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春,纽约
元旦当天。
比尔开车到皇后区来接我,约好一起到纽约上州比尔妈妈的家里除旧迎新。
我还以为这次只有我们三个人,就给比尔妈妈买了一条手工刺绣的围巾,给比尔买了一条真丝领带作为礼物。
没想到,到了比尔妈妈的两层小洋楼里,不仅见到了比尔妈妈,还见到了比尔弟弟一家四口人。这回可要尴尬了,我心想,因为没带那么多礼物。唯一的计策就是暂时对礼物秘而不宣,见机行事。
比尔弟弟名叫乔恩,是机械工程师,个子没有比尔高,但比他胖。给人感觉固执内向,不像比尔那么活泼幽默。
比尔弟妹名叫琳达,是会计,典型的美国中年妇女,看上去有点儿矜持保守。
他们的大女儿叫辛迪,16岁,是高中生,非常漂亮。小女儿叫米娅,12岁,刚上中学,特别瘦。
他们的家并不在纽约,而在康州。
比尔妈妈准备了丰盛的家宴,有点像感恩节的家庭聚会。
桌上摆着烤火鸡,煎牛排,香肠,火腿,玉米,色拉,奶酪汤,面包,红酒,饮料。
刚刚开宴,比尔妈妈习惯性地顺手打开了电视机。
新闻频道正好播报着2008年度总统竞选辩论,其中民主党候选人奥巴马呼声最高,共和党候选人麦凯恩紧随其后。
没想到,就因为这条电视新闻,竟然使比尔和乔恩之间爆发了一场针锋相对的政治辩论。
原来,比尔是民主党成员,支持奥巴马。而乔恩是共和党成员,支持麦凯恩。红蓝两党,从来都是针尖对麦芒!
以前我一直不太关心美国政治,当然主要是因为不太懂,觉得跟自己的世界离得实在是太遥远了。
可眼看这老美兄弟俩,为了总统竞选吵得面红耳赤,甚至把辩论升级到了内战。我感觉自己以后真应该多关心政治了,否则都听不懂美国人在吵些什么?
比尔妈妈和弟妹都忙着劝架,一顿丰盛的家宴谁也没吃好!
本来就带着一肚子气儿的比尔,在送我回家的路上又碰到了更倒霉的一件事儿。
当车路过比尔自己家门口的时候,比尔突然发现,车库里不但停着另外一辆不属于他家的车,而且他老婆竟然把他的东西从房子里扔了出来,丢得满地都是。
比尔告诉我,那辆是车很有可能他老婆男朋友的,他们俩现在已经占据了比尔的房子,老婆要求比尔赶快搬走。
我问他现在离婚已经判完了吗?他说美国离婚哪有那么快?至少得持续2-3年。现在他和他老婆已经各自雇了自己的律师,正在进行法庭上的拉锯战。而两位律师正是利用夫妻双方的战争来赚钱的。
看到满地狼藉被扔出来的东西,我以为比尔一定会怒气冲突地破门而入,找老婆算账。可他竟像什么也没看见一样,径直把车开过去了。
从纽约上州到皇后区的一路上,我们一句话也没有说。
这时候最好的交流方式莫过于沉默是金吧!
自从来到纽约,我发现这里让人觉得最可爱的季节就是夏天,而让人最不舒服的就是这里的冬天了。
好在严冬已过,春暖花开的时候,我已经对律师事务所的日常工作驾轻就熟了。
而我投递到全美30所大学的工作申请,终于有了回音。
其实,这一年算起来,我共接到过7个电话面试。但不知具体什么原因,也许因为我的听力理解还不够完美,大多数用人单位至今没有下文。
最后,只有3所大学给我发来了现场面试的通知。
第一所大学就在纽约,市立大学医学院,招一名暑期的代课老师。
我知道这虽然不是一个长期的工作,但如果干得好,领导喜欢,就往往会从临时工作变成固定工作。而且大学离我家很近,坐地铁才30分钟,近水楼台,何乐而不为?
我高高兴兴地去面试。到了那里见到了系主任,是一位非常和善的美国老太太。
她告诉我现在系里急缺一名教统计学编程的老师,不知道我能否马上胜任?
我问她学校什么时候开课?
她告诉我两周以后。
忽然间,我一下子胆怯心虚起来,心想自己还从来没教过课,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吗?
见我沉默,老主任不知道我是什么态度,便问我有什么要求?
这时候,有些慌乱的我竟然提出了一个让人一眼就看出破绽的要求,我问老主任能不能让先我看看别的老师是怎么给学生上课的?
这回轮到老主任感到惊讶了,她马上很有礼貌地告诉我可以走了,说如果需要我会打电话通知的。
我立刻预感到她再也不会打电话找我了。
是啊!谁让我自己把缺点暴露给人家?人家需要一个拿起教案就能讲课的行家里手,可不想要一个没信心没经验的实习生。
就这样,我的第一个大学工作梦变成了西北风!
回到家,我对自己愚蠢的临场表现感到非常懊悔。
我开始上网大量查阅资料,看看其他博士毕业生是如何应聘临场面试的。
又从亚马逊网站买了一些专业书籍,每天在家刻苦攻读,巩固专业水平。
在美国,应聘最关键的一点就是自信!中国式的谦虚在这里根本行不通。
要想得到一份工作,任何时候,必须昂首挺胸地告诉雇主:“I-am-the-best!“(我是最好的!)
复活节前,我接到了第二所大学的面试通知,是伊利诺伊州立大学,在芝加哥。
医学院的人事部门提前预订了我的飞机票。一到机场,就有一辆校车接我到校园的酒店。
晚上,系主任还亲自安排请我一顿意大利便餐。
这位系主任是举止高贵的英国老太太,名叫琼斯。
琼斯主任的励志故事让人对她刮目相看:
她出身于英国教会家庭,父亲是牧师,母亲是家庭主妇,家里有五个孩子,生活并不富裕。父亲便送长女琼斯去护士学校学习,指望她能早些自立并帮忙养家糊口。
琼斯毕业后在医院当护士的时候,认识了一位比她大20岁的外科医生。不料,一年后,医生的妻子过世了,琼斯便和医生结了婚。几年后,医生的姨妈在美国病逝了,因为没有子女,遗嘱中医生就成为唯一的法定继承人。就这样,琼斯跟随丈夫移民到美国继承遗产。
生活条件富裕了,自强的琼斯却不甘心一辈子当护士。在丈夫的支持下,琼斯在几年内先后攻读了护理学的硕士和医学博士。后来又读了工商管理学的硕士(MBA)。这之后,当然,就是青云直上的领导岗位了。
琼斯的丈夫曾是大学医学院的院长,现已退休。
第二天,我被安排了从早上9:00到下午3:00的一天面试时间。
具体如下:
1.要会见全体系组成员并接受他们的提问;
2.要试教一堂课并回答老师们提出的所有问题;
3.要会见各位院长并面谈学院发展前景;
4.要参观科研场所并提出申请课题预想;
5.要和教师学生代表共进午餐。
这就是一个美国公立大学在审核用人方面的标准程序。无疑,用人单位非常慎重,对每个候选人的评价都尽量保持客观。
这次,由于我已经在家进行了必要的准备,所以在回答问题,院长接见,科研预想等环节都顺利过关了。只是在试讲的时候,由于紧张的原因,时间上稍微拉长了8分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总之,这次面试的结果仍然没有成功。
在美国,一般大学的用人单位都要至少邀请三个候选人到学校现场面试。如果从这三个候选人之中最终选了你,说明你是最合适的那个;如果没选你,说明你不合适,你永远也不会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落选。至于究竟是哪个候选人比你更优秀,也永远是个谜!
第二次面试失败,虽然有些失落,但并没有降低我的自信心。通过这种临场的考验,我相信自己会在今后的面试中发挥的越来越好。
而且,说心里话,总觉得芝加哥不太适合我。最主要的原因当然就是天气。上次面试的时候已经是四月份了,芝加哥还是冷风刺骨的,吹得人脸蛋发痛。虽然那里高楼林立的,但给我的感觉还不如纽约更接地气儿,所以,没去那里工作也没什么遗憾的了。
很快,有一天下班回家的路上,我又接到了第三所大学人事部门来的电话,约我不久到乔治亚州公立大学医学院面试。
我急忙回到家找美国地图上的乔治亚州在哪里?
天哪!东南部,与纽约州之间相隔着新泽西,宾州,特拉华,马里兰,弗吉尼亚,北卡,南卡等七个州。
当时只了解纽约的我,就像其他那些在纽约住了一辈子的中国人一样,对外州的生活有一种恐惧。
乔治亚州临近最南端的佛罗里达州,从纽约开车南下需要17小时。未免太远了吧?
但这是我最后的一次面试机会了,命运让我已别无选择!
五月初,我第三次踏上了现场面试的征程。
像上次一样,这所大学的人事部门也事先安排好了我的机票和酒店。
一下飞机,我就感觉到了乔治亚州的炎热。
同一时间,对比纽约的春天,这里显然已经进入了盛夏。
热情开朗名叫凯莉的院长秘书把我接到酒店,可我马上就发现了我们在语言方面交流的重大问题。
凯莉的英语带有明显的美国南方当地的口音,让我这个听惯了纽约标准美音的人感觉非常难懂!她好像也意识到了我们交流的障碍,半开玩笑半提醒我说,当地乔治亚人说话都有南方口音,听不懂就没法在这里生活了。
看来,到哪里都有个适应的问题,没想到这里还有个南方口音的语言关。
幸好这里的系主任兼代理院长是从北方来的,而系里的教授们也来自天南海北,所以在系里面试这个小范围内,我还可以勉强过关。
这次面试也是从上午9:00到下午3:00,一整天的内容,和上次芝加哥的面试大同小异。
由于我已经积累了足够的临场经验,尤其是试讲部分,我牢牢地把握好了时间,一分不差。所以,当整个面试结束的时候,我有一种非常强烈的预感,那就是,这一次我才他们所寻找的最佳候选人。