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顺唐意识到这个老人很可能认识自己的父亲,也许是父亲生前的朋友,但从他买棺材的模样猜测应该算是曾经的顾客吧?广福镇算是有些偏远的地方,虽然说国家已经不允许土葬,但因为这儿离县城实在太远,乡下人家中要是有人过世,是不可能运到县城火葬的,都是到镇子里来买口棺材,回去选个风水好点儿的地方土葬。如果在买不到棺材的情况下,都会花钱自己买木料,聘请木匠做一副上好的棺材。
从很多老年人口中声称存点儿辛苦钱是“存棺材板钱”就能看出来,棺材这种东西自古以来在中国人心目中就很重要,无论是中国还是国外,大多数人潜意识中都有一种概念:生要有房住,死要有棺装。生前可以颠沛流离,但死后无论如何都希望自己有一口棺材。
如今在广福镇上,棺材铺实际上已经是名存实亡,改革开放之后,原本剩下的两家棺材铺,一家是盐爷的,一家是胡顺唐父亲胡虎的,但后来胡虎因病去世,盐爷也双眼失明,造成了广福镇上有棺材铺但没有棺材卖的这种现状。乡下人家中死了人,大多数都只能高价聘请那些不嫌晦气的木匠做棺材,甚至在死者生前就预定好,免得死者在死时见不到自己的棺材不能安心上路。
胡顺唐搬了把椅子过来,让那老头儿坐下,谁知道老头儿坐下第一句话便是:“我也姓胡,按照辈分也算是你爷爷辈嘞,我想哈……嗯,我是家里的老幺,你应该喊我幺爷。”
幺爷?胡顺唐看着那老头儿问:“请问您叫什么名字?照您的意思说,您是我家亲戚?”
“我叫胡钱福。”胡钱福说,“说是亲戚,算嘛,应该算是亲戚。”
什么叫算是亲戚?这又来个本家血亲吗?那盐爷为啥老是把我是他本家,是他家血亲挂在嘴巴边上?而现在又冒出来一个我本家姓胡的亲戚?胡顺唐百思不得其解,干脆直言问道:“但是我从来没有听我爸提过你们呀?我爷爷也没有说自己有兄弟姐妹之类的。”
胡钱福把蒲扇放在棺材盖上,叹了口气道:“我晓得,他们即便是跟唠我们姓胡,但肯定不是心甘情愿,但以前注定的事情,咋个能改变吗?”
胡顺唐越听越奇怪,问:“幺爷,你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胡顺唐干脆直呼胡钱福为幺爷。
胡钱福缓慢地点点头:“原来你老汉(爸爸)你爷爷都没有告诉过你那件事情,算唠,既然他们没说,那我也干脆不说,免得坏唠你屋头的规矩。”
胡钱福说着便起身要走,刚起身又轻轻拍了一下那口棺材道:“对了,这口棺材我还是要,好多钱?”
胡顺唐心里还在想自己爸爸和爷爷有什么事情没有告诉过他,完全没有听进去胡钱福要棺材的话,只是摇摇头,目光有些茫然地盯着那口棺材。
胡钱福见胡顺唐没答话,伸出一根手指头道:“这么多要得不?”
胡顺唐此时才反应过来,看着那根手指问:“什么?”
“嫌少啊?那多加五千。”胡钱福片刻迟疑都没有,立刻加了价。
多加五千!那他那根竖起来的手指头就代表一万?一副棺材能卖一万五!?胡顺唐惊讶得下巴都差点儿掉了。怪不得盐爷让我不要放弃棺材铺,原来这玩意儿这么挣钱?不对不对,要是真能这么赚钱的话,那小时候也不至于那么惨了,这其中肯定有什么猫腻!这个自称是我幺爷的人一定是大有来头!得问清楚!
胡顺唐对胡钱福说:“幺爷,不是我不卖这口棺材,实在是因为这棺材对我太重要了,算是我父亲留给我的遗物。”
说到这儿,胡顺唐刻意看了一眼自己父亲的遗照,同时心中默念道:“爸爸,千万不要怪我撒谎,那是因为从昨天到今天所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太怪异了,我是为了查明真相被逼无奈。”
“遗物?”胡钱福眉头皱起,随后展开,“懂起唠,懂起唠,既然是这个样子,那我也不勉强唠,走唠,有空来耍。”
胡钱福抬脚就要走,胡顺唐一下就急了,这一万五挣不到手不说,真相也没查清楚,看来自己这点儿小聪明有时候也不管用。正在胡顺唐准备拦住胡钱福时,从铺子外面走进来一个背着旅行包、戴着墨镜、打扮得比较时尚的女孩儿。
女孩儿进门后便开口问:“你们这儿谁是开棺人?”
胡钱福和胡顺唐同时一愣,胡顺唐愣住是不知道她在说什么,而胡钱福则是因为自己听出了那个女孩儿熟悉的声音,还有她口中所称的“开棺人”!
“淼妹仔?”胡钱福上前仔细打量了一下那女孩儿,同时被称为淼妹仔的女孩儿也摘下墨镜,看清楚胡钱福之后,惊喜地说:“幺爷!”
胡钱福摸着那女孩儿的头说:“哎呀,好多年没见到唠,自从你跟你妈走唠过后就没看到过唠,你咋个想回来唠喃?”
女孩儿正要解释,但转念一想道:“我姐不是死了吗?我昨天晚上听说了,今天一大早就从省城赶回来了。”
胡顺唐见这两人又变成亲人相认了,叹了口气转身收拾凉席去了,同时留心听那一老一少的对话。从对话中得知,这女孩儿叫胡淼,是胡杏的亲妹妹,而这个胡钱福则是她的幺爷。胡顺唐估计在胡淼面前,胡钱福才是真正的幺爷,自己恐怕只是个干的,说不定以前爷爷和他结拜成为过兄弟啥的。
不过,话说回来,开棺人是什么意思?隐隐约约好像从哪儿听到过,什么时候呢?胡顺唐记不起来了,转身看看那两人,同时发现胡淼也在盯着自己,自己对视过去的时候,胡淼也不躲闪,直愣愣地看着胡顺唐,反而让胡顺唐有些不好意思,赶紧转过头去。
算了,收拾一下,也应该去派出所看看吴叔的遗物了,说不定能从其中找出什么线索来。
胡钱福和胡淼唠叨了一阵儿后,胡钱福想起来什么,拉住胡淼就出了铺子,来到街边低声问:“淼妹仔,你老老实实给我说,是哪个给你说的开棺人呐?”
胡淼正要开口,胡钱福便将她拉出了棺材铺外。胡顺唐见状有些厌恶地看了胡钱福一眼,他如今最恨的便是别人故意向他隐瞒什么,昨夜如果不是自己强压着,说不定就揍了刘振明一顿了。
胡顺唐刚在铺子内将凉席收好,便听到铺子外那一老一少争吵起来了,争吵了一阵儿后,便听到胡钱福的怒喝道:“让你少管就少管!这种事情不是你们这种娃娃懂得起嘞!你走不走?”
“不走!就是不走!”胡淼也不示弱。
“好嘛,你不走是不是?咹?你是不是要把你幺爷气死?”胡钱福气急败坏地喊着。
胡顺唐有些好奇,不知道两人争论什么,放下卷好的凉席走出铺子,正在这时,跑来一个年轻人,走到胡钱福的身边说:“胡幺爷,派出所那头喊你,赶紧切一哈(让你赶紧去一下),说有急事!”
胡钱福一脸的怒气,点点头,就要拉胡淼走,胡淼闪身躲开说:“我就在这儿待着,你先走吧,反正胡家人也不高兴看见我。”
胡钱福一跺脚,说了句:“你千万不要给我多事!”
说完胡钱福跟着那年轻人走了,却不知为何走时有意无意地看了胡顺唐一眼,眼神很是怪异,让胡顺唐觉得浑身不舒服。
“我回来这才第二天,接二连三发生这么多莫名其妙的事情!”胡顺唐心中很不痛快,转身要回铺子,又听到胡淼在那儿问:“喂,问你呢,你们这儿谁是开棺人?”
胡顺唐心中本来就窝火,直起身子来盯着胡淼说:“你很没有礼貌!什么叫喂?我有名字的。”
“啊?你说普通话呀?哈,想不到在这地方还有人说普通话。”胡淼脸上露出笑容,向胡顺唐伸出手去,“我叫胡淼,请问你尊姓大名?”
胡顺唐出于礼貌握了一下胡淼的手:“我叫胡顺唐。”
“你也姓胡?”胡淼说着抬头看了一眼门牌号并读了出来,“上河街69号……对呀,应该是这里呀。”
胡顺唐看着胡淼,从她那身时尚的打扮来看,应该不是这周边的人,也不是县城来的,极有可能和自己一样,都是从省城回来的。
胡顺唐转头去看门牌:“对,这里是上河街69号,你到底有什么事呀?有事快说,我还要出门办事。”
“我说啦,我是来找开棺人的!”胡淼掏出湿巾擦着脸,“进去说话行不行?外面太热了,里面还有空调呢。”
空调!?这丫头啥眼力见儿,就这破宅子还有空调呢?如果我告诉她这宅子本身有点儿阴森森的,她肯定一秒都不想在里面待着。胡顺唐正要阻止,但胡淼很不客气地已经走进了棺材铺中。
走进棺材铺之后,胡淼径直走到那口棺材面前,仔细打量着:“果然和我奶奶说的一样哦,开棺人都是卖棺材的,这放到现在来说,应该算是广告,对吧?”
胡顺唐坐在卷起来的凉席上,看着胡淼问:“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呀!什么开棺人?”
“你不知道?这三位是这家棺材铺的什么人呀?你又是什么人?”胡淼抬起头来,看了看胡顺唐,目光又一转,盯着墙壁上的遗像,忙走近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