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页纸被吹进教室的风轻轻地翻了起来。
我杵着脸，两个眼皮越发地沉重，课本的字渐渐地变得模糊了起来。
黑暗的世界里，仿佛只留了松林里的飒飒声。
不知道是谁，轻轻地叫我，“屈源。”
又是谁轻轻地拉了拉我的衣。
我瘪了瘪嘴，突然听见了一声的大喝，“屈源！”
“是！”我一个激灵，站起来，带起了周围一阵轻轻的哄笑。
见着马钰老师的严肃的脸，我一瞬间清醒了过来。
“你来说一说这道题的解法。”马钰敲黑板。
“哦……”我抓了抓头发，依旧迷登着，不晓得说了些什么，大家又大笑了起来。
马钰盯了我一会，摇了摇头，收起了教案，“大家认真复习这段时间做的卷子，尤其是黑板上的几道题，这些都是你们错得比较多的。”
“好，下课吧。”她一说完，电铃声就响了起来。
我走出教室，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一只手落在了我的头顶。
“怎么，晚上没休息好？”舒睿笛笑了笑，“被老师抓住了。”
“没啦……”我抠抠脸，“也就是……想事情想得多了。啊，初见。”
“你好啊，屈源。”初见笑着点点头。
“我有点事想找佑南哥，咱们一起去吧。”舒睿笛拍我的背。
山间浮起来一层蒙蒙的白雾。
月亮在窸窣的虫鸣里，缓慢地升起来。
密匝匝的树枝以干净的微紫色的天空为背景，勾画出了种种奇妙的图案。
舒睿笛抱起了胳膊，“那天知道了佑南哥曾经是学生会主席，是不是吃惊了一把？”
“不……”我摇了摇头，想一想，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嗯，是有一点啦。”
“我去年第一次见佑南哥的时候也感到很惊讶，”舒睿笛拍了拍后脑勺，“不过久久地相处下来，你们就会知道，别看佑南哥平时那样，其实他是一个相当可靠的人哦。”
“啊，是吗……”我苦笑。
舒睿笛点头，“不过他当上了学生会会长简直是一个奇迹，他都哭鼻子了呢。”
想象到程佑南哭鼻子的样子，我大笑了起来，“这个人太有意思啦。”
我们三个人渐渐地来到了高三的教学楼。
舒睿笛在一块栏板边停住脚，“来，你们看佑南哥的成绩。”
初见踮起脚，小小地惊呼了起来，“哇，第一啊。”
“厉害吧？”舒睿笛扶着栏杆，“佑南哥虽然爱玩，但每一次考试的时候几乎都能拿到很好的名次呢，这也是他能够坐上学生会主席这把位置的重要原因哦。”
我亦咂舌，忽然听到了一记口哨声，转过了头去。
这座老建筑一面被爬山虎全数覆盖了起来，光洁的叶子表面上反射出淡淡的银光。
一个大男孩，在建筑物巨大的阴影中抬起头来，露出微微的一笑。
“睿笛！”程佑南眯起眼睛，挥了挥手，“嗨！小表弟，你来找我玩啦？”
我站定，僵硬地点了点头，“啊，是啊……”
初见微微地鞠躬，“师兄好。”
“你好啊！”程佑南笑着，又抛出了一串叮铃作响的小东西，“接着！”
空中划过一道银光，舒睿笛举手接住了它，“谢谢师兄。”
“这个……是什么？”我歪起头。
舒睿笛掂了掂手心里的一串小钥匙，“一些老教室的钥匙，学校要建新的校史陈列馆，为明年的校庆做准备，想找些历史资料之类的。”
“唉，我是看不到了。”程佑南走过来，叹了一口气。
“到那个时候，我也要辞去主席的位子了，交给白鲸他们，”舒睿笛笑着捏了捏我的肩膀，“时间会过得很快的。”
程佑南笑，“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前辈也做了很多啊，”舒睿笛挥挥手，“师兄，那我先走了，他们俩就拜托你了。”
程佑南轻轻地颔首，轻轻地，“赵擎苍的事你要小心点，我见他变得不太安分了。”
“我会的。”
“无论出什么事，还有我在呢。”
舒睿笛笑了，“多谢师兄了。”他笑着，又冲我和初见挥了挥手。
我们点头，见他转过身去，飞快地消失在了黑夜里。
“你们今天来找我，”程佑南笑起来，“是想问一问允诺和云帆的事情吧？”
“是的。”我点头。
“那好，”程佑南抬起头，“跟我过来吧。”
我们一起走进了楼道里，幽幽的寒冷的风迎面吹了过来。
我缩了缩脖子，“啊，有点冷呢。”
程佑南笑了一声，走到一边的像是小卖部的房间的窗口，“阿姨，来三罐咖啡，一罐冷的，两罐热的。”
“来，”程佑南递过来两罐冒着热气的咖啡，“暖一暖。”
“谢谢。”
我和初见追着程佑南向上。
隔着玻璃窗，我们见到了许多伏笔于桌案的影子。
“这就是高三了，”程佑南轻轻地，“等这个秋天过去，第一轮复习也要结束了，之后就是学校的模拟考，区里的、市里的模拟考，最后是省里面的几次模拟考，到六月份，就轮到高考了。”
我和初见放轻了步子，渐渐地走进无灯光的楼道中。
程佑南在一间黑漆漆的教室边停住脚，叩叩门，“这里就是去年发生事故的教室，现在差不多半年没有打开过了。”
我凝视其间一片黑，辨不清什么来。
“我第一次见允诺，还是我初入学的那会，”程佑南靠着墙壁，他的脸庞隐藏在楼道里的阴翳中，嗤一声，“那时候我还是个小混蛋。”
“允诺是一个特别好的人，对人真诚又热心，那些时间发生了什么，一时间说不完，总之正是由于他，我才没走上邪道，成为了现在的我自己。”
“而云帆这个人，我知道的是他是和允诺同届的佼佼者，在好多方面和他们俩之间有着竞争。为人么，据说是心脏不好的原因，性格有点闷，不爱与人打交道，成绩稍微比允诺差一点，不过也只有一点点罢了。”
“云帆的家是有点背景的，他父亲是教育部门的领导，这恐怕也是唯一比得上云帆的地方……正因为如此，云帆得到了学校乃至社会的各种的成绩，多少会受到他父亲的影响。”“像是市三好之类的，还有比云帆更优秀的人，最后总会落到云帆的头上。”
“为什么颁给他呢？大家其实不太服气。”
“而允诺……倒是一直没说什么。”
“再后来，就出了那件事情，”程佑南长出一口气，“云帆在考场中病逝，造成了一整个教育界的震荡，尤为不解的是，允诺竟然一个人退了学。”
“渐渐地，一种声音说是允诺的报复所为。”
“报复？”初见锁紧了瞳孔。
“毕竟这两个人之间微妙的联系，”程佑南哼了哼，“这只是没证据的臆测罢了。”
“是吗……”我点了点头。
程佑南把手里的咖啡捏得变形，往空中轻轻一抛，飞起一脚把咖啡馆踢进垃圾箱里。
只听得桄榔一声之后，被夜色逐渐笼罩的走廊又没入了森森的寂静当中。
“呐，就是这样，一点声音也没有了。”程佑南吸了吸鼻子，将落了点灰的校服展开了披在自己的身上，“那件事情之后，我们这一辈升入高三，你们入学，新校长也来了，再之后的事，你们也清楚了……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我和初见对视一眼，“没有了，谢谢师兄。”
“好了，回去吧。”程佑南笑了笑，“想到了什么还可以来找我。”
我和初见暂时地分别了。
踩着一串铃声，走进教室的我撞到了龙柘。
“啊，龙、龙老师，对不起……”
龙柘斜眼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晚自习的众人，背过身，吐出一句话，“你跟我过来。”
“是……”我吐了吐舌头，追过去。
办公室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龙柘走到办公桌边，抽出一张红红白白的纸，抛在了空中，“这是你前天数学小考的卷子。你仔细看看，看出什么没有？”
我忙不迭地捧起落在空气中的试卷，稍微瞥了一眼，皱起眉，“考得……有点差。”
“这也叫有点？是差点不及格了吧！”龙柘仿佛有点着急地，“我说你最近是怎么一回事，平时我找个人都找不到，马老师也跟我反映你上课老走神，你在忙些什么啊？”
“没，没有啊，”我摸了摸脑袋，“或许是最近睡得比较晚……”
“睡得比较晚……”龙柘哼一声，好像不太相信，“不要以为借你那点初中的底子就能糊弄过去，你看看孙肖，人家基本功比你差，可哪一次不是考得比你好？人家每一步走得扎扎实实，为了竞赛选拔一样的熬夜，却不见得比你还不精神。”
“哦……”我点了点头。
“过不了几天，我们要期中考试了，你最好给我小心一点。”
“哦……”我又点了点头。
龙柘开了开口，一记推门声响起来。
“龙老师，”七班的班主任走进了办公室，“你有没有见到吴磊？”
“没啊，怎么了？”
“吴磊说他不舒服，请假回去了。我倒是没多想，但我的学生看见了他和韩杨在一起，不知道去了哪里，到现在也还没回来。”
“韩杨是个不省事的，”龙柘尴尬地笑了笑，“吴磊不会的。”
“就是这样子，我才怕韩杨带着吴磊，会出了什么事。”焦急的女老师拉开了抽屉，“我先得给他们家里也打个电话。”
“等一等！”我脱口而出这几个字。
她望向了我。
“呃……”我笑笑，“我是说，我有他们的手机号码，直接和他们联系比较快。”
“是吗？”老师停下了拉开抽屉的手，抬起头来看我，“太好了，请你告诉我吧。”
我轻轻地松了一口气，“哦，我去教室里拿手机。”
“那快点去吧。”龙柘摆了摆手，“您先别着急……”
我飞奔到教室，拿出手机来，拉过一个男孩子的手，“鹿晨，快出来。”
我们俩到了走廊里。
“怎么了？”鹿晨眨眨眼。
“吴磊和韩杨逃课了，到现在还没回来，”我舔舔嘴唇，“老师很着急。”
“什……什么？”
“我现在就去办公室，”我拍了拍鹿晨的手，“你快给韩杨打电话，要他们赶紧回来，你的电话他不会挂的，快点告诉他，快！”
“好！”鹿晨点了点头。
我亦点头，转过身，飞快地朝办公室的走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