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穿着睡衣的李信推开充满了热气的浴室，张秀珍已经在那里等候着他了。李信麻利地脱去睡衣，光溜溜坐到了浴缸中。张秀珍撩起水将李信头发打湿，给他洗起了头。李信安静地坐在浴缸中任凭张秀珍摆布自己。
“水温可以吗？”张秀珍问道。
“嗯~~~”李信点点头。
“小信，以后要多多的说话，不要总是这样的点头和摇头，要知道日子久了就是想说也无法说出话了。小信将来想说不出话吗？”张秀珍说道。
“不想。”李信说道。
“所以有什么心事就要跟爸爸说，如果不不方便跟赵美晶妈妈讲，就给我打电话。知道吗？”张秀珍说道。
“知道。”李信说道。
“我们小信的皮肤真光滑，白皙。将来一定会是个美男子啊。”张秀珍说道。
“妈妈的手好温暖。”李信说道。
张秀珍强压着要流出的泪水，用沾满肥皂的毛巾轻柔地在李信的身上揉搓着。
“回家后，如果赵美晶妈妈没有时间的话，记得自己要按时洗澡、理发和换衣服。小的东西就自己试着洗一洗，大的东西就放到洗衣机里或是让大嫂帮你洗知道吗？”张秀珍说道。
“知道。”李信说道。
“小信的生日是哪一天呢？”张秀珍问道。
“不知道。”李信摇摇头。
“外婆没有给我们小信庆祝过吗？”张秀珍低头看向李信。
“没有。”李信又是摇摇头。
张秀珍压抑许久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是啊，那一天是生母的死祭，作为娘家的父母怎么可能当作一个开心的日子去庆祝。只是难为了一个孩子能淡然对待。张秀珍摸了摸李信的头。在平时看来洗得极快的澡，今天竟然洗了一个多小时。等张秀珍抱着李信回到他的房间里时，儿子申彩锡已经在地上的被窝中快要睡着了。
张秀珍将李信放到被子里，坐到了床边。抚摸着李信的清秀眉眼。
“晚安。”张秀珍俯下身在李信的额头轻轻一吻，掖了掖被角儿，熄灭了灯。
“妈妈，晚安。”李信在张秀珍的身后说道。
“彩锡，晚安。”张秀珍在儿子额头处一吻。
“噢，妈妈，晚安。”彩锡说道。
张秀珍点点头快步离开了李信的房间。
“彩锡，快上来。”李信冲地上的小家伙说道。
申彩锡离开地面快速爬到了李信的被子里。
“小信，如果我给你打电话的话，你就会来的，是吧。我们约定。”申彩锡伸出小拇指。
李信也伸出小拇指，两个小男孩儿的手紧紧地钩在了一起。虽然是一个幼年时期小小的约定，却订下了他们今后漫长的人生作为一家人永远在一起的誓约~~~~~~
这一晚张秀珍没能像往常一样睡着，她一直在回想与李信在浴室的对话。在几次辗转反侧之后，她翻身下床来到了楼下，一个人在黑暗中坐到了天明。。。。。。
就在申府弥漫着一片伤感离别之情时，下班回到家的李振贺却是格外的激动。他从妻子手中接过女儿高兴地逗弄着，脸庞上流淌着抑制不住的喜悦之色。。。。
“今天医院里有什么事情吗？”赵美晶看着李振贺。
“没有。”李振贺说道。
“那你为什么这种表情。好像中奖了一样。”赵美晶说道。
“你不高兴吗？明天，明天我们的小信就要回来了。惠明啊，明天哥哥就回来了。”李振贺低下头跟女儿说道。
“我以为是什么事情呢。小信回来，至于让你高兴成这个样子吗。”赵美晶平淡地说道。
“赵美晶你这是什么话。小信那是我儿子。他回来我当然高兴了。怎么。。。你不希望他再回到这个家里来吗？”李振贺本来闪耀着喜庆之光的脸庞，因妻子的话语猛得阴沉了下来。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赵美晶无言以对。
所谓人心隔肚皮，一个人的心思到底在想些什么，也只有他自己最清楚。看似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在说者或许是无心的，可于听者来讲却意义非常。更何况这一无心之举，出自这样一个身份极其特殊的女人身上，不能不让李振贺这个听者，心里泛起诸多不好的联想。一个来月一家三口的幸福时光，早让赵美晶忘记了在这个家中，还有李信这么一号对丈夫有着重要人生意义的人物。
“一个月没在我身边了，也不知道小信在东俊那里生活的好吗？有没有时常想起我呢？”李振贺的眼神里有了某种说不上来的失落。
“怎么会不好。他申东俊是什么背景的人。再加之又是那样一种。。。。哼。。。”赵美晶的话语间流露出一股发酸的味道。
“但他们毕竟不是小信的父母啊。我们才是。”李振贺说道。
“你才是。”赵美晶淡淡地说道。
“你要把小信和惠明一样看待，他就会把你当作母亲的。”李振贺说道。
“那怎么能一样呢。”赵美晶说道。
“赵美晶，你要再这样说话，我们就。。。。。”李振贺愈加不快的情绪，被赵美晶明显带着与亲子有所区分的话语弄到一落千丈。
“振贺，你说什么？你想和我。。。。难道惠明不是你的女儿吗？”赵美晶委屈的泪水顺颊而下。
“惠明至少父母双全，可是小信呢？他从一出生就没有了生母，你要他连我这个父亲也失去吗？你是这样想的吧，是吧，赵美晶。”李振贺直视着妻子。
“我。。。。。。。”赵美晶准备再说些什么。
“太太，可以吃饭了。”大嫂来到客厅打断了赵美晶往下的话语。
李振贺甩下妻子独自去餐厅。这顿儿子回来前的晚饭，让他吃得有些食不甘味儿，本来好好的兴致，被妻子搞得没了心情。匆匆吃完饭，回房休息了。
“振贺，振贺。。。。”洗过澡回到床上的赵美晶轻声呼唤着丈夫。
。。。。。。。
赵美晶钻进被窝，双手搂住了李振贺的腰。李振贺拉开了妻子的手。
“我累了。”李振贺生硬地说道。
“你非要这样对我吗？我没有说不接纳小信。我只是还需要时间。”赵美晶说道。
“好吧。那你带着惠明回娘家住上些日子，去整理一下吧。”李振贺说道。
“振贺。。。。。”赵美晶坐起身大声叫道。
李振贺背对着妻子的身体始终没有转动过。嫁给李振贺尽三年的赵美晶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深夜，领教到了外表看似慵懒和文质彬彬的丈夫很男人的一面。
相约接儿子回家的周末终于来到了。前一晚因为与妻子充满火药味儿的交谈而没能睡好的李振贺很早就起来了。他匆匆洗梳过后，就回到房里拉开衣柜寻找一套合适的衣服。这种忐忑不安的心情让他想起了当年，获准去前妻鲜于贞恩家中时的那个时刻。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穿衣镜前的李振贺仿佛也年轻了好几岁，他嘴里哼着歌曲，双手打着领带。
“你下了班直接去吗？”赵美晶推开房门问道。
昨晚与李振贺不愉快的谈话之后，赵美晶感到了丈夫对自己开始逐渐摆起的大男人架子，也让她第一次看到了，蕴藏在他内心深处的、那一股男人的霸气。自身原本带有的、上层建筑之女的傲气，在这样一个善于伪装的男人面前竟然失去了它的优势。她不得不承认，在毫无思想准备之下的她，确实被李振贺突如其来的大男人凌厉攻势重重吓得了。离婚。。。可是她重来没有想过的，也是她不想的。所以要想与这个男人共同生活下去，首先要磨平的就是，自己那股时时就想发作的小姐脾气、和娘家惯给她的那种俯视人的傲慢习惯。她要开始重新认识与自己一道生活的这个男人了。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调整好自己在父子间的位置，和怎样做好继母这个非同小可的角色。。。。
“其实你该和我一起去的。这样才能体现出我们做父母的诚意。东俊看到了就不会有什么话说。”李振贺边系着衣袖扣儿边平淡地说道。
“我就不去了，在家里准备晚饭。你快去快回吧。”赵美晶说道。
李振贺看了一眼坐在床边帮他整理东西的妻子，他知道她心里的想法。之前李信自闭倾向在医院被曝光之后，申东俊夫妇随之对赵美晶产生了一种质疑和厌恶的态度。让本已意识到无论自己再怎样努力都无法挤身，由申东俊夫妇、李振贺和鲜于贞恩结成的友情之圈的赵美晶，心里更是恐惧不已。所以她要做的就是能少出现在他们面前，就少出现；能不出现在他们面前，就不出现。也不知她是在逃避什么，还是在害怕什么。
“真不想和我一起去吗？”李振贺面庞平静地再次确认道。
赵美晶摇摇头。
“那好吧。不勉强你了，不想去算了。我只是希望小信回来后，你待他好一些，我不能再对不住孩子了。”李振贺穿起外套准备出门了。
“振贺，我。。。。”赵美晶看着丈夫不爽的脸庞，有些害怕。她不知道这究竟仅仅是一种短暂的阴云呢，还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安静。
“不知道小信有没有长高，长胖些呢。对了，还有礼物，他获奖了我还得准备份礼物呢。你说，送份什么礼物好呢？”李振贺又对着镜子拨拉下自己的头发。
“我怎么知道他喜欢什么？”赵美晶的话让李振贺再次对她感到了一阵厌恶，刚刚转好的情绪又低沉了下去。
“赵美晶，你是不是不想小信回来呀。他曾经在这个家里生活过一年了。你会不知道他的喜好，看来你真没有把他放在你心里。你让我失望。”李振贺摇摇头转身拿起床上的公文包。
“这一年里，他很少说话，这你是知道的。他不说，我又怎么会知道呢。你是他的父亲，他喜欢什么你该最清楚的，就看着买吧。”赵美晶说道。
“结婚前你是怎么跟我承诺的。他不说话，你不会耐心些多跟他交流吗。那样的话，他就不会有自闭倾向。”李振贺对于妻子的话语多少感到了不满。
“这一切是我一个人造成的吗？你又尽到了一个做父亲的责任吗？李振贺，你凶什么凶？”赵美晶满含委屈地大声说道。
“赵美晶，今天我不想和你谈论父母责任大小的问题。小信的房间整理好了吗？”李振贺拉拉外套走出房门。
看着与自己擦身而过离开房间的丈夫，赵美晶的泪水如拧开的龙头，在脸庞上肆意地奔流着。她尾随李振贺来到了客厅，李振贺走过餐桌儿径直朝家门走去。
“振贺，这就走吗？早饭不吃了吗？”赵美晶望着拉开家门准备离开的李振贺。
“不了。我去医院吃。”李振贺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家门。
“那你走好吧，晚上早点回来。我和孩子等着你们。”赵美晶对渐渐关上的家门说道。
新年将至，街道上充斥着一股圣诞和新年混合下的浓浓味道。奔忙在街头、行色匆匆的行人，脸庞上都洋溢着一股发自内心的轻松之情。身着鲜艳服饰的女孩儿从李振贺身边说说笑笑走过，让他仿佛又看到了学生时代的鲜于贞恩。
“贞恩，你好吗？”李振贺抬头望向蓝白相间的天空。
冬日阳光虽然灿灿，可空气中飘浮的丝丝寒风，还是让李振贺不由地打了个冷颤。他抻了个懒腰，将家中带出的那股怒气甩到了身后。随后钻进车，发动着开出了家门口。
正当李振贺与妻子酣战于口水战时，申家也在上演着一场即将离别的悲情戏。
“老婆，你昨晚到哪里去了？”申东俊吃着早饭问道。
“噢，睡不着，就下来喝点东西。”张秀珍说道。
“妈妈，小信又不是不回来了。您说过，我可以随时回来的。”李信抬起吃饭的头说道。
“妈妈知道，快吃。吃完了我送你去幼儿园。”张秀珍说道。
“噢。”李信点点头。
“我也要去。”申彩锡说道。
“好吧。”张秀珍说道。
换好衣服的张秀珍，拉着两个孩子站在家门口送走丈夫后，牵着两人走向李信的幼儿园。
“申太太，今天是您送小信来啊。”幼儿园老师说道。
“是啊。从明天开始就由他父亲送他了。”张秀珍说道。
“这样。”老师说道。
“小信，我会让叔叔早点儿来接你回去的。”张秀珍蹲下身看着李信。
“知道了。”李信抱抱张秀珍说道。
“小信，晚上见。”申彩锡说道。
“晚上见。”李信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