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有座葡萄园，一排排的葡萄架如列队，高直耸立，停僮葱翠，缕缕暖阳穿透缝隙，映在饱满圆润的葡萄颗粒上。
正值伏月，葡萄成熟的好季节。
小澈领着府里新来的丫鬟，穿梭在密密匝匝的葡萄架下，精心挑选架上鲜嫩水灵的果实。几个小丫头按捺不住内心的雀跃，叽叽喳喳个不停，吵得人头疼，若是惊扰了内里哪位主子，便是安稳不得了。
“这般吵闹，若是叫李管家知道了，定是饶你们不得。”
小丫头们俏皮地吐舌，音量虽是降下来了，话却没停下，小澈无法，只得由着她们去，想来这时段园里也该是无主人的。
采摘葡萄须得小心翼翼，待满满一篮采摘下来，午饭时间便也过去了。一群小丫鬟随着小澈将篮里的葡萄洗净，然后装盘，今日是老王妃的寿辰，繁杂的事物一堆等待着她们处理，是得不出空闲的，更谈不上用饭。
新鲜的葡萄，晶莹剔透，吩咐小丫鬟们呈上主厅，小澈松了一口气，事情到这里算是告一段落了。
申时，觥筹交错，鼓乐齐鸣，酒香四溢。
主厅的热闹喧嚣，倒衬得园子里孤寂凄凉。小澈将前些日子老夫人赏的茶取出，煮水，泡茶，霎时间，茶香四溢。园子里的石桌早已摆满茶点，悬挂四方的灯笼，照亮葡萄架下的青石板路，平静的茶水面上印着点点光晕。
“小澈！”
小澈闻声望去，那昏黄烛光下隐约印出两人的身影，一男一女，前者长身玉立，后者削肩细腰。
“我道是谁煮茶飘香，诱我来这深深庭院。”
小澈不由笑道:“劳得煜王爷移驾，是奴婢的不是，自当好茶以待。”
“那本王便来试试这茶值与不值。”说罢，便拿起石桌上的茶杯，预饮，适时一只白皙纤细的手拦住他。
“王兄你这是牛饮，毁了小澈这好茶。”
“无碍的”
沈煜抬手挥开沈蔓的手，一饮而尽。小澈但笑不语，为空了的茶杯添加茶水。沈蔓无可奈何，为这不知风花雪月的兄长叹气。
有茶，有糕点，有好友，三人煮茶论酒。
沈蔓道:“小澈，近来可好？”
小澈道：“好”
二人相视一笑，不诉其言，便知其意，真当是红颜知己。
王府位于城东，沈煜兄妹二人虽在城东也有自己的府邸，三人却是不常见的，小澈常年守在葡萄园，自是不知府外的世界有何变化。
沈煜向小澈描述外面世界的变化，例如邻府邸王大人又升官了，天香楼的厨子和老板娘私奔了，以及曾经他们最爱光顾的面摊搬家了，现在也寻不到了。
小澈静静地听着，随着他的话在脑海里描绘那些场景，仿佛身临其境般。
伏月的月光，在葡萄园里洒下一片银光，那繁茂的绿叶下，只剩下沈煜柔和的声音，沈蔓偶尔的插科打诨。
后来，茶水倒尽，白烛燃尽，主厅里的喧闹也消失殆尽。沈蔓止住兄长的侃侃而谈，起身道别。
“时辰不早了，小澈，我们就先回府了。”
“嗯，你们路上小心，我便不送你们了。”
“嗯，我懂得。”
小澈目送二人背影离去，沈煜突然停下脚步，转身跑回来，抓起她的手，将一白色纸包放在她手上。
“这是潇馆的桂花糕。”
小澈微怔，随后笑道:“谢谢煜王爷”
沈煜抿嘴一笑，复又离去，直至二人身影消失在园子里，小澈嘴角才慢慢放下。
回身看那石桌，茶已空，糕点却是未动几许，寂静的园子里，唯有蝉鸣的声音与她相伴，之前的言笑晏晏好似镜花水月，大梦一场。
打开白色纸包，淡黄色的糕点一块一块叠放在一起，小澈拿起一块，咬一口，熟悉的味道，充盈在口中，糕点亦是当年的糕点，人却不再是那个青涩的小丫头了，当真是物是人非。
小澈还记得，那个人每逢外出，总会为自己带桂花糕，小小的糕点上，写着一个澈字，想来好多年不曾尝过那种糕点了。
“小澈，这是我特地为你求得，那厨子傲气得很，非得我亲自出马。”
“那我得去找这厨子请教请教”
“请教什么？”
“如何让你吃瘪！”
“你！！！”
“哈哈哈！”
往事如梦，斯人已逝。
小澈将桂花糕包好，放于石桌上，拿过空茶壶，收拾残局。
待一切收拾妥当，夜色已深，回到房内，小澈取过架上的布，放入提进来的热水中，浸泡，然后拎干，放于膝上，如此反复几次，又换另一只。
直到小澈躺下，夜已过去大半。
睡意朦胧之际，小澈还在想，不知是否能赶上明日的早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