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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标准答案

大河向东流哇

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哇

说走咱就走哇

你有我有全都有哇

路见不平一声吼哇

该出手时就出手哇

风风火火闯九洲哇

袁匡正四年级的时候,每周六晚上十点,粤语版的《水浒传》在TVB上热播,在同一时段有某个电视台会播放日本动漫,这时,争抢遥控器大战就在袁匡正和他爸爸之间展开了,其实也算不上争抢,因为爸爸一声吼哇就夺得了胜利,还恶狠狠地教育袁匡正说:“这是中国四大名著之一,那些不知所谓的卡通片能比吗?”

无奈的他只能在《水浒传》卖广告期间,马上拿上遥控器按到令一个台,过得两分钟,在爸爸的怒吼下频道又转回TVB去了。

在无可奈何下,袁匡正也随着爸爸看了N集《水浒传》。说实话,在袁匡正心中,《水浒传》当然不及天马行空的日本动漫精彩,可《水浒传》并不像当时一般的大陆剧集般沉闷,年少懵懂的他实际上并不十分理解剧情的脉络走势,可当他见到鲁智深拳打镇关西,武松打虎,李逵拿起双斧到处乱劈等大快人心的画面时,心中也不禁热血澎拜,有时还会手舞足蹈地模仿众多英雄好汉的动作,仿佛敌人就在他眼前,让袁匡正一一消灭,那些抱打不平的108位好汉,也成了袁匡正崇拜的对象。

那年春节,他拿着已经“纳过税”的压岁钱买了一本厚厚的《水浒传》,它毕竟通俗小说,也不难阅读,可一旦失去激动人心的电视画面时,《水浒传》这部小说在他心中完全改观了。

全书看遍之后,那些号称“108好汉”原来******绝大部分是地痞流氓,极端崇拜暴力,轻则吃饭不给钱、欺凌弱小、重则打家劫舍,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英雄好汉?我呸!”

袁匡正把这本书晾到一边,打开VCD,播放《龙珠》,看着那些真正守卫地球,保护人类的超级撒亚人,心情才得以舒缓一些。

就在初一开学约莫两三个星期,语文课本上讲到一篇《水浒传》中的《鲁提辖拳打镇关西》,这篇文章主要讲述金翠莲被镇关西欺骗,鲁智深抱打不平,三拳误杀了镇关西然后逃跑的故事。张老师问:“你们谁知道中国四大名著有哪些。”

台下传出零散、沉闷的回答:“《红楼梦》、《西游记》、《水浒传》、《三国演义》。”

“你们知道它们的作者是谁吗?什么朝代的。”

台下再传来一阵死气沉沉的回答声。

张老师点头称是,接着开始无聊的讲解,“这篇课文的考试重点是这篇文章表达鲁提辖抱打不平的精神,《水浒传》的作者是元末明初的施耐奄,是我国第一部章回体长编白话小说,主要人物需要记住宋江,吴用,武松,鲁智深,林冲等重要人物及其相关事迹,表现了“官逼民反”的主题,体现了“平等互爱”的理想,不论富豪将吏还是贫贱子,都一般儿哥弟相称,不分贵贱高低。”

“这是考点,记住了”。张老师提高声音强调。

台下的学生刷刷刷地做笔记,而袁匡正早就读过《水浒传》,看着这篇熟悉的文章,袁匡正大感诧异,这厮为什么能入选语文课本?

袁匡正正在课堂上云游四海,回忆着宋江的假仁假义、凶残成性。突然,一支粉笔迎面飞来正中他的额头。

“袁匡正,站起来。”张老师眼凝视着他,冷冷的问道,“《水浒传》的作者是谁,哪个朝代的?”

袁匡正满脸通红,这是他第一次被老师当众用粉笔扔,心中又羞愧又愤怒,更重要是,他忘记了作者是哪个朝代的,他站起来,小声地答到:“作者是施耐奄,忘记了哪个朝代。”

“是元末明初!主要思想呢?”张老师不满地继续问道。

“主要思想?一群臭流氓杀人放火可以有什么中心思想啊?”袁匡正心里想。

袁匡正惭愧地说:“不知道。”

“站在这里,上课不要心不在焉啊,我再重复一遍,《水浒传》表达了……这是考点,很重要。”

这时袁匡正一人晾在那里,这是他读书有史以来感觉最屈辱的一次,他再听着老师说着那些热捧《水浒传》的所谓标准答案,什么“官逼民反”,真是可笑之极,袁匡正再也忍耐不住,问:“老师,凭什么这群杀人放火的畜生也值得这样赞扬啊?”

这时全班同学惊讶地看着袁匡正,张老师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不知为何,袁匡正心跳开始加速,感到害怕之余,竟还有一丝快感。

“杀人放火?鲁提辖为素不相识的金翠莲出头,不是英雄所为吗?不就表达了其嫉恶如仇,抱打不平的精神吗?这样的思想也领悟不了吗?。”张老师一连几个反问,要将袁匡正驳倒。

“鲁智深抱打不平的精神是值得学习,但是抱打不平就能杀人吗?杀人后还不自首,最后还要假惺惺地说你这厮诈死,一头骂一头大踏步去,这算什么东西。”袁匡正反问。

张老师呆了一呆,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道理,思考了一会,说道:“杀人当然是不对的,可是当时的社会的法治情况下没有办法惩治镇关西,但这篇文章主要是想表达鲁智深抱打不平要为其伸张正义的精神,奈何三拳就打死了镇关西,这是误杀,你别太钻牛角尖,注意考点,懂吗?“假惺惺地说这厮诈死,一头骂一头大踏步去”这句话的答案是表达了鲁智深的精明机智。”接着又将一次考点重复了一遍,让同学做笔记。

“强词夺理!”袁匡正不屑地反驳说,此时张老师的脸色有如杀人,袁匡正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可是仍不服气地答道:“杀人就要受到法律的制裁,况且,你看宋江,李逵那些人有哪几个是被官员陷害的?他们杀了人犯了法反倒说官逼民反。“平等互爱”?如果平等那还用的着分等级,宋江第一,吴用第三,谁谁谁第几这样拜宋江为马头?”

“你这么厉害,好,那你总结一下《水浒传》的故事和意义吧。”此时张老师可以说是老羞成怒了。

那时的他,不懂得人情世故,秉承着“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继续往下说:“

我就以宋江的罪证来讲吧,“及时雨”宋江被小妾发现与黑社会勾结的罪证,宋江提刀就砍(原文为宋江左手早按住那婆娘,右手却早刀落,去那婆惜颡子上只一勒,鲜血飞出,那妇人兀自吼哩。宋江怕他不死。再复一刀,那颗头,伶伶仃仃,落在枕头上),后来宋江在全县司法机构的袒护下畏罪潜逃,路上遇见不少杀人狂魔拜其马头,雄心大作,题了首反政府的诗,写什么敢笑黄巢不丈夫,被官员黄文炳揭发,变态如宋江者也,因找不到黄文炳,将其一门内外大小四五十口尽皆杀了,不留一人,后又纠集不少不法分子攻回城中,擒拿黄文炳,并将其割了送酒(原文是把尖刀先从腿上割起,拣好的就当面炭火上炙来下酒,割一块炙一块,无片时割了黄文炳,李逵把刀割开胸膛取出心肝,把来与众头领做醒酒汤)”

此时张老师已经气得面都红了,冷冷地打断打断袁匡正说:“有的同学就是爱显示自己,好像自己比谁都聪明,以为谁都不如你,这种自以为是的态度老师最不喜欢。如果你们考试想得零分,就按照袁匡正所谓的看法,所谓的答案去写吧。”

“老师,如果《水浒传》值得称颂,那我以后见到城管无理打人,我可以因为伸张正义把他们打死,接着逃亡,再纠结一帮恐怖份子反政府吗?这也是对的吗?”我继续问道。

说到这,下课铃一响。张老师一言不发提起书本就回去办公室。

全班鸦雀无声,这是袁匡正第一次跟老师唱反调,心脏的跳动得比平时打球还要快,心中甚至还为自己的争辩胜利而有一丝沾沾自喜,实际上,这时的他心中更多的是心虚和迷茫,他并不认为自己就一定是对的,毕竟那么多人都推崇《水浒传》,其存在就必然有它的道理。

可最让他愤愤不平的想法是:凭什么我就不能有自己的见解,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谁又能够大胆说自己就一定在庐山之外,将景色观察得一清二楚了?哼,可笑的标准答案。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袁匡正久久看着这句话,想得入了神。

开学不到一个多月,学校举行了第一次月考。

这次语文考试的一篇课内阅读题竟然就是是《鲁提辖拳打镇关西》。

题中有一条价值两分的问答题,鲁达打死郑屠后,为什么“假意”道:“你这厮诈死?”还一头骂,一头大踏步走去?

还有一条价值三分的对《水浒传》中心思想总结。

袁匡正经过复杂的思想挣扎,一分干掉几千人的话不断在脑中轰炸他,最后,他虚伪、无奈、惭愧地写下:

鲁达是失手打死人,而这样说是为了为其脱身而做准备,表现了其精明、机智。

《水浒传》的中心思想是表现了“官逼民反”的主题,体现了“平等互爱”的理想。

这次作文是一条材料阅读题:电脑的出现,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我们的生活。坐在电脑前打字、浏览,越来越多地代替了提笔写字、捧书阅读。但电脑在带来便捷的同时,也使一些传统的东西在不知不觉中离我们而去,毛笔字正在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对这个问题怎么看。

当时袁匡正还没有电脑,不知道电脑会带给我们多少便捷,但他认为毛笔字退出历史舞台是一种大趋势,而趋势是无法阻挡的。写毛笔字这种文化传统也无所谓保护不保护,一种文化并不是你强加保护它就能复兴,也不是你刻意打压它就会灭亡的,即使校方强加保护,它也不会流行,即使校方置之不理,热爱毛笔字、爱好书法也一样大有人在。而就袁匡正本人而言,他并不喜欢毛笔字。

可向来成绩优异的袁匡正不是吃素的,要考好语文怎能随意发表自己的见解了?长达十多年的求学阶段,袁匡正的语文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因为他明白得高分的原则:学会揣摩上意。

对于这道材料阅读题,领导当然是让咱们热捧传统文化,将传统文化传承下去啊,不论你写字多么丑,多么不喜欢写毛笔字,在这篇作文中,你都应该把毛笔字捧得天上有,地下无,并要表达对传统文化的无比热爱之情,还需表示坚决传承传统文化,这就是得高分的王道!

作文考试有种错误叫离题,又名思想错误或偏离政治路线,是作文失分最严重的情况,即使你写得文采斐然,论证严谨,那全部都是白搭。

娃娃需要从小培养,小时候培养对作文思想的领悟能力,长大后就容易领悟领导的红头文件了!

了不起的作文!了不起的标准答案!

语文设计出一套以标准答案评分的系统,实在是用心良苦,考试的最大功能是选拔人才,不懂得揣摩老板用意、服侍领导的人,又怎能称得上人才?一套系统就把那些自认清高,没有能力、没有意向拍领导马屁的人淘汰掉。这不能不值得称赞!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袁匡正开始写道:

“我是一个比较“复古”的人,有点跟不上时代潮流,一些在同学中非常流行的东西我毫无兴趣,比如那些吐字不清的流行歌曲、奇奇怪怪的流行服饰等。相反,对那些历史悠久的东西,我却兴趣盎然。对于这个话题,我的观点很明确:在电脑时代,学生们要学写毛笔字。

我没有专门去学,只是自己买了笔墨在空闲时练习。在练字的过程中,我深深感受到,数千年来,汉字这种独具特色的方块字为书写中华文化、传承中华文明发挥了巨大作用,其无与伦比的美术效果让人叹为观止。我认为,练毛笔字不仅能让人得到美的熏陶,而且对品质的培养也很有意义。

………

毛笔字还是中华文明的象征之一。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在全球化的今天,我们更应该学习中华民族的传统文化,将其发扬光大。否则,将来给子孙后代讲述中华文化时,我们将无法让他们一睹其风采。”

看着这篇能让老师满意的作文,字虽丑,毕竟书写工整,符合作文得高分的最低要求。他笑了笑,在心里哼了哼新歌《最后的战役》,那年,周杰伦风靡全亚洲,在华语乐坛无出其右,成为当之无愧的华语流行天王。

两天时间,辛勤的老师就将所有试卷改好了。

周五的最后一节课,张老师举行了班会。

“我们班竟然有两个同学支持摈弃毛笔字,这不笑话吗?毛笔字是我们中华民族的传统文化,我们最近一直要宣传弘扬传统文化,毛笔字、国画、甚至粤剧等等,都是我们应该继续发扬光大的,支持电脑打字不是不可以,可你写关于发扬毛笔字这种我国优秀的文化传统,那绝对就是离题万里,以后写作文时一定要注意审题!”张老师生气地骂。

此时,袁匡正有种冲动,他想站起来问张老师:“老师,你写毛笔字吗?你听粤剧吗?”可是,理智告诉他不能这样做。

“好一个思想错误或偏离政治路线!”袁匡正心里得意洋洋地想,“我早猜到有****会离题。”但是有一个小人在袁匡正的脑中缠绕不断地说:“伪君子,你是谎话连篇才得到的全班第一。”也有一个小人在脑中反驳说:“小学老师都教过我们,作文作文,老作之文章也,何必这么介怀了?从小学到现在,作文一直都是谎话连篇才能保证思想正确的啦,小时候扶老奶奶过马路、拾金不昧的作文写得还少吗?习以为常啦,不撒谎怎能得高分?”

班会课上,张老师表扬了袁匡正,语文这科他在全级考了第一名,张老师还拿他的作文作为范文,全班朗读,可他没有丝毫自豪感,在底下看金庸的《射雕英雄传》,他现在上课看小说聪明极了,将书上的每一页都撕出来,放在语文课本里看,看完一页换一页,即使被没收了,也只是没收几页纸而已。

他一直认为《射》是他长大后的格林童话。主人公郭靖,诚实正直,对国家忠、对爱情贞、对朋友义,所谓为国为民,侠之大者,是他在金庸小说中最喜欢的人物。

张老师朗读着他的优秀作文时,他正看到《射》中郭靖在欧阳锋威逼下,使诈默出九阴“假”经,最终使欧阳锋走火入魔的剧情,袁匡正看得津津有味。此时,张老师将袁匡正那篇范文读得朗朗上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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