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心虚地左顾右盼了一番,显得有些鬼祟。她悄声说道:“姑娘,你身上既然有一半地中国人血统,那你一定能听体谅我们的难处。能不能请你帮我们和那位警官说一说,请他们不要管这个案子,就当它没有发生过?”
“你说什么?!”莉迪亚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嘘!嘘!小声些!”老太太急得跳脚,“别嚷嚷!”
莉迪亚愣愣地看着老太太,又看了看她身后的家人,却见他们都撇过头不敢看她。好不容易让自己镇定下来,莉迪亚绷着脸问道:“为什么?告诉我你们的理由。”
老太太苦着脸说道:“一个女孩子,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如果传出去,以后谁还敢要她?更何况,我们一家子都靠那家餐馆生活。听说那人很有背景。如果闹得太凶,那些人天天来捣乱可怎么办?”
莉迪亚呆了,她怎么都想不到这家人竟然会这么想。她转身和杰克说了几句话。又回过头来与老太太说道:“这边这位是杰克警长。他说嫌疑人只不过是个小混混,并没有什么厉害的背景。”
“那也不行啊!”老太太急道,“我们都给孩子洗过澡了,衣服也都洗干净了!根本没有证据去起诉他!”
“原来你们知道这么做会破坏证据啊?!”莉迪亚又一次瞪圆了眼睛。
“这……”老太太喏喏地说不出话来。
纵横在一旁早就听得气炸了肺。他忍不住说道:“为什么这么做?你就不怕那家伙尝到了甜头,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找上门来吗?”
别看老太太对着莉迪亚和杰克懦弱得像只老鼠,可面对纵横时她委实没有什么心理压力。她眼睛一横,道:“去!去!小孩子懂什么?!”
纵横气得头发都竖了起来。但他不想再跟老太婆啰嗦,他走到这家子的男人们面前,厉声喝问:“自家闺女遭了害,不想着报仇雪恨,甚至连面都不露,让一个老太婆冲在前面,你们还算是男人吗?!”
一老一少两个男人头都不敢抬,只是抱着两男孩不吭声。而两个男孩见纵横一副凶相,立刻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别冲动!”莉迪亚忙过来拽住纵横,免得他情绪失控伤了人。这个男孩的杀伤力她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直到现在,她偶尔也会想起那名女杀手腿骨断裂、茬口撕裂肌肉的可怖模样。万一纵横气愤之下,冲动伤人……莉迪亚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莉迪亚对这一家子说道:“我知道在你们的文化背景中,女孩子遭遇这种事是一种极大的耻辱。并且你们也信奉家丑不可外扬。但这里是美国,我们绝不会对犯罪行为视而不见。就算是在中国,像**这种刑事案件,也是一经立案,绝不会因受害人撤诉而撤案。我劝你们还是积极配合警方调查,否则的话,按照美国法律,你们的行为已经涉嫌干扰司法等罪名,警方随时可以将你们拘捕。”
那两个男人一开始还以为莉迪亚理解他们的苦衷,会为他们说话,脸上顿时露出了希冀的神色。可接下去,他们是越听越心惊,到最后甚至吓得面无人色,就差瑟瑟发抖了。
“天啊!我怎么这么命苦啊?孙女遭了这么大得罪,还要被警察抓啊?”在莉迪亚和纵横身后,老太太忽然瘫在地上嚎叫起来。
这一家子本就引人注目,老太婆这么一嚎更是引得人人侧目。
纵横分明从杰克等警察的眼中看到了轻蔑。连带的,他甚至觉得自己也被人轻视了。
纵横死死握着拳头,克制着自己想要捶这一家子的冲动,转身走开了。
他来到医院大厅的饮水机旁,给自己灌了好几杯子水,才将炽热的怒火浇灭。
又在等了好一会儿,莉迪亚才走了过来。
“还在生气吗?”莉迪亚摸着纵横的头发问道。
纵横抬手将莉迪亚的手打掉,道:“谈不上生气还是不生气。不值得!”
莉迪亚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回去吧!晚上的时候,伍尔夫医生会来家里吃饭,顺便把你的检查报告带来。现在时间还早,午饭你想吃什么?”
“去西区找家中餐馆吃饭,怎么样?”纵横说道。
听到这样的要求,莉迪亚顿时一怔。她沉默片刻,终于答应道:“好!”
米德伍德医院位于旧市镇的中心区域,与最近几年才发展出来的西区相去约有十几分钟的车程。
从规划和建筑风格来说,新旧市镇并没有太大区别。但车一进入西区,沿街墙上不时出现的涂鸦和街头随处可见的或恶行恶状或流里流气的非裔以及拉丁裔青年,以及不时开过的警车,都在昭示了这一区域的不平静。
莉迪亚对这一片地区并不熟悉,她打电话给杰克,才找到了这里最有名的中餐馆。
这家名为“和平饭店”的餐馆门面不大,但装修十分有特色。进门最显眼的位置,摆放着一个打玻璃立柜,柜子里是一把插在石头上的长刀。在柜内灯光的照射下,这把长刀连同它的石头底座都显得熠熠生辉,十分具有艺术感。
纵横一看到这把刀,眸子就缩了起来。他是用刀的行家,一眼就看出这把刀是被人瞬间刺入石头之中。这种石头质地坚硬,要把长刀刺入,却不伤刀身,也不劈裂石头,需要使刀的人具有极强的功底。
纵横自问,在他的身体处于巅峰时期,要想做到这一点并不是难事。可如今他的身子变成了十二岁的模样,原本的实力十不存一,要想把刀这么完美而契合地插入石头中,那真是比登天还难。
迎宾的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见纵横二人进门,她立刻迎了上来。
“欢迎光临和平饭店。请问您是两位吗?”女侍用英语问莉迪亚。
莉迪亚用普通话回答道:“是对。我们两位。”
“原来您也会说国语。请进!我这就给您安排席位。”女侍顿时笑了起来,也换成了汉语。只不过她的汉语说起来的腔调和莉迪亚很不一样,给人憋着嗓子说话的感觉。
跟在女侍身后,纵横悄声问莉迪亚:“为什么她说的中文和你不太一样?感觉有些奇怪。”
莉迪亚说道:“她说的是湾湾腔,应该不是大陆来的移民。”
纵横对当代历史并不了解,也不懂“湾湾”和大陆究竟有什么不同。他只是“哦”了一声,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便揭过了这个话题。
两个人简单地点了几个菜,正在喝着茶等上菜时,就听到隔壁桌上正在讨论医院里的那一家子。
“听说老赵家的事情了吗?”
“怎么没听说?米德伍德的华人圈子也就这么大,哪个人不知道?”
“要我说,姓赵的就是一家奇葩!那龟孙子就拿了把刀,竟然就把他们一家七口人制得死死的。两个小的不算,那家那两个大的,简直就是两阉货!不是男人!听说他们事发后还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把这件事蒙混过去。要不是小姑娘受创太重,出血难止,恐怕这件事还真就没人知道了。”
听到这里,纵横和莉迪亚不约而同地彼此看了一眼。两人都知道,隔壁桌上谈论的确确实实就是医院里那个被侵犯的小姑娘的家人。
“你这话说得太幼稚!就咱们这一区的华人,能平平安安做生意,从来没人上门滋扰的,只有咱们张老板。为什么?靠的就是当初打出来的威名。那帮拉丁裔还好些,也就搞搞毒品,跟咱们华人的生意圈牵扯不大,互相没有什么冲突。最讨厌的就是那帮黑鬼,又蠢又笨又懒,还欺软怕硬。面对这帮家伙,谁服软谁傻逼!你等着看,回头老赵家有苦头吃。那帮黑鬼见他好欺负,不把他剥皮拆骨,我王字倒过来写!”
“你这家伙戏弄我,是不是?王字倒过来写还是个王!”另一人十分不乐意地说道。
“嗨!谁让你纠结这个了?我是说,如果咱们华人不学张老板,而跟老赵家那一我软蛋学,在西区这地方,就得被人欺负死!”
听到这里,纵横转过身去,问:“两位老伯,你们刚才说的,是不是就是今天凌晨发生的抢劫强奸案?”
隔壁桌上的是两个即将从中年迈入老年的男人,他们穿着白色的厨师服,桌上只有一盘油炸花生米,却还摆着两盅酒,一看就知道是两个喜欢趁着工作间隙小酌几杯的好酒之徒。
见纵横问到刚才的谈话,两人彼此对视一眼,方才由其中一人说道:“这位小朋友,你是谁家的孩子?以前怎么没有见过你啊?”
这种谈话套路纵横实在是太熟悉了。在千年前的唐朝,当人们在私下聊天时突然遭遇别人询问时,也都是要先问清楚来历,才能决定如何回答。纵横知道,如果他回答得不能让这两人满意,他们是绝不会与他说半句实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