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李振贺牵着儿子来到病房门前。他整了整医生制服，定了定因为刚才痛哭而有些失态的心思，抬起了手。。。。
“咚。。咚。。。。咚。。。。”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至两人的耳边。李振贺和儿子寻声望去，只见一男一女领着个孩子向他们这边走来。最后停留在了父子两人的身后。
“请问您是这里的医生吗？也是来看申太太的吗？”男人问道。
“是的。”李振贺说道。
说话的男人与李振贺身材相当，一件中米色的茄克儿配一件同样色系的西裤，一尘不染的皮鞋。一道浓密黝黑的弯眉、高挺的鼻梁、大大的双眼里充满锐利的光芒，气宇轩昂中不乏咄咄逼人之势。手中拎着一个不算小的精美花篮儿。他身边的女人气质优雅、高高盘起的头发，一些看一眼就知价格不菲的首饰，被主人用来佩戴以配合她的高档穿着、淡淡的妆饰中掩盖不住的豪门气，一双眼睛放着在她这个年纪特有的神采。她的手中提着一个由粉色布料裹扎的礼盒。两人胯间站着一个年纪比起李信要小上一二岁的男孩儿，被梳理的很整齐的头发，小西装革履，一双油光锃亮的皮鞋，双眸中隐含着他这个年纪少有的优越感。李振贺不由地低下头去望向儿子，与小男孩儿形成鲜明对比的李信，身上穿着一件质地一般、很普通的休闲服，下身搭配一条藏青色牛仔裤，脚蹬一双看上去已经有些陈旧的球鞋。看着人家刻意装扮后的孩子，再看看身边自己的儿子，李振贺的心又像给什么东西深深刺痛了。一股亲生与非亲生的反差重重地打击了他这个做父亲的自尊。李振贺从三人身上敏锐地嗅出了，与同学申东俊相似的味道。。。。
“那就是这里了。”男人说道。
“嗯~~~~建设的挺不错，医疗技术一定非常不错。选择在这里休养真是明知之举。”女人环视着四下里。
李振贺收回自己研究者的目光，敲响了房门。
随着病房门的拉开，令李振贺无比讨厌的申东俊的脸庞出现在了几个人的面前。
“振贺。啊，李兄你来了。快请进吧。小信，昨晚睡的好吗？哎~~~小律，一些日子没见你，小子又帅了。”申东俊商人般的派头与来者一一寒暄着。
“哇哇~~~~~哇哇~~~~~~哇哇。。。。。”婴儿车里发出婴儿嘹亮的啼哭声。
李信撒开与父亲紧紧攥在一起的手，飞速跑向婴儿车。
“小信。。。。”李振贺在儿子身后大喊着。
李信的脚步没有因父亲的制止而有所停留，他跑到婴儿车边方才站住。一双清彻明亮的大眼睛望着婴儿车里啼哭不止的婴儿。
“不要哭，不要怕。有哥哥在这里。哥哥会保护你。”李信轻言轻语道。
“振贺，为什么我的彩静她总是哭泣不止呢？”申东俊问道。
“我看看。”李振贺摘下脖子上的听诊器来到婴儿车前。
李信闪开路让给父亲。李振贺忙碌了起来。
“没事。可能性是因为还不是很适应这外界的一切。过几天就会好的。给她吃奶了吗？”李振贺医生的口吻问道。
“当然。当然。。。”申东俊抹着头上的汗水，虚弱中透着照顾小婴儿的不利。
“原来你叫彩静，真好听的名字。”李信抚摸着婴儿粉嘟嘟的脸庞。
许是哭累了，许是李信温柔的话语起了作用，婴儿停止了哭泣，她小手吃力地抓着李信的手。李信的小脸儿上漾起一股温暖的笑意。
“还是你有办法，我刚才哄妹妹，她就是一直的哭。你叫什么？”一个个头儿略比李信高出些的男孩儿站到李信的身边。
“李信。”李信头也不抬地说道。
“小信。。。。。你。。。过来。”病床上的女人说道。
呼唤李信的这个女人叫张秀珍。就是当年申东俊迫于家族压力迎娶的女子。学生时代的她曾与李振贺、鲜于贞恩还有申东俊同在一所大学里念书，不过是不同的专业而已。因为申东俊的关系她与鲜于贞恩结识，并成为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听到张秀珍的呼唤，李信来到了病床边。
张秀珍抑制不住内心复杂的情感，她抬起颤抖的手抚摸着李信清秀瘦削的脸庞。
“东。。。。东俊。。。。我。。。。好像。。。。。好像。。。。。看到贞恩了。如果贞恩活到今天，看到小信她会有多么自豪。”张秀珍声音打着颤。
“阿姨，爸爸说，刚生完妹妹不能哭，对身体不好。”李信用小手擦拭去张秀珍脸庞上奔流的泪水。
“小信，这几年你过得好吗？有没有很辛苦？”张秀珍听着李信懂事的话语，一把将他揽入怀中，手不停地抚摸着李信一头乌黑发亮的秀发。
申东俊极力克制着即将流出的泪水，望着昔日女友孩子的乖巧和懂事，他的心犹如打翻的调料瓶，各种滋味混杂其间。孩子虽小，但是他仿佛被一种圣洁的光芒所笼罩，体内不断向外散发着一般令人感到温暖和舒服的气息。
“小信，阿姨要多休息，我们改天再来看她。”李振贺拉过儿子。
“振贺，对小信好一点，不要。。。不要。。。。不要让天上的贞恩不安。我会年年为他祈祷的。”张秀珍说道。
李振贺点点头。
“彩锡你过来。”张秀珍唤过刚才与李信对话的男孩儿。
“是的，妈妈。”男孩应道。
“这是小信。他比你晚出生几天。以后你们就是朋友了，要多多照顾他。知道吗？”张秀珍对儿子说道。
“噢，知道了。”男孩儿点点头。
“那我们就走了。”李振贺牵起儿子准备离开。
一直默不做声的那一对来访者给李振贺父子闪开了一条路。
“你看我差点忘记介绍了。李振贺，是这所医院的院长。年轻有为啊。这位是李氏电子企业集团的董事长李载亨。”申东俊说道。
“你好。李振贺。”李振贺伸出手。
“认识你很高兴，我叫李载亨。原来你就是东俊嘴里总提起的那位好朋友。幸会。李院长真是一表人材啊。”李载亨说道。
“哪里，哪里。。。好朋友？！”李振贺瞄向申东俊。
申东俊尴尬地冲他笑笑。
“这位是我的夫人，韩美珠。”李载亨说道。
李振贺点点头。韩美珠欠腰以示礼仪。
“噢，对了。还有我们小律。”申东俊拉过在母亲身边站立的李律。
“我的权子，李律。”李载亨说道。
“你好。认识你很高兴。”李振贺蹲下身对李律笑笑。
“您好。我叫李律。”李律嫩嫩地童声说道。
“小信。”李振贺扭头叫过儿子。
李信快步来到父亲身边，看着对面的男孩儿。
“认识一下，李叔叔，韩阿姨，还有李律。”李振贺说道。
“你们好。”李信弯腰说道。
“你好。”两位大人冲李信笑笑。
“那我们就先告辞了。”李振贺直起身说道。
“我去送送你们。”申东俊说道。
“不了，你招呼客人。我们自己可以。”李振贺说道。
来到走廊上的李振贺长出了一口气，刚才的伪装着实让他难受极了。他低下头看看儿子，病房里儿子的表现让他倍感欣慰，虽然没有母亲的教育，儿子的身上还是无可避免地遗传了他生母所有的优点。
“贞恩，你看到了吗？我们的儿子是多么的让人骄傲。你可以放心了。我会把他抚养长大，给他最好的教育，给他同龄孩子的爱。”李振贺在心中默念着。
“小信。。。。”父子俩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童声。
两人同时转过身看向身后。原来是申东俊的儿子申彩锡。
“这个给你。如果你想找我玩儿就吹它。我会知道你找我。”申彩锡将一个口琴递到李信面前。
李信扬起头看看父亲。李振贺知道，成年人之间的恩怨不该孩子来承担。他点点头。
李信接过口琴，小手仔细地触摸着口琴。
“你会吹吗？”申彩锡说道。
李信摇摇头。
“明天，明天我教你。好吗？”申彩锡说道。
李信点点头。
“明天见。”申彩锡转身跑向病房。
看着申彩锡渐渐模糊的身影，父子两个转过身继续朝前方走去。
“小信，你喜欢彩锡吗？”李振贺问道。
“这是我收到的第一份小朋友送的礼物。”李信淡淡地说道。
听着儿子的话语，李振贺的心猛得一抽，眼睛禁不住涌上一股雾气。自从接回儿子，因为工作的忙碌，他很少过问过儿子在幼儿园里的生活。他停下脚步，蹲下身看着儿子。儿子脸庞上没有一丝的伤感，平静的就像一汪湖水。眼睛里找不到任何一点儿收到礼物后的惊喜。儿子到底在没有父母、形同孤儿的日子里经历了怎样的一种生活，让他表现出超于同龄孩子的冷静与平淡。李振贺的心又在痛了，因为自己的自私，他伤害了儿子。他很清楚地知道，他没有什么把握能够弥补儿子，来到人世间后最初走过的无父无母的那三年，其实也是根本无法弥补的三年时光。他摇摇头笑了，双眸中噙满泪水，为刚才指天向已故前妻所发的誓言感到羞愧。
李振贺站起身，擦去眼中的泪水，拉起儿子向病房走去。
病房里安静极了，病床上，赵美晶半躺着出神地看着窗外，以至于父子两个进来的声响她都没有听见。
“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李振贺俯下身看向妻子。
“噢，你们回来了。”赵美晶说道。
“想吃点什么？我去准备。”李振贺说道。
赵美晶摇摇头。
“怎么了？”李振贺问道。
“刚才爸爸妈妈来过了。”赵美晶说道。
“他们说什么了吗？”李振贺敏感地瞟了一眼身后的儿子问道。
“还能有什么。”赵美晶淡淡地说道。
“他们的提议我是绝对不会答应的。除非。。。。”李振贺不想往下说了。
“除非什么？除非什么李振贺。。。。当年我是多么辛苦才说服父母同意我嫁给你，现在一切都已成定局，你都忘记了是吧。”赵美晶说道。
“我还有工作，你刚生完孩子不能激动，这事我们以后再说。小信就呆在这里。”李振贺从病床边站起身。
儿子李信仅管人小，但是目睹父亲与继母间充满火药味儿的谈话，他还是觉察出了些东西。他拿过书包，掏出童话书，坐到沙发上看了起来。
“我去工作了，如果想吃东西就去找我。知道吗？”李振贺摸摸儿子的头。
李信点点头。
李振贺走出了病房。李信又低下头去翻起童话书。
“小信，你见到申叔叔的女儿了吗？”赵美晶问道。
李信抬起头看着继母点了点头。
“她漂亮吗？”赵美晶问道。
李信又是点点头。
“比妹妹还漂亮吗？”赵美晶故意问道。
李信这一次没有再点头。他以一种让继母害怕的目光短暂地注视了她几秒。
“他们都很漂亮。”李信淡淡地说道。
赵美晶为李信的目光感到心悸，也对他的这种中庸回答颇感意外。他以为李信会说自己的妹妹更漂亮。没想到小小年纪的李信竟然这样回答了她的问题。一时间，她有点害怕，刚才与李振贺的对话，这个孩子是否也听明白了。
“你手里是什么？”赵美晶发现从进来至到现在，李信手中一直握着个什么东西。
李信举起口琴。
“是谁给你的，还是你父亲给你买的。”赵美晶问道。
李信又一次觉察出继母不怀好意的问题。
“申彩锡送给我的。”李信说道。
“他为什么要送给你？是他爸爸要他送给你的吗？”赵美晶一拧眉说道。
“你自己去问他吧。”李信冷淡地说道。
“哇哇~~~~~~哇哇~~~~~”婴儿车婴儿哭了起来。
“噢，宝贝，你醒了。是不是饿了。”赵美晶停止了与李信的对话，抱起女儿。
赵美晶撩起睡衣给孩子喂起了奶。孩子贪婪地吮吸着母亲的乳汁。赵美晶温柔的目光望着女儿吮吸母汁的模样，她全然忘记了李信的存在。李信痴痴地看着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吮吸着乳汁，他在想像吮吸母亲乳汁时的感觉该是怎样的。李信灼热的目光让赵美晶多少感到了不自在，她抬起头看向李信，李信迅急调转头将目光望向窗外湛蓝的天空，双眸中却是一片空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