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辛怀宙的梦境中,又出现了小时侯经历过的事情,那件事,时时走入他的梦中,他已经梦见多少遍:
十多年前。
一个夏天的夜晚,外出散步的人们已经渐渐往家的方向走去。
天,阴郁下来,要下雨了。
一条偏僻的胡同内。从别人家窗户里透出的微弱灯光,照着凹凸不平的路。
一个七八岁的女孩,跟随在母亲的身后。
“楚楚,快走……要来雨了!”母亲走在前边,肩上,扛着包。
“哎!”女孩子脆脆的的应答声。
前边的嘈杂声,让母女不得不停下脚步。
“快跑,来人了……”见走近的母女,五六个十六七岁的男孩子,哄的散开了。
地上,坐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嘴角正流着血。
母亲放下包裹,蹲下身体,“孩子,怎么了?”母亲关心的问少年。
“没什么,让他们抢走十几元钱!”少年倔强的擦去嘴角的鲜血。
十几元?母亲惊呼出声。
她领着楚楚,在这里租房子,到早市和夜市上,白天黑夜的卖东西,一个半月,能挣三百多元钱,他们都高兴得不得了,这孩子让人家抢去十多元钱,却跟没事人似的。
“快回家吧,你父母会惦记你的!”母亲把他扶起来。
“哎呀……”少年轻哼一声,又坐在地上。
“大哥哥,你哪里疼?”楚楚脆生生的问。
她目光在少年的身上,来回逡巡,“呀,脚出血了!”
“妈妈,大哥哥脚出血了!”楚楚向妈妈求助。
“来,阿姨扶你,到我家包扎一下!”
母亲扶助少年,又走过几个门口,在一扇破旧的门房前停下。
打开门,屋内只有一张单人床,和一些必备的生活用品。显得相当寒酸。但是,屋里很干净。
“大哥哥,你坐!”楚楚牵着少年的手,坐在床边上。
母亲拿出甲紫溶液,给少年的伤口,消毒。
楚楚麻利的,从床底下的一个纸箱中,掏出一条小手帕,跪在少年的脚边,小心翼翼的把手帕缠在少年的脚踝上。
“大哥哥,妈妈说,打架不是好孩子哦!”楚楚站起身,她想扶起少年。
冰凉的小手,搭在少年结实的手腕上。
少年战栗一下,他“噌”的一下,自己站起来,仿佛身上没受到过任何伤害。
“快回家吧!”
母亲叮嘱少年,然后转身,从床头的一个塑料袋中,拿出一元钱,“打神牛走吧!”
“阿姨,你们怎么称呼?”少年终于再次开口。
“问我们怎么称呼,做什么?难道,你想报答我们?”母亲拍拍少年的肩膀,“以后,少打架,多学习,你父母会惦记你的!”
母女两人帮助少年,叫来一辆神牛,看着神牛走远,母女两人,不放心的跟着,走出去好远。
“楚楚,我们快回去吧,要来雨了!”母亲催促。
楚楚迈着小碎步,紧紧的跟在母亲的身后。
走出几步,楚楚回头,看了少年一眼,嫣然一笑,“大哥哥,以后,不可以打架哦!”
然后,“噔噔”的追随母亲去了。
少年愣住。
那脆生生的声音,那明亮的眼睛,那冰凉的小手,抚去了少年肉体上的疼痛。
雨,下起来。
第二天,少年又来到原地,又来到那扇破旧的门前。
他,再也没见到那对母女。
地上的血,早已经被昨夜的雨水,冲刷的干干净净,仿佛,昨天夜里,这里,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但是,少年却记住了一个名字,“楚楚”。
他把那个名字珍藏在记忆的深处,把脚上缠着的手帕,连同手帕上,用红色呢绒线绣着几个字“楚楚生日快乐!”也珍藏起来。
关于楚楚的所有记忆,在他心中,最隐秘的角落定格。
突然,他看见一个人,他看不清楚来人的容貌,那个人正拉住楚楚的手,要把她抓走。
“救命!”楚楚大喊。
少年毫不犹豫的冲上前去,“楚楚……”
小楚正起床到客厅喝水,客卧室里,传出辛怀宙大声的呼唤。在呼唤她的名字。
小楚光着小脚丫,跑进辛怀宙的房间,打开灯。
“小宙……小宙……怎么了?”小楚站在他的床边。
辛怀宙满头大汗的坐起来,看清来人后,他一把抱住小楚的腰,把头埋在她的胸前,“做了一个梦!”
“做噩梦了?”小楚像哄孩子似的,拍着他光裸的脊背,后背,湿漉漉的,都是冷汗。
辛怀宙把头埋在小楚的胸前,不愿意离开,他贪婪的呼吸着小楚身上特有的馨香。
也许,是受林建的影响,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
小楚只穿了一件纯棉的吊带睡衣,修长的手臂,光滑的肩头暴露在外。
辛怀宙的头,能感觉出她平坦的腹部,丰满的胸部,那些都影响着他的思维。
“我去找个手巾……”
“不要……这里有……”辛怀宙从枕头底下,拿出一块皱皱巴巴的手帕。
那是他昨天夜间,入睡前,从衣柜的最底层翻出来的。
睡前,看了好一阵子,睡着之后,就又梦起当初的情景,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他竟然梦着小楚被人抢走了。
小楚接过来,“这么旧的东西,还用呢?这可不象你的作风!”
小楚打开手帕,几个字映入眼帘,“楚楚生日快乐”。
小楚打量几秒,她自言自语,“我怎么这么眼熟呢?”
突然,她想起来了,问,“我的手帕,怎么在你的手里?”小楚对妈妈给她绣的手帕,记忆犹新。
在上中学前,每年过生日,妈妈都给她绣一块手帕,省钱又实用。
“你的?”
辛怀宙加重手臂的力量,把小楚拥的更紧,他抬起头,额头正碰上小楚的胸。
“是我的,这是小时侯,妈妈给我绣的!”小楚很肯定。
“那你,小时侯,来没来过市里啊?”辛怀宙有些期待。
“小时候,我放暑假,妈妈常带我来,我们租房住,摆地摊,卖东西!”
“那你,救过一个男生吗,在马家胡同,一个男生,让几个人欺负,你把手帕缠到他的脚踝上!那天,还要下雨了!”
小楚思索片刻,像是想起什么,“好像有那么一个人,嘴角还流血了!”
“是,是,那个人就是我!”辛怀宙激动起来。
“你?”小楚先是不信,然后点点头,“可能真是你,你现在,也挺能打架斗殴的!”
“什么可能?就是我!”辛怀宙高兴的忘乎所以,他用力往后一仰,小楚就被他带到床里。
“找到了,找到了!”
他高兴的大叫起来,像一个孩子,“你知道吗,我第二天,又去找你们了,可是,没有找到!”他把小楚压在身底,头,离小楚咫尺之遥。
“难道,你不记得我了?”辛怀宙对小楚平淡的反应,有些失望。
小楚笑了,笑他幼稚,“黑灯瞎火的,我还是小孩子,我哪能看得那么仔细?”
“你应该记得!”辛怀宙耍赖起来。
“我为什么要记得?难不成我帮助过每个人,都要记住别人长什么样?然后去找他们,告诉他们,我在何时何地,帮助过你,你要报答我之类的话?”
辛怀宙无语。
小楚的话,跟她母亲当年说的话,如出一辙,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怪不得都说,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
此话一点儿不假。
“你不是有功夫吗?”小楚想挣脱,辛怀宙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
“好虎难敌群狼!”
辛怀宙忿忿不平,“那时,我的功夫,没有现在好!”
“不良少年!”小楚想坐起来,她的心,紧张的要跳起来了。
辛怀宙强有力的心跳,震颤着她的耳膜,结实的肌肉,与她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他们之间,没有一丝缝隙。
“楚楚……”辛怀宙的脸,离她的越来越近。
熟悉的男性气息,吹在她的脸上,她感觉到,自己的脸,红了。
“小宙,放开!”小楚还剩最后一丝理智。
“楚楚……”辛怀宙的唇,到了她的额上。
他声音低沉沙哑,心,疯狂鼓噪起来,眼里闪烁着幽幽的光芒。
“哇……”孩子念宇的哭声响起。
“小宙……”小楚用力推开身上沉重的身躯,“你快睡吧!”
娇小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小楚如一只惊弓的小鸟儿,飞回自己的屋。
留下辛怀宙,看着她的背影发呆。
冰凉的小手,干净的手帕,清澈的眸子,早已经在辛怀宙的记忆中,定格成永恒。
可他没有想到,少年时,扎根在他心中的小女孩,竟然成了他的嫂子。
女大十八变,小楚没认出来他,他失望,可是,他不是也没认出来小楚么?
不过,他也明白了,第一次见到程母时,他那么眼熟,原因在这里。
年少时,懵懂的心中,期望的一场浪漫的风花雪月,破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