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汉业长松了口气，当初商量，她执意提出要和自己单独会面，自己知道她的名声，原本早些做了准备，不料还是差些火候。
女人真是可怕，他如今才真正明白。
好在虽然自己狼狈了一阵，但也没有出什么乱子，刘汉业镇了镇心神，平静说道：“天山现在都是刀皇的人？”
天池尊者点了点头：“连天山派的天池也有近半是他的人…..”
刘汉业心里有些意外，但还是面不改色，沉声道：“我能相信你么？”
天池尊者意外没有调情打趣，只是淡淡得道：“你应该知道，这四十年来，天山派一直都只是他手下的傀儡工具，而且得罪了不少人…..”
刘汉业点点头：“你是担心他死后，大夏国局势一乱，你们天山派把持不住局面？”
天池尊者笑道：“单说当年屠尽雪山派上下门人，想取我们人头的，在西域就不下万人….”
刘汉业没有继续思寻下去，作为汉公的长子，他这几年来已经具备了当断则断的能力。
“名义上来说，我们七剑大会此行只是去天山秘境寻昆仑祖师爷的故地…..”
“这些我们不感兴趣，天山派只关心刀皇势力死活和大夏皇位归属……”天池尊者打了个哈欠，喃喃插嘴道。
“那就好……”刘汉业点点头：“如今刀皇注意力都在我们身上：我们想去天山秘境，他同样也想，所以才劫持了两位师弟妹，借此要挟我们手中掌控的三件开启秘境的灵物。而且青海一战，刀皇损兵折将，手下真正能用的也没有多少人，既然他们集中在天山地带，那么远在山南的大漠地带定然没甚么防备….”
天池尊者诧道：“公子的意思，是让我去大漠？”
刘汉业摇摇头：“大漠只是个幌子，已经有人过去了；尊者身在天池，处处受刀皇手下所制，更不宜远遁到山南，只需守在天池就好….”
天池尊者皱眉道：“刘公子这般，也太看不起天山派了吧？天山派自从我姑姑创立，虽然是由刀皇一手扶持，但四十年间忠于门派的嫡系部队也不少，遍布天山南北，更是插入大夏国各地官僚体系，其中对刀皇一族不满的也大有人在，高人辈出，难道还比不上你们中原人？”
刘汉业轻笑道：“天山派是强，但掌门当真觉得刀皇对天山派就没有一点提防和戒心？天山派不动则已，动则要一锤定音，绝不能打草惊蛇，否则就是满盘皆输。”
天池尊者一想起现下天池十二宫的情形，无奈叹了口气…..
刘汉业点点头：“其实现在刀皇应该对你们没甚么察觉，这点我倒是可以肯定，所以天山派现在并不适合过早暴露。尤其是掌门你，这次见面后就不要再和我们联系了，我们离天山越近，刀皇对身边的人就怀疑得越紧，这是当权者的通病…..”
天池尊者哦了声，不过很快她又娇声反问道：“既然没什么事儿，你大老远把我招过来，不会就为了和我温存承欢吧？”
“当…..当然不是….”一想起刚才情形，刘汉业也不由得脸上一红，他赶紧端起茶杯，拂袖掩饰自己的尴尬，然后含着水模糊问道：“掌门刚刚说东西带到了……”
天池尊者嗯了声，轻轻一弹纱袖，四块八寸方长的青黑玉牌就到了刘汉业手边：“这是我专门给你们弄来的令牌，天山派教规严禁，派系又多，就算是我也得花上些时日，你且省些点用….”
刘汉业接过令牌，只觉得令牌凉的厉害…..
天池尊者哼声道：“你真的要这么做？不觉得冒险么？”
“应该没事吧….”刘汉业像是敷衍得回答道：“还希望掌门照顾好两位师弟妹，刀皇手下太多，有些喜欢乱揣摩他心思的人总会把注意打到两位师弟妹身上…..”
天池尊者倒是没有计较他的敷衍，她自己就是一教掌门宗主，手下成千上万号人马，自然知道有些事情不方便说透。
“这次我可是把整只天山派的安危都放在公子你身上了…..”
天池尊者忽然说道：“不希望你跟她一样不靠谱…..”
刘汉业依旧只是点了点头，他又问道：“青璃公主真的不用交给你们？我对她没什么兴趣，她是你的侄女儿，碎叶王的女儿，刀皇应该不会对她做什么…..”
天池尊者巧笑了声，“我可不喜欢这个侄女儿，她太漂亮了，人又聪明机灵儿，留在身边可教我黯然失色了，不喜欢…..”
刘汉业也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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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汉业一个人走出了石室，他瞥了瞥已经睡着了的霍航昭，天池尊者虽然是一介女流，但论手段不在自己之下，至于霍航昭会怎么被处理，就不是他需要去在意的事情了。
已经是深夜，雪早已经停了，但紧邻大漠的播仙镇依旧寒风刺骨，冰冷如霜，客栈外，不断有被风浪卷起的沙石游走，把路边的旗帜吹得鼓鼓的。
刘汉业停下了脚步，那边同样有人走了过来。
不知怎么的，刘汉业觉得有些不自在，他深呼了口气，侧头问道：“殿下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冰冰冷冷的姬玉公主没有理会，只是淡淡问道：“你谈得如何了？”
“还好…..”刘汉业早已经习惯了她的性子，递给她了一块刚刚收下的青黑玉牌：“去天山派的令牌，我知道我拦不住殿下要去…..”
姬玉轻轻接过令牌，瞥了瞥他的衣襟，微微侧过头去：“你……”
刘汉业意识到了什么，不禁脸上一热：“嗯….殿下…..有什么疑惑？”
“没什么…..”姬玉没有什么神情变化，刘汉业松了口气，却没有注意到公主的手一直在攒着衣角。
“哦…..”刘汉业觉得气氛有些尴尬，却是不知道该做什么好。
“我刚刚和青璃公主谈过了….”
姬玉不知怎么的有些慌张，见气氛冷了下来，就赶紧说了话：“碎叶王可以一用….”
“碎叶王？…..”刘汉业皱了皱眉头，然后摇头道：“碎叶王心机深沉，虽然他暂时和刀皇敌对，但我们未必吃得透他…..”
“他女儿在我们手上…..”
“我们不是刀皇，这儿也不是东国…..”
“那好吧…”姬玉难得没有固执己见，她心里有些乱，不想去做没有止境的争辩，尤其是在这个人面前。
“殿下怎么了？”刘汉业觉得公主有些不正常，在这节骨眼上，他可不想这位贵为朝廷公主的人出什么状况。
“没….没事….”姬玉有些魂不守舍。
“刘汉业…….”
“殿下？”
“你….”姬玉小声道：“你能陪我一会儿么…”
刘汉业楞了一下，姬玉连忙说道：“不行便算了…..”
“愿为殿下分忧….”不知怎的，刘汉业对这个公主殿下从没有任何生疏和警惕，更没有刚才见天池尊者那般紧张。
大漠的月亮很圆，也很皎洁，如同玉盘般悬在夜空中，若不是冷飕飕的寒风，怕也是个美丽非常的夜景。
已是丑时，孤悬在大漠中的绿洲早已经寂静一片，整个播仙镇也是悄无声息。这里是商人歇脚的地方，大漠中强盗无数，杀人越货如同家常便饭，此时的寂静反而有些不同寻常。
“天池尊者来时应该用了迷魂散，现下镇里的护卫都睡了觉…..”刘汉业见姬玉的脸有些惨白，便随口道些话来。
“嗯…”姬玉不冷不热得回应。
“殿下你脸色不太…..”
“这次去天山，凶多吉少吧……”姬玉忽然说道。
刘汉业又愣了下，然后不以为然道：“殿下过虑了，在下什么时候做过没有准备的事？”
“这次不同…..”
刘汉业侧首，看向那个冷若天仙，让人没有一丝亵渎之意的少女，不知是不是月色所致，竟然怔了一下。
姬玉没有注意到刘汉业眼中异样，只是继续说道：“以前不过谋事，凡事都有退路…..”
刘汉业苦笑了笑：“殿下以为这次……”
“这次是谋国，谋国没有退路，一旦功不成，则死无葬身之地…..”姬玉声音依旧那般冷清，一点生气没有。
刘汉业许久没有回答，公主也并不理会，两人就这么在寒风中并排走着，溜达在有些空旷的大漠与绿洲交接处。
“此事没有退路……”刘汉业笑了笑：“这是你父皇的意思，也是朝廷的意思….”
“我不明白…..”姬玉忽然说道：“你不是皇族弟子，又不缺少立功机会，为什么要冒死去做这些事情？父皇要以平定大夏之功稳住太后，以西北之兵压住赵王，这些我都知道…..我不明白，为什么你总要掺一脚…”
刘汉业嘴角一撇，笑道：“殿下是怀疑我了…..”
“我……”姬玉改口道：“我只是不明白，你别乱想。”
刘汉业没有作声，姬玉瞥了他一眼，然后连忙收回目光，轻声说道：“若是汉国公遇到了什么困难，我和母妃都可以帮忙，没必要把你卷进来…..”
“我错怪殿下了…..”刘汉业觉得心里莫名有些失落，想了许久，才吐出几个字：“这件事比较复杂…..”
姬玉见他欲言又止，刚开口就没了下文，心里自是透彻了几分，淡淡说道：“我知道你不相信我，父皇要削世族，汉国公首当其冲，你若不想说，我也不勉强…...”
“殿下错怪了…..”刘汉业连忙说道：“我相信殿下….”
姬玉哦了一下。
“这个……从何说起呢….嗯…..刘家自高祖骁公启，到我父亲，已经有足足五代，家族里情势复杂，人员众多，但是汉国公的爵位只能有一个，所以…..”
“你若不想告诉我，也不必用这样敷衍于我….”
姬玉摇摇头，淡淡打断了他的话：“你不是那样的人，而且你也一定会是下一任汉国公…..”
刘汉业笑了笑：“我不是汉公夫人的嫡子，虽然绝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夫人也视我为己出，但是我自己却很自卑，知道自己是个连母亲也没有的孩子…..”
姬玉楞了下：“你…..自卑？”
“世族内的斗争不比皇家的轻松…….高祖祖训在上，不杀皇子，皇室夺嫡失败的皇子至少也能获封亲王，衣食无忧；但世家的争斗就不同，爵位只有一个，族人也只有这些，一旦你被排挤，孤立，那么除了默默忍受，就断无安宁之日……我父亲虽然是一家之主，但是族中还有长辈，长辈中也多有在各地为官，其他世家大族也与刘家牵连非常，父亲卸甲后，刘家并非都是我父亲一个人说的算…….所以，殿下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姬玉一脸不信得看着刘汉业那瞧不出心思的脸，忽然心里有些空空的，轻声说道：“我真希望哪天能真正相信你的话…..”
刘汉业笑道：“人只有在生离死别的时候才能说出真心话啊，若是一直说大实话，人生该多无趣。”
姬玉抿了抿嘴，刘汉业改口道：“至少现在，我可能有隐瞒，但不会有欺骗….”
姬玉不知道是哼还是嗯了声，二人已经走到了客栈外的一处大棚下，刘汉业找了块避风的地方，用袖子拂去了长凳上的沙尘，姬玉点头坐了上去。
四处静的有些出奇，刘汉业见姬玉没有走的意思，便也找个地方坐了下来，姬玉轻声问道：“你姐姐嫁给赵王世子了，你…..你就甘心？”
刘汉业叹了口气：“我姐姐出嫁，未必一定是我父亲的意思，但绝对是对于家族有利的决定……”
刘汉业见姬玉咬了咬嘴唇，又说道：“你也知道，这些年我与你父皇走的太近了，我姐姐嫁入赵王府，也是从朝廷两大势力中取得制衡，以后无论事情发展如何，刘家总能留条后路…..”
“你……”姬玉眼神有些落寞：“我是说，你和贞姐姐要好么？”
刘汉业有些奇怪公主殿下怎么会问这种问题，但他还是笑道：“姐姐是我一生中最为亲近的人，母亲去世后，再也没有人对我这般好了….”
“如果…...”姬玉的声音已经有些听不见了：“如果你姐姐跟你说她想要离开赵王府，说她不想大婚，你…你会带你姐姐走么？”
刘汉业楞了一下，微微低下了头：“姐姐不是那样的人。”
“我是说如果…..”
姬玉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愈来愈模糊不清了：“我只想听你的真话，你会不会带你姐姐走，哪怕……哪怕有许多人反对…..哪怕全天下的人都不同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