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之间,我再无要恨的人,除了他。我恨他,永生永世,永不忘记。
我永远都忘不了他说:我与你终归殊途!
千百万年前,鸿蒙初开,世间分为天地人三界。天上住着神仙,地下住着冥仙,人间却是人妖混杂。但,凡是人间修道者,无论是人或妖皆可修炼成仙。
而我,却不是人,也不是妖,是最特别的也是唯一的一种存在——修罗。我每日都依靠吃食人心为生,双手上沾满了罪孽。
所以,无论我怎么修炼,都注定了堕落冥道。
初次遇见他是在云山之颠,那时的他就站在云山之颠上,他披散着如墨秀发,青丝缥缈,一袭白衫,衣袂飘飘。
我轻轻向他靠近,在他身后伸出我鲜红的指甲。
他似乎感觉到了我的靠近,蓦然回首,天地间突然失色。
他,惊为天人!
我愣住了,居然忘记了自己的目的,呆呆的望着他。
他手里拿着一支粉红色的花,朝我嫣然一笑,问我:你可知道这是什么花?
我呆呆的回答:月季。
他摇了摇头,说:这叫玫瑰。
玫瑰?玫瑰是什么花?
我回过神来,望着那支花皱了皱眉:这分明是月季。
这是玫瑰。他说。
于是我们居然因为一支花争吵了起来,我一时争不过他,一把将他手里的花抢了过来,花上的刺不小心划伤了他的手,鲜红的血滴到了花上。
我心一抽,心疼的捧起他的手,问他:疼不疼?
他摇头一笑,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微微低下头,顿时羞红了脸:阿修罗。
他似乎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我叫月华。顿了顿,他又问我:你愿不愿与我一起在这云山之颠修炼成仙?
仙?那恐怕是我永远都到达不了的目标。但我仍点下了头,虽然成不了仙,但陪他,我愿意。
自那以后,我终日与他呆在云山之颠,与他一起看那日出月落。
他种了一大片的月季,他说终有一天他会种出他想要的玫瑰。
我问他为什么一定要种出玫瑰?
他说,再过些时候,他便可修练成仙,到达天界掌管人间姻缘。而玫瑰是他将要给人间爱人的一种美好祝愿,他笑着说,待第一支玫瑰种出来,他就把它送给我。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我的脸色越来越憔悴,我越来越渴望人心。
终于有一天,我再也按耐不住,离开云山之颠,下山寻找人心。
但当我面对来来往往的凡人时,我犹豫了,我想起了他,他应当不希望我再杀人。
于是,我放弃了,我来到了森林中杀了一只幻化成人的妖,我挖了他的心。
当我双手沾满鲜血,迫不及待的吞食那颗心时,月华来了,他远远的望着我。
他的眼里是一种失望,是一种嫌恶,他说:我以为你会为了我而改变,看来是我错了。
我慌乱的把那颗心丢掉,奔向他扯着他的衣袖:月华,你听我说……
够了。他厉声喝止了我,痛心疾首的望着我:人有人道,妖有妖道,修罗有你的修罗道,是我太狂妄自大,以为自己能改变你。如今就算你再修十世功德,终究洗不去你满身罪孽。我与你终归殊途!
说罢,他长袖一挥,腾云而去。没有了他,我的世界顿时崩踏,我跌坐在地。原来,他已经修得了仙道,无论我扑在地上如何哭喊,他都无动于衷。
我以为,他只是一时气愤,我以为,他气消之后还会来寻我。
我终日守在云山之颠,他始终没有来。
都说修罗带有嗔恨之心,终非善类。等待的日子越长,我越心如死灰,我开始恨他,恨他当初不给我解释的机会,恨他一人成仙之后,弃我如敝履。
我终归下了山,我利用我的美貌迷惑众生,我又开始了吃食人心。
他是仙,他在天上,我想,我做的这一切,他在天上应当都看得到吧。可是,我**了那么多人,杀了那么多人,为什么他还不来?
他不来,我便继续。
终于,我的恶行天地不再容忍,玉帝一道玉旨将我囚入忘海森林。
那里没有日出,没有月落,没有飞禽,没有走兽,那里是永世的黑暗。
没有人心,没有妖心,没有兽心,我的华发日渐斑白,我的肌肤失去了养分,我在迅速的老去。
我捧着自己已经不成形的脸,无数次在黑暗中咆哮:难道你在天上真的没看见么?你当真郎心如铁?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
我在漫长的黑暗中等待,也在漫长的黑暗中绝望,终于,我挖掉了自己的心,结束了阿修罗的生命。
九泉之下,我站在奈何桥头,忘川河下是我流不尽的泪。
我手里拿着一只碗,只要有谁经过奈河桥轮回,我都会从忘川河里舀上一碗,我不会让他们来生再寻得自己前世的爱人。
续: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
香火琳宫中,月华种满了大片粉红的月季,那是他从云山之巅搬上来的。
修罗,待我种出第一支玫瑰就去寻求你的原谅。他想,既然他与她相爱,又何必介意她是人是妖还是修罗?
然而他却不知,他这一个月,人间已过三百年。
当阿修罗魂归九泉的噩耗传来,他拔腿追赶,他想要将修罗的魂魄追回来。
月季的荆刺不断扎进他的双脚,他的鲜血他的泪滴在月季上,开出了朵朵怒放的血玫瑰。
但一切都太迟,他将阿修罗的尸身从忘海森林中抱出来,看着她枯槁的面容嚎啕大哭,流出了血泪,他如墨黑发瞬间花白。
他知道,阿修罗就在幂界,但天界和冥界不互通,他已经无缘再见阿修罗。
回到仙界,他在三生石上细细刻下自己与阿修罗的名字,他希望能在阿修罗的来世重新开始。
他却不知,阿修罗已经不叫阿修罗,而叫孟婆,她终日守在奈何桥头,没有来世。
玫瑰花开,隔世情断,他终日流着血泪化成一条一条的姻缘线,将世间所有的痴男怨女牢牢栓住,永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