下来。
我把女儿送到了本小区一楼一套房子开办的幼儿园,对于女儿老公是舍得的,一个月一百多块费用他很乐意掏。可女儿并不愿意去,女儿在自然中惯了,这个地方对她显得太狭小了,尽管布置的花花绿绿还是吸引不了她;这里的小孩私下说方言女儿听不懂,可能感觉很孤单;不知还怎么触怒了老师打了她一下,小小年纪她也敏感的很,每天早上送她去幼儿园是一件很难缠的事,她哭闹的不行,我常常把她强迫放那里,一天都难过,还好每每晚上去接时,她都活蹦乱跳的跑出来,没有一点不开心的样子。
我在柳城大街小巷找工作,汗流满面的挤公共汽车,为节约几块钱一整天一整天的忍饥忍渴;老公一出门不是有车接就是打的;妹妹一出门就打摩托车,从小区门口到公共汽车站要走四五分钟路她怕累怕晒。一家人不一样的消费层次,那是人家的命,我的命要靠我自己。
我走了无数的路找到了一家美容院可以试用一下,这一试我的本质又暴露出来了,给男士洗脸我缺少妩媚,与同事相处我缺少诙谐,本来我就是个静、听的人,他们的方言我又不懂,不知从哪里插话进去,人家不要也是情理之中。
我想找一个男士勿进,专为女士美容的美容院,我对自己并没有十足的信心,我感觉美容我懂得很多,比一般的美容师有更深厚的理论基知识,但我没有实践经验。贡太帮我介绍她常去做美容的美容院,我知道她很真心,对小易她也觉得象个亲人一样,说起小易的个性,她说第一次到柳州,小易赚了钱都交给她保管,走的时候才都给他。我相信她是很用心的帮我,但可能是我底气不足,老板推辞过段时间。过多少时间呢?
我继续找,找到一位女士,她刚刚转让过来一个美容院,是一个路面的长条形街铺,美容院并不象美容院的精致、温馨,显得有些昏暗,不过该女士看得成熟稳重,她还说自己是大学中文系毕业,这让我觉得能随她一起干起来也是有前途的,她一开始并不会如其它的美容院有很多的客人,我想正好给我一个学习渐进的阶段,它成长我成长多好的机遇!
她也许是不放心我,晚上下班要送我回去,她有摩托车,看到了我住的小区、我女儿、我老公,她也放心了,一天在忙进货忙洽谈,有一大半时间我一个人在美容院。我不知道是老板的大气,还是这里人纯朴,老板的美发厅就在房东家出入的过道上,那各种各样的美发液、美发用品都可以顺手牵羊了,但还一直完整无缺,这让我感到人性的真善美,也让我对这个地方产生了好感。
我就一个一个房间清理打扫,洗床罩、椅套,没有洗衣机,我用手洗,洗的太多了,手也擦破了,我粘点创可贴继续洗,心里说不出的滋味,累我不怕、脏我不怕,不过看得出这是曾经按摩的地方,会不会有爱滋病毒顺着我手上的伤口感染呢?但是我太需要这份工作了,我还是从早到晚不知疲倦地整理房间,从大节到细节不放过任何一个污点。
一天有两位男士一进来,女士老板就象看见财神爷来了殷勤招呼,这本是她接手这个店以来第一次来的客人,在女士老板的盈盈笑意中一位很高兴地接受了洗脸,另一位找借口不要我给他洗。女士老板对我提出了意见,发型应该剪的时尚一些,衣服应该穿的露一些,我们从事这个行业要给人家看得赏心悦目。老板说的很对,但和我想的只为女士美容又相左了,不过人家是大学中文系毕业的,年龄也老大不小了,看得高贵优雅,都能俯首甘为做美容,我又有什么资格挑三拣四呢?
这天有位老男士进来左顾右盼,院里只有我一个人,他要求洗脸,我自然不能放过了,老板的生意冷清的很,难得有个客人。洗着洗着,那老头的手不老实了,他似在伸伸懒腰,是在试探我吧,我后斜躲过了他的咸猪手,等他把手收回去了再洗,他这样试探了两次,觉得捞不到什么便宜便叫我快点洗,他好走人。
美容院我干得不顺意,老公的生意也不景气,几个人的开支又大,全靠他一个人的嘴皮子,老公看着新闻炮轰***,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担心有人会出卖他。贡哥应该说是待我们不错的,连妹妹都说:“我们一到他们就请去酒店吃饭,给我们房子住,还叫人来看卦送钱。”老公觉得贡哥有今天得益于他看的风水,资助我们一点也是应该的,但他也怕他的这种心绪无意中引起了贡哥的反感,他的客户大多和贡哥有着多多少少的牵连,他怕贡哥有意无意地把他说出去,也怕他初来时散发出去的有关书籍会不会成为一颗定时炸弹,把他引爆,他无法估量这场运动的深浅,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他决定离开这个城市,带着妹妹到一个陌生的城市去,我和女儿再回大平去。
既如此我就开始回去的打算了。我先跟女士老板辞职,老板发了我四块钱,是给那个老头洗脸提成的,老板算的很清楚,她不想欠我债,我干了大半个月洗了那么多床罩、被单,打扫了那么多卫生是白的。我不计较这些,她能给我信任这已经值得了,前几天谈的一个旁边店的女孩想绣眉,要是一两天来做的话她电话约我去做,给我提成,我当然感激的很。对于那女孩我口上说着可以做,做了会漂亮很多,可心里一直犯滴咕,那女孩一只上眼皮下垂,可以先做切割的双眼皮把它提上去,把两只眼睛对正,再根据情况绣眉,我这样建议过她,让她先到大医院美容科看看,但她又急于想美,又怕麻烦,我担心她成了象我这样急于要钱的半打美容师的猎物,不是美容而是毁容,如果仅仅纹了眉加重了色彩更凸显了她眼皮的下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