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徐光启把皇帝的面子找回来,此时言官队伍中却有人看不清形式站了出来“臣有本奏,请陛下以奸党罪立斩徐光启,正礼教本源。”年轻的御史方灌(虚拟)原本以为一呼百应,朝堂之上却并没有和他想的一样,朝堂之上竟然静的出奇。难道眼下不是借天象劝谏皇帝正本清源的好时候么?其他朝臣自然少有这么低政治觉悟的,钦天监出了这么大的“事故”,谁还敢跑去趟这滩浑水,无异于自寻死路。朝臣都默不作声看着眼前的糊涂虫。
那么方灌为什么这么做呢?从事情上来讲,原因是徐光启皈依了天主教,而天主教在中国的传播并非一番风顺。事情还要从万历年间说起,利玛窦去世之后,继任的耶稣会(天主教内部组织)中国分会负责人龙华民错误认为基督教已经可以大行其道,而前任利玛窦对中国人过于迁就。龙华民要求教民严格遵循传统西方式礼仪,严禁祭天祭祖拜孔,由此酿成“南京教案”,在大明看来,这无疑彰显了耶稣会颠覆大明的意识形态——儒教的野心,统治阶级迅速做出反应,驱逐传教士到澳门,限制活动,拆毁教堂。大明的基督教传教士也就暂时不怎么活跃了,直到天启年间,辽东局势恶化,传教士再次进入北方,这次是以“火炮专家”的身份。
然而无利不起早,方灌弹劾徐光启不过是“接单”之后做的一笔生意。大明官员和士兵俸禄低是明摆着的,他们只能靠非法手段敛财:经手武器钱币的抽成“火耗”,边军放任甚至参与向塞外走私禁运的武器粮草,地方官巧取豪夺,京官则靠地方官的孝敬,新官员会相对较好么?貌似很遗憾,因为朝廷不提供进京往返“差旅费”,新官员尤其是家境不佳者只能先行借贷。这些高利贷者俨然形成一条产业链:新官缺钱上任——借贷——债权人跟随官员上任随时收取本息。这部分钱自然就是转嫁到老百姓身上。就连大明的“良心”——都察院也没能幸免,他们拿着各方大佬给的金钱按老板要求进行活动,替他们处理不方便处理的人,他们也就从监督者变成代理人。老板自然也就不再是明面上的崇祯皇帝,毕竟皇帝才给几个钱,还总是欠薪。到了后期,崇祯皇帝为了制衡各方不得不频繁更换阁臣。马克思所说政体是阶级力量对比的体现在大明的朝堂上彰显的淋漓尽致。
方灌感觉气氛怪怪的,本着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精神,追求参倒徐光启的目标,毕竟之前说好的,事成会再奉上一笔银子,不过是在晋商票号里。方灌咬咬牙,索性把事情牵扯地更大一点,“泰西传教士渡海而来,国朝恩典许其暂居澳门,然其后传教士利玛窦结交朝廷……尚有阉党余孽栖身钦天监(徐钊?)……还请陛下不要被迷惑。此上天示警,请陛下摒弃奸邪。”
“够了!”年轻的崇祯皇帝丝毫不掩饰自己对这位啰里啰嗦的年轻御史的厌恶。“朕现在问的是计算日食失误的事情。什么事情也牵扯上党争,整天在朝堂上吵,还有正经做事情的吗。你说泰西传教士是奸邪,那朕问你,这次的日食和徐卿按照西学推算事先奏报的结果完全吻合你怎么解释。”
方灌一时哑了,“这,恕臣学识浅薄,何况私习天文历罪重,臣尚知国家法度,故不能解其中缘由。”眼下事不可为,但是他还是决定再赌一把。不能直接参倒,那就“曲线救国”,先拿徐光启庶长孙下手。阉党的前科,庶孙的身份,又被发配到没势力的钦天监,方灌感觉这简直是完美的棋子,不坑一下都对不起徐钊这多重身份。“然术业有专攻,钦天监保章正徐钊未能卜定吉凶,难辞其咎。”
崇祯皇帝面对这些喷子也是无能为力,虽然自己很厌恶徐钊,但说这家伙才被自己发配进钦天监几天,崇祯皇帝还是没有让他背锅。“既然不懂其中缘由,你又为何言辞凿凿说西历不准。按回回历推算天象,去年三月的月食,五月的彗星都是不准,而西历皆成功预测,你就这般选择性地熟视无睹?你说传教士皆奸邪,那你说他们所为何事可称奸邪。又说徐侍郎蒙蔽于朕,有何事蒙蔽朕准你道来。”崇祯皇帝已经难以压抑愤怒了,都察院的御史居然都敢睁眼说瞎话了。
“信口雌黄,不学无术,诽谤上官,讪君卖直。”方灌头上冷汗大冒,感觉身体被掏空,这一系列评价出来,自己仕途怕是要完了。
“启奏陛下,方御史不过是年轻气盛,缺乏经验,还请陛下网开一面。”四十七岁的礼部侍郎钱谦益站了出来。这位东林大佬一句话保下了方灌,后者自然感激地注视着钱谦益。方灌此刻甚至在想,如果接下来皇帝气的用廷杖对付自己,自己很快就能成为卫道斗士,光辉形象树立之后,声明在外,短暂归隐之后自己就可以更强势地升到更高位置。平顺的仕途,良田美色都唾手可得。
崇祯皇帝平复了心情,冷冷看着跪在地上失声不语的御史方灌,刚才他和钱谦益的眉来眼去更让自己窝火,“既然无知,那朕给你个学习的机会。你也不用在都察院干了,回去收拾,去钦天监做个五官司晨好了,明天去钦天监报道吧。”方灌瘫坐在了大殿上,怎么会这样?期待的廷杖没得到,自己却沦落到做钦天监属官的地步。那里远离权利中心,薪水又少,升迁上只能依次递补升官,而且子孙将被限制职业,从自己开始,后代子孙将世世代代只能做这个。
“至于钦天监监正,免官。其他相关人等,天文重事,这等错误”崇祯皇帝顿了顿,咬了咬牙,东林党势大难制,崇祯皇帝不是不懂平衡,但也只能废其庸碌,用其良才,慢慢削减。“如再错误,重治不饶。”
“另外。”崇祯皇帝停顿了一下,“着礼部侍郎徐光启全权负责修改历法事宜。解除对传教士的限制。一应人选徐卿自行筹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