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会讲故事的石头
第二天下午，我就赶回了生我养我的那个山村，到公路上来接我的就是石头。
这家伙也是我的发小，不过人很瘦弱，嘴又碎，经常因为这个惹事，一般都是我和天宝给他擦屁股。
“天宝怎么失踪的？”一见面我就急切的问他。
石头闷嗤闷嗤地憋了半天说道：“有些事，说了你也不信。”
我一听这话里有话，哪里还肯放过他，又连续逼问了几句，石头被我逼急了，一跺脚道：“我干脆什么都告诉你吧！”
我也没跟他客气，抬腿就是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喊道：“快点说，别婆婆妈妈的。”
石头一边捂着屁股，一边神神秘秘地问我：“七哥，你还记得住村西头的麻爷不？”
我一听，眉头一皱：“废话，你是不是找抽啊！七爷我自小就认识麻爷，麻爷脸上有几颗麻子我都知道。他能有什么怪事，三棒子砸不出个屁来，走路踩死个蚂蚁都能怕三天，也就比死人多口气。”
麻爷不姓麻，只是长了一脸连环麻子，就是大麻子里套中麻子，中麻子里套小麻子的那种，所以大家都叫他麻爷。至于姓什么我还真不知道，反正我从小就叫他麻爷。曾经有一次我跟天宝捣蛋，推倒了麻爷家的土墙，他老人家当时就在那堵墙后面干活，差点没被我俩给砸死。
石头又神神秘秘地说：“不是麻爷遇到什么怪事，是他家小二子的媳妇。”
麻爷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八九岁的时候掉进村前头那大水塘子里淹死了，这是我们听村里大人说的。就剩这小二子，自小就娇惯得很，总是被我们欺负，才十七八岁的时候，麻爷就给他张罗了一个媳妇，结婚那天我们都去看了，那小媳妇长得可叫个水灵，当时可把我们这帮小兄弟羡慕坏了。
我一听小二子媳妇的事，当时一愣。按理说，这一家子都是老实人，不会惹上什么事儿，再说这跟天宝失踪有什么关系呢？于是急忙追问道：“快给七爷说说，怎么回事？”
石头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道：“小二子媳妇过门后，不是一直怀不上孩子吗？”
我一听就气急了，上去又是一脚：“拣重要的说，老子没兴趣听女人怀孩子的事。”
石头居然一侧身，竟给他闪了过去。几年没见，这小子的身手变敏捷了许多。
石头怕我再踹他，赶忙说道：“七哥，你得听我从头说啊。不然，你怎么知道前因后果呢。”
我想想，也是，便挥了挥手道：“快说，拣重要的说。”
石头干咳了一声，接着说道：“小二子一家东奔西跑的求医问药，前段时间，终于怀上了，一家高兴得跟捡了金元宝似的。可怀了八个月，孩子偏偏早产了。这八个月的孩子养不活，没几天，就嗝屁了。”
我心里一阵难过。小二子一家都老实人，怀个孩子不容易，就这么没了，怪可惜的，这八个月的孩子难养活，我倒也听大人们说起过，俺们农村有句俗话叫七活八不活，就是这么个意思。
石头看我没再踹他的意思，就又继续说：“孩子死了，虽然他们家里人难过，倒也没什么稀奇的。当天晚上，小二子就把那孩子的尸体随手丢后山那大山沟子里了，回家也没跟媳妇说。他媳妇只道是他随便挖了个坑埋了，也就没细问。”
“两口子心情本就都不大好受，晚上就早早地睡下了。小二子媳妇心疼孩子，半宿没睡着，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地要睡着了，忽然床头地面上出现一个刚出生的孩子来。这孩子一身的鲜血淋漓，身上戳满了荆棘，一个眼珠子还耷拉着，伸着满是鲜血的小手喊：‘妈妈，妈妈，我好疼啊！妈妈，妈妈，我好疼啊！’”
石头打小就是个能说会道的主儿，虽然现在是大白天，太阳暖烘烘的，大道上也是人来人往，可听他一讲，我都感觉阴风阵阵，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石头大概看出我有点发毛，又故意压低了嗓子说：“小二子媳妇一惊就醒了，一看床头地面上的孩子没了，忙推醒小二子，问他有没有看见孩子，小二子以为媳妇心疼孩子都精神恍惚了，就安慰了几句，又睡下了。这小媳妇也以为自己心疼孩子看花了眼，就自己安慰自己一番，也躺下准备睡了。谁知道一躺下，那孩子又出现了，不过比第一次更惨，这次肚子都被什么咬开了，肠子露出来一大截，依旧伸着小手喊：‘妈妈，妈妈，我疼啊！妈妈，妈妈，我疼啊！’小媳妇忙坐起身来，那孩子却又没了。”
“第二天，小媳妇逼着小二子去把孩子的尸体找着好好给埋了，可小二子在昨天丢孩子的那个大山沟子里找了个遍，也没找到孩子的尸体，回家只好又撒谎说已经好好埋了。到了晚上，那孩子又出现了，只要小二子媳妇一躺下，那孩子就出现在床头地面上喊疼，一次比一次惨。现在可倒好，家里道士也请了，和尚也请了，法事作了好几场，愣是没有一点儿效果，孩子照旧每天只要小二子媳妇一躺下就出现。”
我听石头说到这里，头皮直炸，虽说七爷我从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鬼，可这事太他妈邪乎了，愣愣的，发了半天呆，也说不出话来。
石头见我不说话，就继续道：“这事传开后，天宝不信邪，晚上就去帮小二子捉妖去了，当天晚上，他真的也看见了，拿着刀就追出去了。”
我心里一惊，急忙问道：“天宝就这样失踪的？”
石头摇摇头道：“不是。第二天一大早，天宝就回来了，还带了个玉蛤蟆回来。我问他捉到那东西没，他也不肯说，只是说这事情如果要是有你在就好了，你见过世面，胆子又大。但是又怕打扰你工作。除非他真要出了什么事，再让我给你打电话，让你回来救他。我还劝他别说不吉利的话，谁承想，当天下午，天宝就不见了。有人说，看见天宝拿了砍山刀和匕首去后面岭子上去了，还带着一大捆绳子。我去岭子上找过，岭子上确实是被开了一条小道，可到了半腰，就再也找不到痕迹了。又等了一天，还是没见他，我知道天宝一定是出事了，这才赶紧给你发短信。现在你回来了，我心里总算有了着落。”
我看了看石头，见他不像是说谎，这些家伙小时候就跟着我玩，基本个性我都了解，石头虽然嘴碎，但这么大的事，估计他不敢乱扯。照他这么说，天宝恐怕真的出事了。
石头又看了看我，说道：“小二子家，现在正在做法事呢！不过那道士是个骗钱的玩意，乡亲们都知道，小二子家病急乱投医，谁的话都不听，硬是让那道士给哄住了，七哥，这事咱们管不管啊？”
我心下暗想：小二子家这事虽然猛一听满唬人的，但这事也就是一传十、十传百地越传越邪乎而已，肯定没有石头说的那么玄，也不知道这中间有多少是添油加醋的成分呢！再说那小二子虽然一直被我们欺负，可也是我们从小玩到大的伙伴，而且天宝的事肯定和这事有关系，无论如何，也得管上一管。
想到这儿，我一挥手说道：“管！一定要管，走，石头，先到麻爷家看看去。”
石头早就等我这句话了，现在一听我这么说，马上屁颠屁颠地发动了摩托，带着我向生我养我的那个山村驰去。
2.麻爷家的法事
摩托在大道上疾驰了约半个小时，才转入山道，又半个小时，远远的，已经能看见村庄了。我已经好几年没有回来过了，看着这熟悉的山村，却忽然有点近乡情怯起来。
刚进村头，老远就看见麻爷家门前设了个一人高的法坛，一个道士正在那儿挥舞一把木剑，口中念叨着谁也听不懂的玩意儿，旁边还有两个小道士，外面则围着一圈乡亲。
我撇了撇嘴。从小我就恨这些骗人的把戏，我们这由于比较偏远，所以还有点落后，村里每家有个病有个灾的，这些道士就说人家是撞邪了，需要设坛作法化解，每次都是坛也设了法也作了，钱也一分没少拿，结果该死的还死，该病的还病。我在这里生长了二十来年，从没见过这些道士替谁家看好过什么。
我下了摩托，直接大摇大摆地走过去，攀上法台，一脚就把香案踢翻了。我对那三个道士挥了挥手：“滚吧！这里不是你们这些装神弄鬼的人蒙得了的地方，下次再敢来招摇撞骗，七爷我拆了你们的骨头。”
旁边围观的乡亲一见是我，顿时一阵窃窃私语。我在家的时候，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经常打架闹事，虽然好几年没回来了，可乡亲们都还记得我，也有和我打招呼的，我都一一应了声。
那个道士一见我踢了香案，有点慌乱，旋即又冷静下来，阴阴地笑了两声道：“小兄弟，你这样一闹，对事主可是大不好啊。据我推断，这魔婴是事主家大儿子的怨魂所变，很不好对付。如果你再闹下去，那贫道就袖手旁观了，到时候事主一家大小的性命被怨魂摄了去，责任可就全在你身上了。”
这边道士正在危言耸听，那边麻爷跟小二子也都跑了过来，麻爷一脸的不痛快，小二子一见我，却顿时眼珠子一亮，脸上露出一丝喜色来。
麻爷一跑过来，就瞪了我一眼，连声对那道士道歉，还让小二子拉我离开。我灵机一动，一下甩开小二子，对着麻爷喊道：“麻爷，我大老远的回来，就是来对付那东西的，那玩意儿根本就不是你家老大的什么怨魂，你听我的话，我今天晚上就把它抓住给你看。”
麻爷哪里肯听我的话，小二子又过来要拉我离开。这时，人群外忽然有人喊道：“住手，我相信小七。”我一愣，回头一看，竟然是老村长来了。
老村长在当地可是老资格硬招牌，脚一跺四邻八乡都乱晃的主，围观的人群马上闪开一条通道。老村长慢慢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他儿子大武。
麻爷一见老村长来了，马上迎了上去，苦着脸道：“老村长，小孩子不懂事，你怎么也跟着掺和？这万一把法师气走了，我这一家老小的性命可怎么办啊！”
老村长也不理他，径直走到我身前，看了看我问道：“小七啊，你真的知道怎么对付那东西了？”
我哪里知道怎么对付，连究竟是啥玩意儿都还不知道呢，更别谈怎么对付了，但此时已经箭在弦上，只好硬着头皮撑下去。当下只能装作一脸诚恳的样子道：“是的，我昨天做了一个梦，梦见那东西从村里一溜烟地往北边那大山沟子去了，有狗大小，一身雪白，跑得贼快。”
老村长又问道：“那你真有本事抓住它？”
我此时也只有硬撑到底了，拍着胸口说：“老村长你放心，没这把握我能巴巴的从大老远赶回来嘛！我保证手到擒来。”
这时那道士急了，插言道：“一派胡言！那魔婴分明是怨魂所变，你一凡夫俗子怎能看得见？贫道作法几天，尚未驱走，你有什么能耐？”
老村长扫了一眼那个道士，缓缓道：“你这道士，我已让人暗中观察你几天了。白天装模作样作法，钱一分没少拿，事一件没办成，晚上竟然还跑到隔壁村子一寡妇家鬼混，哪里是什么清修之士，分明是一招摇撞骗的骗子。大武，送这道士离开村子。”
大武本就生得高大魁梧，力大过人，上去一把抓住道士，一使劲就把道士举过头顶。那道士被老村长揭穿底细，又被大武一把举起，吓得面无人色，连声求饶：“老爷子饶命，我也是逼不得已才混口饭吃，我再也不敢了。”大武发一声喊，猛地发力，一下把那道士扔出三米多远，那道士跌落在地，疼得哼哼唧唧，也没人搭理。
这时，老村长转过身，对麻爷说：“麻子啊，这事我替你担着，如果晚上小七拿不下那东西，我出钱去请茅山的张天师出马。”
老村长顿了一顿，又对大武说道：“大武，你帮小七拿那东西，一切以安全为主。”说完就径自转身走了。
麻爷一听老村长发了话，又见那道士被当众戳穿出了丑，没奈何，也只能指望我了。当下连忙把我们请到屋里，一家人都眼巴巴地看着我。我装模作样地四处看了看，又找小二子媳妇问了问详情，果然不是像石头说的那样。只不过是晚上会在床边出现一个毛茸茸的东西而已。
可就是这样，我心里也暗暗叫苦。我什么都不会啊，万一真像那道士所说，是怨魂索命，别说抓它了，估计我这条小命也得被它索去。可场面话我又说得太硬，老村长也替我担下了干系，如果我这时打退堂鼓，就算老村长不责罚我，我自己以后也没脸回来了。于是，我硬着头皮说道：“放心吧，晚上我就来抓了那东西。”
麻爷可怜巴巴地问：“还要准备什么东西？”
石头马上接过去：“准备两只烧鸡就行，其他的，不用你管了。”
我知道石头爱吃，狠瞪了他一眼，喊上大武就出了门，石头马上也跟了出来。
3.“别让它跑了！”
出了麻爷家，我对大武说：“大武哥，我得借你那猎枪用用。”
大武平时对那猎枪宝贝得不得了，谁都不给碰，这回倒是挺爽气：“行，我先回去，把霰弹都给你装好了，你晚上来拿。”说完就回家准备猎枪。
石头这时才问我：“七哥，你梦见那玩意儿了？怎没告诉我呢？”
我也不睬石头的白痴问题，对他说：“回家准备两把匕首，再准备点糯米，找只黑狗，弄好了来找我。”
我看过不少电影，都说糯米是对付僵尸的，黑狗血是对付妖魄的，但这个也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所以让石头一股脑儿弄去了。
到了傍晚，石头把东西弄好了，提了几斤糯米，牵了只小黑狗来。一起吃饭的时候我们还喝了点酒，喝点酒好壮胆嘛！
吃完饭，我跟石头把小黑狗宰了，放了一大水壶的血，又找大武拿了枪，然后就往麻爷家走去。大武不放心，也带上家伙跟了来。
路上石头掏出两把匕首，一人一把收好，我们这自古民风强悍，匕首、砍山刀啥的还真不缺。不一会儿就到了麻爷家门口。
一进门，麻爷一家都在眼巴巴地等着我们呢，还真买了两只烧鸡放在桌上。我吩咐大武和石头分别找地方藏好。小二子老实胆小，我让他带家人去大武家待着。我自己则躺在小二子夫妻俩的床上，在被子里藏好，枪管对着床头地面，等那东西一出现就先给它一枪再说。
一切准备妥当，我躲在被窝里大气都不敢出，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床头地面，就等那东西出现，可是眼瞅着过去大半夜了，愣是一点儿动静也没有。石头忍不住睡着了，发出呼噜声来，我上下眼皮子也开始打架，不一会，迷迷糊糊的竟然睡着了。
这时，床头地面忽然出现一个婴儿，肚子不知道被什么掏空了，露出里面干巴巴的几根肋骨，脸上也被啃得面目全非，两只眼睛都没有，只剩两个黑洞，鼻子嘴巴都没了，只能看见嘴里还没长牙齿的牙床。身上到处都被啃得露出骨头来，伸着血糊糊的只剩下几丝肉的手骨对着我喊：“妈妈，我疼，妈妈，我疼。”
我顿时一个寒战，极度恐惧之下竟忘了开枪，“妈呀”一声惊叫，从床上蹿了起来，一头撞在蚊帐竿子上，才知道自己做了个梦。
“咔”的一声，电灯亮了起来，原来大武一直没睡，听见我惊叫，马上打开了电灯。灯一亮，石头也从藏身处跑了出来。我心里明白，这都源于石头给我的讲述，只好尴尬地笑了笑，说是自己做了个噩梦，两人也没好意思责骂我，又继续藏好，等那玩意儿出现。
又过了个把小时，正在我再度快睡着了的时候，忽然看见一个毛茸茸的东西，我心知是那玩意儿终于来了，当下将心一横，把枪口一抬，对着那玩意儿肚子的方位就是一枪。
就听“砰”的一声，那玩意“叽”地叫了一声蹿了出去，就听门外大武的声音响起：“抓住它，别让它跑了！”然后就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这枪后坐力太大，把我胳膊撞得发麻，等我揉着胳膊从床上下来时，石头和大武早追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