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北没想到贺南会这么快,她只等了一天,晚上就收到贺南的表白信。和昨天幻想的那么多场景一点也不一样,他从后面传了一张白纸给苏北,上面什么东西都没写。
这是当下学生最流行的表白方式,给心仪的人一张白纸,倘若对方回“6”,那说明对方答应了。可是如果回复的是“8”,那就是不可能,人家对你说再见就是没戏。
苏北当时的确在当一个好孩子,她正在写日记。“骄傲的士兵放下手中的武器,他奔向敌方的地盘,然后呼啸般如同海水一样被子弹射穿单薄的衣服,鲜血染红了他脏兮兮的头发,他终于倒下了,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选择这种方式死亡,他们本该胜利的。后来,听别人说,他早就患有精神病。所以,也不是个不好的结局。”就像当初没有人知道他为何奔向死亡时,没有人知道苏北为什么会在日记上写下这样一个故事。她刚开始写时还和江小白说过,她不想让士兵得精神病,可是只有这样似乎才算是一个合理的解释。她刚写完结局这两个字,后面的同学就戳了戳她的背。她其实还没从士兵的悲壮中醒过来,眼前的白纸正好附在她的故事上面。好家伙,就让你给这可怜的士兵陪葬吧,他的确需要一个葬礼,可没人能找到他的尸体。
“这下好了,我答应你的,我今天中午就和他说了,没想到他行动这么快。”同桌托着自己的眼镜看着苏北,一层薄薄的雾气笼罩在他的眼镜上,显得格外凄凉。没错就是凄凉。说实话,苏北这个时候想到了他死去的女朋友。好孩子,她知道自己要是开口的话指不定会问出“你还想她吗?”这样愚蠢的问题。她硬生生憋回去了,同桌的爱情故事太悲惨了,活人至少还能争吵,可是他呢,他连遗忘的权利都没有,已经没人可以让他履行这个义务了,至少现在如此。以后说不定会变,以后每个人都会变,苏北肯定地点了点头。
她收掉日记本,把那张白纸郑重地铺在桌面上,然后拿出自己最喜欢的那支笔,在白纸的正中央写下“Too”这个看起来很孤独的英文单词。她把这张神圣的纸轻轻对折,很好,单词被折痕完美的掩盖了,传下去的时候应该也不会被别人发现。其实根本没人感兴趣,很多同学都在尽心尽力地学习,他们要比苏北明白前途这两个字的意义。他们也许学习之余会羡慕这些沉浸在爱情里面的男女,或者羡慕之余也会适当感动一下,再感叹一声这世上是有爱情存在的,可是我怎么就遇不到呢。
苏北脑子里现在一团糟,她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愉悦,只是觉得自己被一个无形的力量揪住头皮,它越使劲苏北就越乖巧,她从来不和自己战胜不了的东西抗衡。父母三番五次吵架把她扔到姥姥家时她只是麻木地说好,她从来都不会像电视上演的小女孩那样拉着父母的手说爸爸妈妈你们别吵了。她甚至希望父母早早离婚,既然这么受不了对方何必又纠缠不休呢。她不再回忆父母的争吵,这是一个无底洞,可以把她所有好情绪吸干的无底洞。她乖乖坐在那里等待着命运的审判,她想着贺南兴许下课时会过来陪她回家。
“Too是什么意思啊?”贺南的声音和下课铃声同时响起,她转过头,轻声回答他,“就是我也是,我也喜欢你,就是这个意思。”然后他们两个都笑了,贺南从未有过的轻松,这几年来他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就在刚才这一瞬间,他相信自己是幸福的。苏北望着他,她的眼睛里似乎藏着火炉,焰火用尽全身力气在燃烧,然后,她知道自己已经陷进去了。
没有牵手,只是并排走着。走到公园门口时苏北开了口,“你快回去吧,到这就好”。她知道他家在西门那里,而她家在东边。苏北想起她背的古诗,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她对贺南说,”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贺南点点头,他对苏北笑了笑,“放心吧,今天我会想你的。”
“我真的走了,明天见。”苏北的红头绳在黑夜里格外显眼,这抹红直扎进贺南心口。
“再见,北北。”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顺便捏了一下脸。上帝作证,他不是故意捏她脸的,手就那么过去了。
苏北回头看了好多次贺南,他也回头看她。
就这样吧,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