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穿上这身军装已经五年了,他才明白:并不是成了军人,为国家尽到了责任,履行了义务,就可以减少对小家的责任,小家的责任和义务依然沉重地压在他的肩上。而且这种国家的责任和义务又使他在履行自己对小家所应尽的责任和义务时要面对更多的困难和无奈。
如果是在战争时期,他可以义无反顾地抛掉一切,勇敢地迎接那生与死的考验。而在和平时期,既要尽到卫国的责任和义务,又不能抛掉丈夫的责任与义务,这让他感到是如此的困难。他也想多给妻子一些关心,多拿点时间出来陪陪妻子,可只要他还在部队,这一点就无法做到,他的心中只能是无奈和愧疚。现在他才明白原来他一直所向往的英雄生活只能是瞬间,永恒的则是作为一个平凡人的困惑与无奈。
他明白,人的痛苦不是来自于肉体,而是来于精神。刚到部队的时候,部队正在进行营房建设,每天都在扛着铁锹、铁镐,开沟挖渠,铺石修路,种草种树。整整一年,没有休息过一个星期天,甚至没有午休。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从早到晚衣服都没有干过,那时他并没有感觉痛苦。可自从结婚以后,他感到一天比一天苦,不能在父母面前尽孝的自责,不能和妻子相守的内疚,让他的心情一天比一天沉重。
军队是一种特殊的行业,特别是他身在应急机动作战部队,各项任务更是紧张繁重。部队在安排工作的时候都是把军人的一年365天,一天24小时都安排在内的,没有一分一秒是在工作计划之外的。即使休假回家,也必须留好联系方式,以便随时有事召回。这种工作安排就决定了他很难有时间陪伴自己的亲人,很难对自己的小家承担自己应当承担的责任。按照应急机动作战部队的要求,部队常年处于四年战备状态,必须时刻保持干部三分之二在位,战士百分之九十在位,且始终要有一名主官在位。王小亮作为一名普通连队主官,常年要保持在位,各种学习、开会、跟班作业、检查、评比,让他连星期天都难得休息,精力支出和精神压力也年年居高不下。
他知道如果想尽好自己作为丈夫的职责,好好地补偿这几年所欠刘晶晶的感情债,只有离开部队一个办法,可这实现起来太难了。如果是其他行业,愿意干就干,不愿干滚蛋,不会有人求你留下来。可偏偏在部队不行,愿意干是理所当然,不愿意干是政治觉悟不高,如果自作主张选择滚蛋,那是逃离部队罪,可以追究你的刑事责任。作为一名干部,想离开部队,只有转业一个办法。可是他现在的职务是连长,年龄是27岁。按照部队的规定,正连可以干到35岁,也就是要再过八年才能保证转业。如果真要熬够八年,那按正常他都可以调到正营了,又不符合转业的条件了。
王小亮经常会想自己最大的错误就是结婚,部队的工作已经决定了不管他同谁结婚,那么他的妻子都必须在一年的大部分时间里选择独守空房,独自面对孤单、寂莫、空虚和生活的种种困难、挑战与诱惑。
王小亮一向自诩是一个责任感、正义感很强的人,他一直希望自己的行为能给别人带来快乐和幸福,他也一直认为能给别人带来快乐的人,自己才可能快乐。可现在他却清楚地知道自己给妻子的快乐和幸福太少,却给妻子带来了太多的痛苦和遗憾。
可王小亮又觉得这不是他的错,他也是一个正常的人,也有七情六欲,也渴望能有一个温馨幸福的家庭,温柔体贴的妻子,聪明可爱的孩子。和刘晶晶结婚前,他非常详细地向她讲述了将来可能要面临的常人难以想象的种种困难,可刘晶晶说“只要和你在一起,什么困难我也不怕。”
也正是刘晶晶对他的这种坚定支持,才使他几年来一直踏踏实实地在部队工作,认真地做好每一件事情,履行好一个军人所应尽的责任和义务。
对于刘晶晶辞职来到部队驻地找工作的行为他是不赞成的。他知道刘晶晶是为了能和他多一些相聚的时间,可是他更知道这种愿望是美好的,却很难实现。就拿现在来说,刘晶晶来到这里已经一个月了,他只陪刘晶晶出去过一次,看了一眼她租的小屋。而所有找工作、租房子的事情都是她自己去完成的,他连陪着她同去都做不到。
现在她刚参加工作一周,部队马上就要外出训练三个多月,把她一个人留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尽管他心里也很痛苦,可是既然穿上了这身军装,就别无选择,只能是先干好本职工作。他身为连长,一百多号人的吃喝拉撒睡都压在他的肩头,他责无旁贷。
早上四点十分,王小亮被闹钟吵醒,他一下子蹦起,关掉闹钟。回头看看刘晶晶,吻去她眼角的泪痕,出门向连队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