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教场誓师完毕回养心殿后,朱由校召集司礼监卢受、王安、刘克敬、吴进忠等在抱厦前训话,“司礼监的各位今天做的不错,没有让朕彻底下不来台,希望以后保持,和朕站在同一立场,要是有人觉得自己见识超越朕,赶紧滚,朕的司礼监容不下他,听明白了吗?”
一般老头心里不习惯朱由校的语气,但还是知道自己应该站在什么位置,说白了,他们的权力都来自皇帝,如果连这点都拎不清,那就没有资格进司礼监了,于是都躬身回复道,“奴臣明白。”
接着朱由校又讲了些勉励的话,让好好办差之类后才回养心殿处理今天累积的政事。政事大到调兵督运粮草、人事任命,小到加封戚畹王天瑞、陕西巡抚上书言黄河兰州段彻底清澈三天之类,都要他做到心中有数。慢慢的学会抓大放小,从蛛丝马迹中看出端倪,是他当下首要从中学习的。
当常朝再次在乾清门举行时,两旁增加的从五军营里新挑选的将军让气氛有了些许不一样。另外,孙承宗的回京复命,让朱由校谋划已久的计划终于实施了。
早朝上,刑科给事中魏应嘉建议内阁票拟须慎重。并参劾方从哲,从杨镐到李可灼,从海运到辽饷逐一批驳他前后总是模棱两可,政令朝令夕改,让下边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魏应嘉扬州人,万历三十二年进士,也已经五十多了,他面黑清瘦,黑眉白胡,配合一对招风大耳和小眼睛,看上去特别滑稽。
朱由校知道方从哲是背锅了,看着在左手不远处的老头,对其没有因自己杀了杨镐而撂挑子称病很赞善,便对弯腰聆听的魏应嘉说道,“魏爱卿所言极是,只是朕刚接手处理政事,对之前的批复确有不同意见。内阁之票拟皆为朕亲裁,即使有未经内阁特发中旨的,也是朕深思熟虑的,你也不要一概诋毁辅臣而伤及国体。”
魏应嘉对内阁制度自然了解,他本以为朱由校会拿方从哲下手整顿内阁,就找理由罗列罪状,却不想这次猜错了帝王心思。朱由校虽然不想逼宫的事再次发生,更不想这么快让方从哲退休,现在还需要他在前台帮自己抵挡其他诸党的口水仗。
“不过,魏卿家说的也不无道理,天下这么多事完全都要内阁拿主意,难免就有疏漏。朕自登基便一直在琢磨,如何才让政事能够快速、高效的批复。”朱由校停顿了一下,环顾了在门内的内阁、司礼监、锦衣卫等和在广场上相向肃立的一百多文武大臣,“国事莫重于边情,为分担内阁压力,朕决定在内右门外的廊坊设军机处,帮朕专门处理辽左用兵相关事务。从今往后,调兵、用兵等军事相关事务就不用再经内阁票拟。”
内阁等人便很快明白过来,这是要分权,原本以为天子年轻,对前几日群臣进谏之事会和血吞肚里,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反弹了,而且下手就这么狠,直接将内阁权力夺取一半。
朱由校对军机处的事谋划已久,在清朝能行得通的,在现在也一定也可以。而且自己并没有雍正那么多的兄弟掣肘,更是名正言顺经群臣拥立的。
方从哲、刘一燝、韩爌小声嘀咕,最后发现自己等人竟然无可奈何。且不说天子的理由光明正大,就是对自己等人来说,也算是一种解脱。这也不过无异于增加几名内阁人员专门处理军务而已。
朱由校眼角注意到方从哲等人的举动,见他们最后并没有上前阻止,便对身边代理御马监掌印王承恩说道,“宣旨吧。”
王承恩动身从旁边小太监端着的木盘里取过早已拟好的圣旨,上前几步走到丹陛正中,双手高举圣旨过头顶,高喊道,“圣谕,群臣跪听。”
乾清门内的众人能听到刚才的谈话内容,但下面的文武官并不知道,听到有旨意,便按照规矩面朝乾清门下跪伏地。
王承恩见都跪下,便展开圣旨宣读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朕登极,建奴袭扰不止。军国重事,不容有失,为缓解内阁辅臣压力,暂设军机处于内右门廊房,协助朕处理边关军务。此后凡军情奏折令俱呈交归极门收储,政事依旧制,呈交会极门。此后,凡军机处下发旨意有司必遵照执行,凡虚与委蛇及抗命者,斩。钦~~此。”
内阁在设立初期只是皇帝的秘书、咨政机构,但如今已经成为足以对抗皇权的文官代表。政治应该像鸭子游泳一样,表面上应该风平浪静,至于双蹼如何折腾,那都应该是隐藏在水下的。
按照朱由校的设想,先选三到七名懂军事的大臣成立军机处,明确军政界限,减少内阁与皇权作对的实力,和内阁形成制衡。在军权牢牢把握住之后,再仿翰林院选三五十人为参谋组成枢密院。
枢密院也像翰林院一样为正五品衙门,作为一个专门制定作战计划、草拟军事命令、处理情报、研发武器的衙门。并且还要仿非翰林不入内阁,规定非枢密不为军机。
当然为了避免出现架空皇权的现象,军机处同样要用低级官员,他们没有决定权,更和兵部、都督府没有隶属关系,仅仅是作为辅助机构,军队指挥权归皇帝一人所有。
这样,御马监、军机处、枢密院、五军都督府、都司、卫所便一起构成整个大明的新的军事系统。
方从哲现在不能撂挑子,不能再称病辞职,如果惹得天子反感,他担心脑袋会不会像杨镐那样。见旨意都已经颁布了,知道天子肯定谋划已久,也就尽本分,走到御案前对朱由校建议道,“陛下,军机处人员可有指派?”
朱由校本想左光斗、杨涟入军机处的,但他对东林却有芥蒂,便只钦点了一个人,说道,“詹事府谕德孙承宗,以原职兼任军机大臣。”
“只一个人吗?”
“宁缺毋滥吧,如果是杨镐那样的反倒误事了。”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方从哲就尴尬了,他本来是想推荐袁可立的,便打消了主意,讪讪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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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朝之后,朱由校来到慈庆宫,这已经是他最近第五次来此了,经过他摆事实将道理,客印月终于答应带着任蓉蓉出宫帮朱由校挣钱。
还是在慈庆宫东一所,朱由校在罗汉床左就坐后,看着白衣蓝裙、神色暗淡的客印月,从王承恩手中接过一本黑皮书,递给她,笑着说道,“客巴巴能顾全大局由校非常感激,这是经商知识,回头下细研究一下。”
客印月双手接过,本来还有怨言的她不由双眼放光。书里,是朱由校根据后世的公司制度制定的草案,包括会计上的借贷记账法、一些简单的管理原理和经济法则,最重要的是商社模式和流水线。
一个人不可能全知全能,但这书中基本上是后世比较常见的知识,稍微留意就可能获取到,朱由校不敢说自己过目不忘,但比较经典的如边际效益递减、纳什定理、短板法则、管理模型还是了解的。他见客印月神色由喜转迷惑,谨慎的解释道,“这些东西朕也是道听途说的,要巴巴帮朕去检验,毕竟实践出真知嘛。”
客印月将书张开,对着朱由校问道,“校哥儿,这是谁写的啊?字怎么这么难看啊,好多字都写错了。”
任蓉蓉这几天已经和客印月混的很熟悉了,听闻凑上来,挡在朱由校面前弯着腰,瞧热闹。
任蓉蓉因要出宫,换成了日常装束,中分无刘海的长直发,侧边与头顶发丝在脑后盘简约发髻,稍微点缀两个发簪,其余长发披散在身后,在中间位置扎一下垂在背后。上身穿粉红祥云交领长衫,领口缀以白色护领,袖口亦有白色袖缘,下身是暗折枝花纹的白罗裙。
任蓉蓉扭头时,秀发不经意的扫过朱由校的面庞,一股不知名的花香扑鼻而入。他觉得鼻子痒痒的,便伸手揉,却见她弯腰时,裙下浑圆翘挺的臀部曲线正巧呈现在自己面前,还不时晃动着……
朱由校忽然觉得鼻子不痒了,反倒是某个地方起了反应。
“咦,真的呢,这是‘借貸記賬法’吧,五个字就错了三个,写字的人应该拉出去斩了。”任蓉蓉边说边回头,她已经是少女了,回头见朱由校偷瞧自己…那里,心中小鹿乱撞。“是吧,皇……上。”
朱由校见她咋咋呼呼的突然回头,和自己的脸只有几公分,便将上身微微后靠,接着发现某个位置似乎暴露了,又赶紧向前倾试图遮掩。
“嘭。”“啊!”“窸!”
两颗脑袋撞上了。
任蓉蓉嘟着嘴,揉着脑袋开始胡思乱想,想过偷偷去自荐枕席,可是整个皇宫都守卫森严,根本不能随意行走,更别说到数重守卫的养心殿了。这几天朱由校虽然常来,但每次都是在劝说客嬷嬷出宫,根本就没正眼瞧过自己,如今…他会留下自己吗?
“啊,你这丫头怎么搞的。”客印月刚一直努力在辨认朱由校些的简体字,并未注意到这些细节,见任蓉蓉揉头大叫、朱由校亦揉头吸气,便猜到发生了什么,边埋怨她边放下书走到朱由校面前,揉着他的额头,满脸疼惜,“哥儿,疼吗?”
“没事,是朕自己不小心。”朱由校感觉到额头的凉意,轻轻拂开客印月的手,“客巴巴,这样吧,书我拿回去差人重新誊抄过,改天再送去府上。”
客印月对朱由校的疏远早已见怪不怪了,悻悻的回到右手边落座,看了一眼小脸通红的任蓉蓉,说道,“哥儿,要不还是把这丫头留下吧,身边有个细心,哦,贴心的人照料,巴巴才放心些。”
朱由校心思动了一下,但还是不敢留下这个还未成年的小妖精,也不顾任蓉蓉希翼的眼神,摇摇头,“巴巴,让她跟随你学些东西吧,若办事可靠,待她大些再让进宫也不迟的。”
任蓉蓉闻言失望的埋头盯着地面,虽然朱由校没有把话说死,但她的心里还是酸酸的。客印月也沉默不言,最后见事已不可为,便起身到北屋将一个红布包裹取到罗汉床的茶几上,小心的打开。
“哥儿,这件青袍是巴巴亲手做的,据说过几日就要在文华殿日讲了,到时候穿上这件青袍好好听大臣们讲课,做一个成祖爷那样的有为之君。其他还有几件,哥儿让人收好……”客印月叨叨说完,然后把包裹重新系上。
朱由校几次来都见她在忙活,原来衣服都是给自己做的,有些小感动,起身接过,“巴巴,加封客光先和国兴为千户的旨意已经拟好,明日就可以发出。若巴巴能把生意经营好,以后您可以经常来看朕的。”
其实,在场的人都知道,客印月这一走,要想随时进宫几乎是不可能的,但又都不拆穿,沉浸在这谎言中不可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