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脸的汉子走了,走得很干脆。薛瑭和二叔呆滞地摇了摇头,他便说了句惊天动地的“谢谢”把两人震倒在地,然后又一骑绝尘而去。
薛瑭伸手扶起二叔,眼睛却离不开那已经渐行渐远的铁塔汉子和他身后漫天烟尘。二叔倒是没露出这样一幅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但也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宝剑又砸到了脚,疼得呲牙咧嘴没工夫管闲事而已。
叔侄两人互相拍拍身上的尘土,回屋面对面坐下,薛瑭张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直到锅里米烧糊的味道弥漫了整个屋子,两人一起发呆的奇怪氛围才被打破。
“下午听书就不去了吧,吃饭要紧。”二叔少见地起身到了灶台旁,一个人准备起了饭菜。
薛瑭点点头还是说不出话,倒是反应过来把发呆时流出的口水擦了擦。听书是不必去了,在璞云楼听不到这么出格的故事,薛瑭怕自己去了倒是抢了那说书老王的生意。
“你其实没必要太大惊小怪,这些东西我都见过,没什么大不了。我当年跟着你爹走南闯北,那可是见过大世面的,要不是你爹不让我跟你说,你也不至于这么…”一边往桌上端着饭菜,二叔一边用他很有标志性的唠叨语气和薛瑭说着。不过薛瑭看二叔手抖端到桌子上的汤已经洒得不到一半,就知道他又在吹牛。
这种情况下谁都难以冷静,不说别的,薛瑭现在耳朵还被震得嗡嗡响。
看薛瑭也吃不下饭,二叔绿豆般的小眼睛眨了眨,一努嘴像是做了什么决定。
“小瑭,有些事应该可以告诉你了,你也长大了…”
“我知道,你带我去璞云楼不是为了听书,是为了幽会翠竹姐姐。”
“咳咳,咳咳,我不是说这个,是关于你爹的事情。”
听到是关于自己父亲的事情,薛瑭还是有些兴趣的。虽然那个已经记不清样子的老爹在自己三四岁时留下两句话就走了,但毕竟还是亲人。
刚刚被揭穿的二叔倒也不脸红,手提宝剑,一只脚踩在凳子上,显然很有讲故事的兴致:“想当年你还没下生,我和你爹…”
“讲重点!”二叔这些所谓不能说的往事,薛瑭能早就写成小本本和说书老王换了糖。
“哦,你爹留下个宝贝我没告诉你。”二叔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掏出一个小包袱,金丝银线还镶着宝石,显得极其华贵。薛瑭看得眼睛发直,家里一直靠他打扫,却没见过这样的贵重东西。
“二叔,你是要卖了这个带我逃难么?”看二叔那副样子,薛瑭觉得应该是被刚才的怪物吓破了胆子。
也不答话,二叔嘿嘿一笑就把包袱在桌子上展了开来。包袱里东西不多,只有一个木盒和一本薄书。把木盒往地上用力一摔,还狠踩了几脚,才从一片狼藉中捡起颗变了形的药丸。随便吹了吹灰尘,二叔就伸手想要把药丸往薛瑭嘴里面塞。
“喂喂喂,这是什么东西,仙丹灵药?”嘴上虽这么说,薛瑭还是灵活地一闪身避了过去。从小被二叔喂饭不知烫破了多少次嘴唇,也就留下了一个深到骨髓里的习惯,二叔手上拿着的东西绝不能随便吃。
二叔看偷袭不成,只好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水,又是一副讲故事的样子:“今天这事我实在后怕,差点就没能保护好你。你爹临走的时候就给你安排好了路,让你做个好医者,现在想想也有道理。你不知道,这江湖上有规矩,无论是官府侠盗、神仙鬼怪,一般都不会去为难好医生。你学医这么不认真,不知你多久才…”
“说重点!”
“这药丸吃下去你就是个好医生了。”
“这么好的东西为什么藏这么久啊?”
“以前你年纪小,我怕药性太强你受不了。”
虽然二叔说的话不能信太多,但是薛瑭看这颗脏兮兮药丸的眼神还是多了几点光亮。薛瑭不喜欢行医,但这是二叔和不知生死的老爹期望,所以薛瑭可能一辈子也都会是个杏林中人。学医虽不算难,但是背这背那让本没什么兴趣的薛瑭还是有些头痛,要是有这样方便的一步登天的方法倒也不错。
看薛瑭脸上没什么抗拒,二叔赶忙把药丸掰成了两半,先是从院子里抓了只大公鸡塞下去半粒药丸,又把剩下半粒药丸让薛瑭服下。
药倒没什么味道,就是带着点放久了木头的发霉味道,再就是沾着的尘土砂砾有点塞牙。二叔盯着薛瑭喉结耸动了两下,又硬是给灌了一壶水,才扶着薛瑭到床边躺下。
看着躺在床上好像没什么反应的薛瑭,二叔却乐开了花,拿着包袱里那本薄书、抱着吃了半颗药的大公鸡,像是要娶媳妇一样开心。
“二叔你乐什么啊,别吓我啊。”薛瑭看二叔那一脸阴笑,冷汗从后背直冒。虽然二叔不至于害自己,但是却也没少坑人。而且二叔手上那本薄书,书皮上隐约写着的好像是百病…百病天行?
“这药叫百病天行,就是让你在一天间体会世间绝大多数的病痛,据说感觉相当真实。”感觉药在薛瑭胃里差不多化开,二叔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什么?!”
“你要知道,一个医生能够了解病人的手段不多,最主要的也就是望闻问切四种而已。但是疾病邪气在人体里引起的变化却实在多端,任你像扁鹊那样有双能看透人五脏六腑的眼睛也不一定了解得清楚。但是这颗药不同,你只要记好这些疾病得感觉、变化,我再把你身上的症状描述给你听,你今后看病必能多明了三分。这可是所谓的感同身受啊,小瑭你要把握好这次机会啊…”二叔又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初听好像没什么,但是细一想但却大有问题。
“重…重点!”一阵剧痛没有征兆地直冲薛瑭的脑袋,让他连话都有些说不清了。
二叔还没说话,他怀里抱着的大公鸡就“喔喔喔”地叫了起来,也不是早晨,但声音却十分亢奋。二叔赶忙翻开手上的薄书,眯缝着眼说:“风乃六淫邪气首、百病之长,侵袭人最速。记住现在这种头痛的感觉,这是风邪上与于诸阳之会,等会儿还有好多种头痛要对比呢。”
……
屋里叔侄两人正忙,却没见薛家小院头顶多了片不大的云彩。说这云彩倒是挺漂亮,花花绿绿,像极了个彩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