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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落日一身风尘走进顾瀚扬的外书房,清风见了忙摇头迎了上去道:“爷这几日都没歇好,这会子好不容易睡会,要不急就等会回吧。”

落日忖着也不是十分紧急事就道:“也好,我先换件衣服再过来见爷。”

正准备离开,就听屋里传来顾瀚扬的声音道:“落日进来。”清风听见苦笑了一下让落日进去。

落日单膝跪地抱拳道:“主子,凌烟源的事都查清了,不过是附近村民误闯,并不是那边派的人。”

顾瀚扬听了沉思半晌道:“在源外五里依五行八卦种上柳树,再将风眼的人数增加一倍,等我设计好了,你亲自带人去种。”

“是,奴才遵命。”落日道。

看着自落日走后就没有离开过案几的主子,清风小心翼翼的上前道:“爷,已经亥时了,您好歹吃点东西再忙吧。”

顾瀚扬又仔仔细细的把手里的图纸审核了一遍,确定再无错漏便放了笔,按了按眉骨,把图纸递给清风道:“平日里我倒没发现你这么多话,你先去收好,再给我传些吃的进来。”

不一刻明月带着小厮把吃的准备好了,顾瀚扬倒真没觉得饿,便随意喝了碗粥,吃了一个银丝卷,便放了筷子道:“回清扬园吧”

深秋的晚上,喧哗了一天的顾府渐渐安静,肃穆的外院烛火渐次熄灭,一切无声无息的溶于夜色中。

秋风卷起丝丝寒意拍打着顾瀚扬银灰色的披风,清风和明月跟在后面,进了垂花门,各园子都灯影绰绰,隐约间还有轻声细语,下人们穿梭忙碌,看着锦绣阁窗子上映出的几个模糊的身影,顾瀚扬蹙眉止步。

适才想着这几日里发生的一些事情,不知不觉又走到了锦绣阁附近,不过一个月的时间竟是有了这样的习惯吗,顾瀚扬转身朝瑞雪阁走去。

瑞雪阁的下人这些日子个个都小心谨慎,生怕一个不小心触了自家主子的霉头,秦暮雪一身牙白色刻丝兰花睡衣,斜靠在罗汉椅的银红迎枕上,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般往下落,桃红和绿柳一个捧了茶盏,一个拿了帕子跪坐在罗汉椅旁的垫子上在劝着。

绿柳无声的叹了口气,这几日自己总是要劝了一盏茶的功夫才能哄了大少奶奶去睡,看来今日又是这样了,正烦恼着,就听外面小丫头的声音道:“大少爷来了。”

绿柳忙朝桃红使了个眼色,桃红放下茶盏便迎了出去,秦暮雪一听顾瀚扬来了,忙接过绿柳手里的帕子擦了腮边的泪,绿柳忙道:“大少奶奶,大少爷最不喜欢人哭哭啼啼的,奴婢用粉帮您将泪痕盖盖,说着扶着秦暮雪在梳妆镜前坐了。”

顾瀚扬进门便看见秦暮雪因用粉掩饰泪痕倒显得有些白里透粉的脸便道:“几日没见,你气色倒是见好,想来陈大夫的药是有效的,你要好好的吃。”

二人又闲聊了几句,秦暮雪几次欲言又止,顾瀚扬也不做声,秦暮雪见自己暗示这么明显顾瀚扬也不出声询问,心里不免难过,想到自己这个表哥一直都是这样的性子,也就忍了没再说,两人梳洗了安寝。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便听到屋里要热水,绿柳和桃红便送了热水进去伺候了,等伺候二人各自梳洗了,方退了出来。

秦暮雪柔情款款的偎在顾瀚扬身边道:“雪儿有件事不知当不当说?”顾瀚扬侧目看了身边的人一眼道:“雪儿若想好了,便说来听听。”

“表哥,雪儿身体虽说一日日见好,但也总不见有孕,不能因着雪儿让表哥年过三十犹膝下空虚吧,因此雪儿想不如停了桃红的避子药可好”秦暮雪有些羞涩的道。

顾瀚扬默了片刻道:“如今爹娘也不曾责怪咱们,我看不如过两年吧,到时各园子一起停了便是。”

秦暮雪听了只觉得内心好像被什么重击了一般,半天没缓过神来,看了顾瀚扬闭了眼面无表情的样子,嗫嚅了半晌还是道:“那便听表哥的吧,只是雪儿最近甚想娘亲,也不知道京城的亲人可好?”

顾瀚扬见她不再提避子药的事,便也和缓了些许道:“你若惦记,便修书回去,我找人帮你快马送到京城。”

“多谢表哥,难道表哥就不想吗,就算不想别人,太子爷和表哥好得像亲兄弟一样也不牵挂吗,雪儿可听说太子妃好像有了身孕呢。”秦暮雪柔声道。

顾瀚扬坐起身道:“爷突然想起有件急事要马上处理,你自己好好歇了,不必等我吧,我忙完便歇在养拙斋了。”

看见顾瀚扬要走,秦暮雪慌了神只想抱住他不让他走,可是从小养成的清高骄傲的性子让她实在做不出这样的事,只咬了唇看着顾瀚扬自己穿衣走了出去。

桃红和绿柳看见顾瀚扬突然走了出去,忙起身进里屋,见自己的主子又倚在枕头上垂泪,绿柳叹了口气,想着该说的自己都说了,说来自己不过是个奴婢,有些话说多了无益,便道:桃红你去外间吧,我陪大少奶奶在屋里歇了,说着把自己的铺盖铺在床脚榻上,又安慰了许久,方渐渐的困了。

涟漪轩一间昏暗的屋子里,一女子坐在临窗的炕上望着窗棂,眼神有些呆怔,一个穿着比甲的丫鬟悄悄掩了进来道:“主子,咱们爷去了养拙斋。”

那身影微微冷笑道:“我便知道瑞雪阁是不中用的,只那锦绣阁却不能小觑,居然留了爷这许多天,总要让她忙上些才好。”

旁边的丫鬟听了垂了眼道是,那身影自己下了炕道,今儿个有些乏,睡了吧,说着往床边走去,月亮余晖把那身影拉得长长的。

天还黑蒙蒙的谷雨便把和自己一个房间的湘荷拉了起来,湘荷睡眼朦胧眯了眼道:“谷雨姐姐今儿个早上是紫蝶和妙笔当值,这天还黑着起这么早做什么?”

“你不说要学煮梅花粥吗,我等会就去,晚了我可不等你。”谷雨利索的边打理自己边道。

湘荷一听揉揉眼一骨碌就爬了起来穿衣,二人打了个映花灯笼便往小厨房去。

谷雨拿出昨晚已经泡好了的梅花道:“这是我昨晚用去年梅花上的雪水泡好了的,这梅花粥说起来极简单,做起来却是极费神的,若你不看一次我纵是说一千遍你也不会。”

说着便洗了手,把泡梅花的水倒在另一个小碗里盛了,抓了几小把粳米洗了几遍,泡在泡过梅花的水里面,再把泡开的梅花夹出来,那梅花不过小指甲盖大小,小心翼翼的把梅花的花托摘下来,边道:“那梅花自是有股子冷香,可那花托却是极苦的难以入口。”

湘荷见了觉得极简单,便学着谷雨去摘花托,谁知连摘几个那花都被扯坏了,谷雨便笑着教了几遍,湘荷方渐渐上手,等二人好不容易摘完了天色已微明。

谷雨便道:“湘荷你去把那泡好的粳米的水倒了,那水有花托的味不能用的。”湘荷依言做了,细闻发现那米都有了股香味,正想和谷雨说,却见谷雨不知道从哪取了个青瓷瓦翁出来,又小心翼翼的往砂锅里倒了大半锅水,方让湘荷把米放进去道:“这水一定要一次加够,再加味道就不好了。”

又烧了火在旁边坐了道:“现在没事了,只要别离了人,等上一刻便顺着搅动一次就好,等粥将好,再加入梅花,滚三滚便好。”

湘荷坐了道,谷雨姐姐,原来真是极费事的,你今日怎么想起来做了,谷雨看了她一眼摇摇头没说话。

湘荷也是个极聪明的,想了想便道:“我觉得咱们姑娘是个极通透的,这事必是想得明白的。”

“有些事就算是想得明白难道就会不难过吗?”谷雨低声道。

乔锦书仿佛自己置身梅林中,梅花点点,幽香阵阵,喜得忙伸手去摘,谁知却扑了个空,睁开眼哪里有什么梅花,只有谷雨歪了头看着自己笑,湘荷捧了个红漆托盘站在一边笑睨着自己,闻着那清香的味道,乔锦书腾的坐了起来道:“梅花粥?!好谷雨你今日怎么肯煮梅花粥了。”

“还不是昨日湘荷绣了锦缎荷包给奴婢又央了奴婢半日,被她磨得没法了,姑娘便有口福了呗。”谷雨边伺候乔锦书更衣边道。

打小和谷雨一同长大,哪有个不知道她的,不过看昨日顾瀚扬去瑞雪阁怕自己不虞罢了,乔锦书觉得自己心里暖暖的。

挖了一小勺粥送进嘴里,淡淡清香,沁人心脾,乔锦书笑得眯了眼道:“好吃,谷雨的手艺越发好了。”

“谷雨有多的吗?”乔锦书边吃边道。

“这东西费神得很,哪里能只管了您的嘴呢,奴婢已经用青竹食盒温好了,只等您过目了便送到晓荷园去。”谷雨笑道。

妙笔捧了那青竹食盒上前,乔锦书触手生温知道谷雨一定放了保温的东西便不打开只对妙笔道:“快送去晓荷园。”

紫蝶听了忙道:“还是湘荷去送吧。”

“这却为何,难道妙笔倒不知道路了。”湘荷道。

“夫人见了定会欢喜,问些梅花粥的事,你今日做了自然比妙笔知道的仔细,回答起来岂不是要好些,到时说得夫人高兴了一定会打赏的,得了赏,也不要别的,今日晚上给我们做个消寒会变好。”紫蝶认真道。

湘荷听了便去追打紫蝶道:“我就知道你个促狭的再没好话的,看我不撕你。”紫蝶忙着告饶。

湘荷便住了手接了食盒笑道:“等着晚上请你们消寒,只没紫蝶的。”

乔锦书看见谷雨眼下青紫一片,想来昨夜是没睡好的,便道:“如今我没事了,等下带了紫蝶和妙笔出去走走解闷,你再去睡会子吧,等湘荷回来也让她睡去,晚上我们再玩。”

谷雨蹙眉尚未开口,弄巧在边上道:“让奴婢伺候大少奶奶出去吧,奴婢和纤云都是府里的家生子,又在大少爷身边伺候了几年,在这府里再不会迷路的,谷雨放心去睡吧。”

紫蝶又回里屋取了件粉紫的披风给乔锦书穿上。

出了清扬园青石子甬道蜿蜒前行,两旁植满梧桐,微风过处如窃窃私语,乔锦书深深吸了口气道:“还是出来走走好,这空气都好像是甜的。”

弄巧听了便笑道:“奴婢再没听过空气是有味道的,不过锦大少奶奶这么一说又倒好像是一般,真是奇怪。”

几人说笑着就到了荷塘,十一月的荷塘是寂静的,荷花早已躲进荷塘深处,荷叶也是依稀阑珊,唯有荷干凌风独立。

弄巧指了不远处的一处亭子道:“那里是荷心亭,有路过去,大少奶奶若是累了可以去那里休息片刻。”

一条实木甬道直通荷心亭,那是一座小巧的八角亭,亭顶八角卷翘,八根红木雕花圆柱支撑,每边都有边凳,中间设了石桌石椅。

紫蝶指使跟来的小丫鬟把亭子收拾干净铺上带来的垫子,然后带人退出亭子外,乔锦书依栏而坐,看着波澜不兴的水面,心里有些慌乱无措,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不安,手里握着紫蝶给自己带来的洞箫轻轻摩挲着,无助中举了箫轻奏,前世最喜欢的《忆故人》就这么流泻而出。箫声婉转缠绵,如泣如诉,清浅的荡漾在水面,渐行渐远……。

顾瀚鸿又是彻夜未归,进了垂花门想着还是要先去给顾夫人请安才是,便绕着荷塘往晓荷园去,刚走近便听到荷塘深处传来悠扬清韵的箫声,好奇的随着声音往荷塘边探去。

竟然是她!远处的荷心亭中一抹纤细的粉紫色身影,侧影依稀。风轻起,卷起披风露出牙白色的折枝梅花裙,箫声倾诉低语,道尽心中无助,顾瀚鸿心中五味杂陈,看得呆了。顾瀚扬看着顾瀚鸿痛苦的凝视着荷塘深处,冷冽的道:“那是你嫂子。”

顾瀚鸿早知道身边有人,只是舍不得移开视线罢了。此刻听到是顾瀚扬的声音便转头垂目道:“大哥,那日小弟便知了,你且放心,便是为了她好,小弟亦不会有任何越雷池之举。”说完转身离开。

顾瀚扬并没有理离开的顾瀚鸿,只随着箫声不由自主的走进荷心亭,离得近了,那精致的小脸,满脸无助,清澈的双眼,秋水粼粼,此刻雾气蒙蒙,顾瀚扬的心便像汪了一池水搬,只想将那小小的人儿拥入怀中。

眼前却急剧闪过三岁时被人推入水中大病一场,一月卧床,却落个终身残疾,长大了,不愿颓废一生,忍人所不能忍,学文习武,又有多少次被人算计,最后差点走火入魔丧命,等到自己熬过千般艰难学有所成,又被人算计喝下软骨散受尽屈辱,不得不屈从别人的一切要求,爹娘为了自己含悲忍辱离开京城,这一件件一桩桩哪一次不是被自己至亲至爱的女人算计的,这世上除了母亲和乳娘又有哪个女人不是算计着自己的。

想到这,那恨意便如潮水般漫天盖地似乎要将自己淹没,顾瀚扬冷了脸转身欲离去,乔锦书停了箫轻声唤道:“爷。”

顾瀚扬终是狠不下心,停了脚背对着乔锦书道:“你且安心,爷就是看老和尚的面子这一生亦不会亏待你。”

说完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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