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我17岁,入校已经三个月。新的一年就要开始了。元旦额外放假一天,这一天乍一看不多,事实上得看比例,从原来的周末两天变成现在的三天,足足上涨了50%,还不用纳增值税。
天色渐黑,窗外震耳欲聋的烟花爆竹,让我想起一个悲伤的爱情故事——
全人类中了一种一说谎就爆炸的病毒,走在大街上,四面噼里啪啦像过年放烟花,我穿越轰鸣的人群,来到你家楼下,大声喊着:“我爱你!”终于让你明白我说的不是谎话。你流着泪说:“我也是。”炸成了天边一朵红霞。
我听完这个故事,觉得不对劲,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我想最好的结局应该是两个人互相喜欢,但是他妈的全死了。我改编了这个故事,为此我运用了最高的语言与文字能力。
不如先把话题扯远,初中的时候,语文老师在一节课后搞了几个妙答题给我们做。非常遗憾,我全都看过。当时同学们震惊了,他们无法理解,那些名人的妙答,比如周恩来的“对,牛弹琴”,马克吐温的“总想弄清他们的父亲是谁”,为什么我比名人自己还熟。没办法,屁书看多了嘛。这些妙答里我最喜欢一个,好像是奥雷契夫的吧,他长得很黑,在路上被一个胖子讽刺:“看,天上飘来一朵乌云”,语文老师问奥雷契夫如何作答。同学们鸦雀无声,他们看的屁书还不够。我举手回答道:“怪不得癞蛤蟆开始叫了。”我之所以最喜欢这个答案,是因为除了形象的暗喻,还有一定的逻辑。
但是我并没觉得自己的语言能力多强,毕竟这只能体现我的记忆能力很强,直到解决这道爆炸难题。
我思考了一个晚上,我需要改变男孩和女孩的问答,来体现两者互相暗恋,但是最后他妈的全炸死了,这相当有难度。
最无趣简单的改法,男孩说:“我不爱你。”死了。女孩子说:“我也不爱你。”也死了。但是男孩第一句太生硬。
如果改成男孩说:“我爱你。你呢?”女孩子害羞地说:“我不爱你。”死了。男孩伤心万分,他说:“我也不爱你了。”也死了。但是问题在于男孩这句“我也不爱你了”不够满分,因为事实上他还爱。
你们可能要问,男孩当然只能说“我也不爱你了”,不然他要是说真话“你死了我还是爱”,他不就死不了了吗?
没错,可是我希望做到最好,我相信有最妙的语言与逻辑在等我发现。我希望男孩能说真话,但是他还是死了。
这时候你肯定不相信,怎么可能,难道截然相反的条件能推出相同的结果?是的,我一开始也不相信,用数学的语言说,难道存在一个数学命题P,对应一个条件Q,如果Q成立,可以推出P成立,如果Q不成立,还能推出P成立。这不是无赖吗?
后来很幸运,N大的单教授给我的一道题,就是如此无赖。要求证明存在无理数a和无理数b,使得ab是有理数。题目极其唬人,解法极其简单而又极其深刻,只有两句话:
如果〖√2〗^√2是有理数,则令a=b=√2即可;
如果〖√2〗^√2是无理数,则令a=〖√2〗^√2,b=√2,注意到此时ab=〖(〖√2〗^√2)〗^√2=〖√2〗^2=2为有理数,综上必然存在。
我喜欢这个无赖,它压根不在乎〖√2〗^√2是不是有理数。这道题岁数比我爸还大,70年代的SZ市数学竞赛题。
总之我思考了一夜,给出了改编的故事,这是我语言能力的巅峰之作,男孩说真话而死,我希望将来能有更好的答案。
全人类中了一种一说谎就爆炸的病毒,走在大街上,四面噼里啪啦像过年放烟花,我穿越轰鸣的人群,来到你家楼下,大声喊着:“我爱你一生一世!”终于让你明白我说的不是谎话。我问:“你爱不爱我?”你满面羞红,嗔道:“死了都不爱你。”炸成了天边一朵云霞。我愣住了,你明明死了都要爱我啊,我泪流满面,喃喃自语,低声哽咽:“可我真的只能爱你一生一世。”后来,幸存者都说天上有两朵依偎在一起的云。
烟火,在夜空里昙花一现,我离得远,看不真切。我伸个懒腰,发现自己已经泡在福尔马林里很久了,决定下去走一走。
我没有打扰爸爸妈妈,悄悄地下楼,神不知鬼不觉地关上家门。街道上行人寥若晨星,我深深吸了一口秋冬的空气,觉得头脑变得清醒。我不喜燥热,倾向寒冷,在后来很多个秋冬,我不开暖气,不开空调,我需要些许的寒意,如同些许的饥饿,可以保持头脑的敏锐。我踏步往前走,黑蛋一狗当先地冲到了前面,我哭笑不得,这货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我和黑蛋走到小水泥地,我坐在水泥地的秋千上,它坐在我的肩上,黑蛋直愣愣地看着夜幕中争奇斗艳的花火,半晌,他像扑火的飞蛾,或者奔月的嫦娥,突然从我肩膀上一跃而起,向着天空奔去,啪嗒掉在地上。我看着黑蛋,忍俊不禁,我说过,很多时候观众比演出更有意思。我稍稍看了几眼烟火,觉得这么多年下来,烟火除了色彩变得丰富,延续时间变长,并没有什么大的改进。我希望有朝一日,能看见螺旋展开的烟花,能看见三维的烟花。
我低头打量我坐着的秋千,木头的质量相当好,岁月的杀猪刀没能摧毁它,仅仅留下了刀疤,摇起来吱呀吱呀响。
“晚上好,周楚凡,你还不睡吗?”
我扭头,看见林曦笑着站在我身后,我吃了一惊,哈哈笑了:“这应该问你才对吧。”
林曦说:“我看见你坐在下面,下来看看。”她穿着厚厚的淡粉色棉睡衣,可是依然显得活泼灵动。
我想起她房间的窗户,从秋千上起身,说:“喏,你坐吧。”
林曦也不推辞,大大咧咧地坐在秋千里,她永远好动,不愿意枯坐,非要前后摇,可是衣服穿得太多,摇动的幅度太小了。
我看着她熊猫似的笨拙,笑了:“要不要我帮你摇?”
“好啊好啊。”这时候一道烟花绽放,我看见绚烂的花火倒映在林曦的眸子里。
我一脸坏样地问:“你确定?你知不知道我能把秋千摇成摩天轮?”
林曦哈哈大笑,说:“你来呀,我才不怕!”
“那你做好准备。”我捋起袖子,一副气沉丹田的样子。
林曦紧紧抓住秋千绳子,她看起来真可爱,黑蛋汪汪直叫。
我使出拔河的劲拉绳子,林曦在秋千上一开始还装作镇定自若,后来飘得太高,吓得直求饶,让我放她下来。
我说:“对不起,上贼船容易,下来难。”我摇得更起劲了。我还记得当年我和肖寒两个人,就是用这个来练胆量,我们互相放风筝,搞到最后谁都不怕了,抓紧绳子就行。
秋千停下的时候,林曦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她从秋千上一跃而下,气鼓鼓地站在我面前,直直地看着我。
我看着她的眼睛,没有马雨洛柔美,可是比马雨洛明亮。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说:“不早了,你回家吧。”
林曦得意地一笑,马尾一甩,说:“我才不怕你摇呢。”她转身准备离开。
我不置可否,忽然我想到了什么,我说:“我送你回家吧。”
林曦回眸一笑,那笑容一言难尽。
我在心里说,小样,我只是怕你遇到黄毛而已。
我和林曦一起往13单元走去,黑蛋在我双脚之间走着8字,对不起我错了,走的是正无穷。
夜空中,烟火云散,星光如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