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东国漫长的历史上,十二月的更替多有耳闻,但看起来光鲜亮丽的名誉之称,背后掩盖的枯骨又何其之多。正面挑战并杀死前任月者,只会出现两种情况。
其一,对应月位所属的院子里出现了天赋异禀进步神速的年轻人。
其二,现任的月者因为年龄渐长或是重伤导致战力退步。
否则以平日里仅仅刻苦训练的速度,怎么可能赶得上一直在生死之间游走的现任月者。毕竟,现任月者代表的是该月位的最强战力。
所以,以狄纱依如此年轻又未负伤的姿态,其他人想要占据杀影月之位简直是痴心妄想。
但即使如此,还是会不停地有人前来挑战,草草地倒在血泊里。狄纱依一路以来,也已经不知道斩杀了多少无望的挑战者了。
这都是因为,不想被当成弃子。
不想在战争或是任务中,迎来被随手一挥,前进或是后退俱是死亡的结局。
所以一旦进入六道宏院,如果不朝着那至高月者的目的活着,那便随时都是死期。
这就是『东夜十二月』的更替方式,物竞天择,才造就每一位月者都有强大的战力。甚至在东国很多民间的传说里,都以为十二月从来都没有更替过,每一位都是不老不死的存在。
当然,现在的情况不一样了。
月死令,代表的就是整个组织所有人的目的,就是让你死。这不是命令,而是宣判。
在东国的历史之中,被下过月死令的对象,无一幸免。
所以眼前的杀影月在他们的眼里,已经和死人无异了,只要谁能成功击杀掉她,就会是下一任的杀影月。至于接下来保不保得住位置,就要看自己的能力了。
“你是壹柒院的人吧。”
狄纱依冰冷的话题突然打破了男人的思绪,男人抬起头来,对着狄纱依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没错,壹柒院朔风华。”男人露出十分老练的神色说道,岁月的痕迹在他的脸上已经有些发黄,已近四十的他已经不再像年少时那样痴心妄想正面杀死一名月者,脸上的刀痕都是无数次从死神手里捡回一条命的证明。
年龄如果再增大,总有一天会被当成老弱残兵丢去做必死的诱饵。所以,他怎么可能会放弃现在这样的机会。
狄纱依沉默不语,朔风华继续说道:“壹柒院的人没有未来,如果现在能有一线生机的话,就只有击杀掉你了。”
狄纱依凝神看向眼前的男人,老练的脸上展现出的,却是一种必死的无奈。
第七月『沙蝎月』已有近二十年没有露面了,狄纱依也从未见过,可是长老们却都没有要重新选出沙蝎月的意思。
第一月『木樨月』,手持『沐栉之剑』,名为沉的少年,狄纱依在十二月中唯一能说得上话的人。长老们公开明显地表示出对沉的偏爱,曾经有一次壹柒院的人挑战沉时用了毒,其最后被长老们公然处置的惨烈死相,让整个壹柒院的人心头都为之颤栗。更何况,长老们竟然还为了此事设立了十年内不得挑战木樨月的规则,这让原本就绝望的壹柒院更加毫无生机。
所以,眼前这个男人所说的,确实是事实,如果在这里不拼死击杀掉杀影月,那么便毫无希望。狄纱依想到这里,微微沉下身子,握紧了手中的剑,周身缓缓溢出浓厚的杀意。
对方有着必死的决心,想必会是一场死战,但自己绝不会束手就擒。
意识到眼前的杀影月认真起来,朔风华再次看向远处的少男少女,有些焦虑地喊道:
“还不快走!真不怕老子杀了你们?”
希斐尔原本警惕着四周的环境,同时也注意到狄纱依露出一些复杂的表情,此时听着男人的话语,突然放松了姿态,随意地站直了身躯。
“为什么要走?”希斐尔冷漠地说,冰凉的话语荡着夜晚的空气传入耳朵。
被少年的话语怔得有些无所适从,朔风华继续说道:“与十二月同行,就不怕死于非命吗?”
“为什么会死于非命?”朔风华话音刚落,希斐尔极快地回应着。
“这……”朔风华有一些恼羞成怒,不知道是少年真的蠢还是故意在耍他,他脚步一沉,大声地说:
“你就不知道自己被骗了吗?十二月除了战斗力之外,还有不厌其诈的冷酷,人情味什么的,在他们身上怎么可能会有!”
希斐尔听着,微微托着腮,似乎在思考什么。
见话语有效,朔风华继续说道:“十二月是杀手,是刺客,斩杀就是他们的本务,早在成为月者之前,就已经在院子里的训练中抛弃人类的感情了。”
朔风华的眼神转向狄纱依。“你看哪,她杀人的时候,手有抖过吗,眼睛有眨过吗?这样的人,怎样能称之为人,与她同行你晚上能安睡吗?”
朔风华越说越起劲,似乎把他对所有月者的憎恨,和自身毫无希望的命运全都发泄出来。
“对于他们,背叛是家常便饭,表面上是跟你熟络的同伴,下一刻就在你脖子上架把刀,从背后捅穿你的心脏。不信的话,你倒是可以问问她,以前执行任务的时候有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我可是亲眼见过的哦,见过眼前的这个杀影月,对着同伴捅出刀子,就连她月者的身份也是通过把……”
一直沉默着的狄纱依,突然化作一道瞬影,一剑斩向朔风华不停说着的嘴。朔风华及时舞动长刀,勉强挡下这饱含杀意的一剑,同时他的身体连连后退,再次朝着少年大喊,但一直提防着狄纱依的动作。
“你看啊,她心虚了吧!不然怎么会这个时候挥剑。对哦,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那个传言,那个院子里一直没有人敢明说的传言!她竟然把前任杀影月给……”
朔风华兴奋地叫了起来,似乎不经意间抓住了杀影月的什么把柄,但是狄纱依此时仍旧沉默不语,只是冷冰冰地举着剑。
躲在希斐尔身后的蕊莉莎看着这一切,她看不清眼前希斐尔的表情,但是他低下的头似乎在苦苦沉思着什么。
蕊莉莎犹豫了一下,随即冲着月光下的狄纱依大声喊:
“狄纱依!说点什么呀!别任由他这样诬陷你!”
月光下的黑发少女慢慢地转过脸,在月光之下,那是一张只属于杀人者的,毫无怜悯毫无感情的冰冷容颜。
狄纱依眼神无光地看着下方的两人,平静地开口:
“他说的,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