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靠凉州,南接幽州的青州麟烟郡是神爵西北最大的铜矿产地。神爵建国时,一位不知名的老汉在锄地时发现了少量的青琅轩,继续挖掘时发现了大量的铜,老汉当时的第一反应不是欣喜,而是畏惧。一个王朝刚刚建立,对铜钱的流通管制十分严格他是知道的,发现大量铜钱不上报官府会受到严重惩罚,轻者抄家,徙三千里。重者则是砍头。
老汉慌忙上报官府,得知此事后官府派人查看,得出一个此地有铜矿的准确消息,麟烟郡守上报青州刺史。这从北汉帝手中夺过来的青州居然还有此等财富,天子龙颜大悦。
虽说此地流民事宜确实是让朝廷有些头疼,但是此地的铜为中原的稳定出了一份力是不容置疑的。朝中对不受待见的青州多少给了一份好脸色。
夜。
无星无月,大雨倾盆。
在麟烟郡通往凉州的地界上,有许多的山,山上树木密布。凉州树木少,靠近青州的地方倒是相反。
山间。
有一个身上衣服破破烂烂的少年在拖着疲惫的身子前进,步履蹒跚,好像虽时都会昏迷倒地,然后再也醒不过来。
少年眉目清秀,破烂的衣服上还带着血迹,浑身湿透。他咬了咬牙,尽管双腿实在很是疲惫,鞋裤上全是泥泞,但他只有向前跑,不然的话,他明白,自己会死在这里。
少年衣衫虽破,但能看出这是上好的蜀锦,上衣胸口处绣着好看的流云纹,纵使血渍点点,也难掩少年的丝丝贵气。
青州从被神爵接手的时候,最大的问题就是流民。到如今,除了商贾与那些走镖之人,也没有多少人愿意从青州与凉州的交界处路过,更何况已至戌时,更是毫无人烟。
少年在大雨中孤独而倔强的前进着,亦步亦趋。之所以选择往凉州跑而不是幽州,固然有不想拖累在幽州的亲朋的原因,更多的是凉州民风彪悍,法度极严。他自觉或许能在那里搏得一线生机,若留在青州只有死路一条。
皱了皱眉,少年明显感觉到自己的体力消耗太大,甚至向前一步都是如此难受。
“真的就这样死在这里了么?”少年喃喃,干裂的嘴唇划起一抹自嘲,轰然倒地。在他看到的最后一幅画面里,有一个背着个包袱的人朝这里走来。
苏凉皱了皱眉,速度却是不减,脚尖轻点,就站在了少年的身边。抱起少年朝着山里一跃,踩在树枝上,再度借力。
一个不太大的山洞中,苏凉拍了拍衣服,望向少年的眼中毫无波澜。洞中有个刚架好不久的火堆,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与热量。
苏凉在接触少年的瞬间就知道他只是太过疲劳导致的昏迷,身体倒是并无大碍,但若就那样任由他昏睡在大雨中,则真的会死。处于习武之人的本能,苏凉也并不觉得他能对自己产生威胁,因为他顺带感受了少年的体内,并无半点内力。
从最北的漠北城,走到青州边界,苏凉的速度不可谓不快,不知为何,他在漠北总有一种压抑的感觉,本能的要逃离凉州。
走到青州时天色已经很暗,便找了个山洞,洞中有些杂草与木头,少许的草木灰。但痕迹都是很久之前的,所以苏凉便走了进去准备休息一夜。却在同时看到了那个少年,包袱都没来得及放下,便赶了过去,发现他没事的时候也是悄悄松了口气。
作为杀手,大多是心如铁石,很难动摇的角色。但苏凉在看到少年的一瞬间便决定帮下他。除了大胡子经常所说的多积阴德之外,也有几分不为人知的理由。
将少年放在离火堆不近但恰好又能感受到热量的地方,又脱下少年湿透的外衣,将其和自己那微湿的长袍一起架在火堆上,从包袱里的拿了一件衣物出来,轻轻盖在少年的身上,借着微弱火光,能看到少年睫毛微微动了下,也听到少年的梦呓,一声微弱的父亲。苏凉眼神柔和,嘴角微不可察的扬起。
苏凉拿着根木棍,轻轻拨弄下柴火,让火苗大了些后再填了些干木柴。自己靠着冰凉墙面坐下,一腿弯曲,手臂搁在上面。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火光中微微摇曳,除了外面的大雨,再无他声。
苏凉靠在墙壁,他喜欢靠在比较硬的地方休息,对他来说长久以来的形成的习惯恐怕很难改变了,梦中再次看见了以往的兄弟,苏凉略显清秀的面容泛起内疚的同时又带着丝丝狰狞,却瞬间消失。
第二天清晨,雨已经停了,苏凉的睡眠很浅,所以他早早便醒来。看了眼还在沉睡的少年,伸了个懒腰,一步从山洞中跃出,向山中飞去。
不大一会儿后,苏凉手中提着一只尾羽斑斓的野鸡回来。
少年醒来之时,眼眸中映出的画面就是一个面容清秀的年轻男子在烤着什么,很香,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烤好了么?”少年轻声问道。苏凉眉头一挑,浮现出感兴趣的神色,眼前这少年醒来的第一件事不是观察身处的地方,不是警惕,而是问他烤好了么。
有点意思。苏凉心道。
“快了,”苏凉说道,神色平静,瞥了眼身上还盖着他衣物的少年,虽说才十三四岁的样子,但这份淡定从容却是难得了。
少年看着烤的金黄的野鸡,咽了咽口水,转头说道:“大恩不言谢,李秋禅无以为报。”
苏凉心中笑了笑,虽然眼前这个少年还很稚嫩,但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话,居然还有那么几分味道。
“李秋禅?好名字。”苏凉说道。
“我爹给我取的,”李秋禅说道,提起父亲时,眼中有丝丝哀伤。苏凉看见了却没有说些什么。这个世上,谁不曾有几分难言的苦楚,李秋禅是块璞玉,这是苏凉的直觉。但没有经过打磨,也只会是块普通的石头。
撕下半边鸡肉,递给李秋禅。李秋禅接过后就直接撕咬,他实在是太饿了。眼前这个年轻人绝对不是他的仇家之一,这是他的心中直觉,毕竟,也没有谁会往仇家身上盖衣服吧?李秋禅想到这里,心头一暖。苏凉不知道李秋禅心中怎样想,也不想知道,他只是顺势帮了他一把而已,让他不至于就这么死去,苏凉没有帮他解决什么的心思。吃过的苦,要自己讨回来。
李秋禅心里自然还是存有几分警惕,但没有表现出来。更何况,他觉得自己再不吃东西就真的会死,眼前这个年轻人想要杀他,没习过武的李秋禅不觉得自己有还手之力,也就大大方方的吃了。
苏凉吃东西动作很轻,却吃得很快。这是老习惯了,一块肉咀嚼几下就下肚。在影卫出任务的时候,连解手的时间都得捏着手指头算着。好几天甚至几个月在野外,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看到李秋禅比他还快的解决了半边鸡肉,小脸上明显还想要吃的表情。苏凉直接把手中剩下的扔过去,李秋禅也不嫌弃,接过手就直接啃了起来。苏凉眼神恍惚,只觉得这一幕很是熟悉。
如何能不熟悉?十二岁那年被大胡子所救之时,也是这般啊。
起身拍了拍身上沾着的泥土,苏凉向外走去,站在洞口,入眼处尽是挂满了水珠的老树,再远一点就看不清楚了,因为外面已经起了大雾。
“你要去哪里便去,你要留在山洞休息也随你,我走了。”苏凉微微偏头,缓缓道。
“恩公,您要去哪儿?”话一出口,李秋禅有些后悔,初识不久再怎么也不该问人家私事的。
苏凉也不在意,笑了笑,轻声道:“洺州,有缘再见。”
苏凉掠出,脚尖轻点树枝,枝桠上的水珠微微摇曳,却终究没有滴下来,李秋禅不学武,但他也明白要做到这一点很难,至少,他所知道的人中还没有谁能把轻功练到如此地步。
等到苏凉消失在了视线中的时候,李秋禅微微失神,傻傻道:“神仙哥哥啊。”
李秋禅忽然发反应过来,恩公的那件衣服还在身旁,他在自己身上擦了擦油,拿着苏凉的衣服刚想喊,却早已看不到苏凉的身影了。
大雾弥漫,空气很清爽,入肺却不怎么舒服。
从未习过武的少年李秋禅第一次这么强烈的想要练武,念头一起便在脑海中落地生根,再也无法去除。
李秋禅拿着那件长衫,在大雾弥漫中走出山洞,凭借着大雾,可以遮掩痕迹。总好过大白天在山林里乱跑吧?他心道。
......
苏凉有个习惯,握刀的时候喜欢倒提,不论长刀还是短匕,都是如此。这样发挥出的力道要比直握小,而且不易挥出,但是苏凉偏偏很喜欢。
眼前这个男子却不是,而是扛着一把大刀。
浓眉大眼,身材魁梧,一道刀疤从左边额头裂至右脸唇角,凶狠异常。一身的杀气绝对不是那些刚入江湖的游侠儿能比的。
大汉用他的浓厚嗓音说道,“小子,有没有看到一个孩子从这里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